第9章 催命鬼
其后每隔半个月,文鼎总会去一家拳坊挑战。至于下手的目标,都是德正事先给他选好的,师兄弟们上上下下嘴巴严实,只瞒了宋启云一个。
宋文鼎喜好去大大小小的拳坊挑战,找人比武,使得二疯子的恶名更是传遍了烟台的大小角落。他只要往人家拳坊门口一站,报上名号,往往叫那些习武的弟子闻之色变,做师傅的碍于身份,不能下场跟他较量,而一般弟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大家对这个砸不烂、碾不碎、嚼不烂的“铜豌豆”是忌恨交加,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渐渐地,各大拳坊也有了准备,也开始跟文鼎玩刁转的,一上去就不跟他正常比武。而是变着花样来跟他周旋。有的是在拳坊的院里摆上很多条凳子,让文鼎跟他在上边比武。
还有的是把战场摆在八仙桌下,矮着身子,贴着身打,谁要是出了桌底,就算输。但这些法门都没有难得住文鼎,因为从小高成便打熬他的筋骨,基本功练得非常扎实,他们想在这方面难为他,可真是找错了人。
文鼎便在这些挑战中,将对手的妙招都学了去,一起融入螳螂拳里面。
话说早在上个世纪中叶,烟台便是一座商贸繁荣的港口,却没有正儿八经的码头。开埠后,虽在南北太平湾的临界处修了一座海关码头,但靠泊能力仅为五百吨。五百吨以上的船要进港,只能泊在深水处,货物和旅客全靠小舢舨过驳转运,这便需要大批的码头工人来装卸。码头帮也就应运而生。
码头工人中,有“摇舢舨的”、“扛包的”、“背客的”和“打闲的”四种行当。其中又数扛包的最苦、最累、最危险,他们扛着沉重的货物,一步一颤地往返于搭在舢舨与码头之间的“桥板”上,稍有闪失便会堕入海中,故而那“桥板”又称“绝命桥”。
如今,混在烟台港的干活的码头工人达五千余人,他们吃住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北起海边,南至北大西街,长近三百米的胡同,这些苦哈哈多为单身汉,故而这条巷子便叫作“光棍弄子”。
在光棍弄子里,有一个外号叫催命鬼的孩子,十来岁年纪,是个孤儿。他爹原先也是在这里扛包的,不慎掉进海里淹死了,他娘守不得寡,竟跟着另外一个抗包的跑了,只剩下这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很快变成了光棍弄子里的小混混,划拉了十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流浪儿,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弄得整条胡同不得安宁。大人们虽气不过,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日子一久,这催命鬼自觉成了使阴招的积年,便有些狂气,终于惹恼了码头帮的当家人“大刀鱼”。结果在5月5日这天,他和一班小鬼儿被堵在死胡同里,给十几个帮会汉子一顿毒打,催命鬼尤其惨,腿都打折了,昏死过去。
当他苏醒过来后,发现天上正下着倾盆大雨,他脑子里像有一窝苍蝇,乱哄哄地,便迷迷糊糊地往前爬,那条断腿划过地面,钻心的疼。
这场大雨是在黄昏时分下的,天空灰糊糊的,烟台笼罩在一片昏暗中,除了烟台山上的灯塔还在一闪一闪地发光。
催命鬼爬到马路上时,已是气若游丝,再也没半分力气,人又陷入了昏迷状态。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眼睛发光的巨大怪物冲过来,呼哧呼哧地喘着,发出轰隆轰隆的吼叫。
催命鬼心想,难道这就是地狱的牛头马面?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没想到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人间,人躺在炕头上,腿也给接上了,还用两块木板夹住。小家伙呼哧呼哧地喘着,老半天才清醒过来,借着煤油灯光,瞧见桌子有几块点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两块来就往嘴巴里塞。
那东西香甜酥脆,桃子形状,所以胶东人都叫它桃酥,催命鬼长着这么大,还不曾吃过呢,往嘴巴塞了不少,便生生地噎住了,吐不出,又咽不下,人竟翻了白眼。
幸好这时,有人推门进来,瞧见这情形吃了一惊,马上过去掐住催命鬼的腮帮子,另一只手在他后心一拍。这小鬼才哇地一下把喉咙里的东西吐出来。那人又拿过一碗水来,往他嘴里灌了一口,他的气这才顺了。
“你总算醒了!”那人笑吟吟地说,“我刚才还在寻思,要是再不醒的话,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在光棍弄子里,催命鬼是靠偷东西吃才长大的,从小饱尝了那些大人的拳脚,自然也就恨透了他们。所以除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小叫花外,他对谁都有敌意。如今听这人说要把他丢去喂狗,哪里知道人家是在跟他开玩笑,登时眼冒凶光,抱着那人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做梦也没想到他来这一手,疼得一哆嗦,随手一挥,将催命鬼甩到炕里边,他怒道,“你这小王八蛋,敢咬我!”
催命鬼头撞到墙上,疼得差点喊出来,却又硬生生地憋回去,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那人。看着对方的表情,提防他再来暴打。
“真是不知好歹!”那人愠道,“当初老子就不该救你!”
“谁稀罕你救!”催命鬼忍不住喉咙痒痒,终于放出声来。
那人先是一怔,马上哈哈笑起来,“原来你会说话,不是哑巴啊!”
“你才哑巴呢!”催命鬼依旧满脸敌意地瞪着他,像只好斗的公鸡。他此时认定这人是码头帮的,把他带到这里肯定不怀好意。
这人便是宋文鼎。傍黑他外出办事,天降大雨,张家璧便开车送他回去。路上,恰好碰上昏迷在马路中央的催命鬼,幸好刹车急,才没从他身上碾过去,就把这孩子救回了拳馆。
文鼎为他接腿时,发现小家伙身上伤痕累累,显然遭过毒打,总算他长得皮实,尚无大碍。敷上螳螂门独有的药散,他很快就会活蹦乱跳。但文鼎做梦也没想到,这小猴崽子清醒后,非但不感谢他的救命恩情,反而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文鼎一开始还有些恼火,后见催命鬼故意瞪大了眼珠子,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看上去就像被一条刚被拣回来的小狗,又觉得很好玩。“你家在哪儿?”
“我没家!”
“那你爹呢?”
“我爹死了!”
“你娘呢?”
“我娘走了,”催命鬼说着,语声就低下去,“不要我了……”
原来是个孤儿。文鼎便打消赶明儿送他回家的念头,姑且容这孩子养好伤再说吧!怕问多了,惹他难过,便吹灭了油灯,翻身上炕躺下。
催命鬼缩在炕角,却不敢放心睡去,黑暗中瞪着一对大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后来听着文鼎呼吸慢慢便轻,鼾声轻轻扬起,神经才慢慢松下来,眼皮也开始发涩发紧,人一点点地滑进梦乡里。
第二天,孩子是在一阵阵嗨哈声醒来的,炕上只剩下他一个,发了会呆后,催命鬼拖着断腿,爬到窗户前,伸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下,把眼睛凑上去瞧。
外面天刚蒙蒙亮,院子里,文鼎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沙包,旁边还有石墩子、石锁和兵器架,催命鬼不由得张大嘴巴,心说,原来他会武功啊!
他贪婪地看着文鼎操练着,眼睛哪里舍得挪开,右眼睛酸了,就换左眼睛,瞧得血脉喷张。约过了能有十来分钟,正屋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长相儒雅。
他们开始手搭手地对打,招法巧妙而犀利,越来越快,看得催命鬼眼花缭乱。好几次差点就喊起彩来,总算是反应快,及时把嘴巴捂上了。
后来,两人对打完了,站着说起了话,似乎说到了他,两人一起往这边看,吓得催命鬼赶紧拿开眼睛。他艰难地用手撑地,把身子转过去,又一下下地挪回炕角。
不大一会儿,门就开了,催命鬼赶忙闭上眼睛装睡。从眼缝里,他看到那两个男人站在炕头,打量着自己。
又听那个中年人说:“等他养活伤,再给他寻个去处吧!咱们这里总归不方便!”
“好的爹!”
等中年人出去后,催命鬼才慢慢睁开眼睛,没想到文鼎早把头探过来,眼珠子瞪得老大,吓了他一大跳。“哈哈,就知道你在装睡!”
催命鬼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坐起来,问:“喂,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螳螂拳!”
“它打人很厉害吗?”
“当然!”
“那你肯不肯帮我去打个人,不,是一帮子人!”催命鬼说着说着,竟激动地要站起身来,又哎哟叫着倒下去。
“打什么打,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文鼎说着,伸手在他脑门弹了下,就转身出去了。
不多会儿,他就买回油条和豆汁来,放一份在炕上。催命鬼早饿得狠了,吃得一点也没剩下。
这天上午,不断有汉子闯进来看他,催命鬼照样跟他们瞪眼,看着他那副充满敌意的样子,大家伙都哈哈大笑,觉得很好玩。还有的打趣文鼎,说他不是武功很好吗,怎么还会被这孩子咬一口?
催命鬼原本以为这些人跟码头帮是一伙的,把他带来这里是不怀好意,现在知道自己猜错了。这些大人言语中虽然有捉弄他的意思,但并没一点恶意。
只是,他本身就像个猴子,一刻也闲不住的,而今却只能趴在炕头上,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练武声,心里怎能不痒痒?
后来,他硬是咬着牙从炕头上爬下来,一直爬到门口,坐在门槛上瞧文鼎和师兄弟们对打,看到精彩处,也会啪啪鼓掌。心想,自己要是也能在这里练武,那该有多好?
没几天,他便跟拳馆的人混熟了,因他死去的爹姓郭,大家都叫他小郭子。他还从别人嘴里得知,救他回来的人叫宋文鼎,可大家都不叫他本名,只称呼他叫二疯子,因为他打架不要命。
那些螳螂拳弟子还用激将法激他,说他不敢当着文鼎面儿喊他外号。催命鬼被激不过,便拍着胸脯说敢,可真的站在文鼎面前时,喊的却是师傅!将一干弟子笑坏了肚皮。
文鼎也被他那副憨样逗乐了,问他为什么要叫他师傅?催命鬼说他要跟他学功夫,将来好去找码头帮的杂种报仇!
其时,对于这孩子的底细,文鼎多少也知道了些。知道他是光棍弄子里的小混混,不知怎么得罪了码头帮,被那些人毒打一顿赶出来。
文鼎看着催命鬼在面前晃荡,不觉想起老家莱阳那些跟自己玩得来的小叫花子,他们一起大闹马山戏楼,一起烧“叫花鸡”吃,开心得不得了。
催命鬼恢复得挺快,很快就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他却是极透灵的,既然想留下来学武,便不敢再躺在炕上吃闲饭。虽然腿脚不方便,还是尽力地帮着干些杂活,扫扫地、擦擦刀枪什么的。
一晃,便过去一个周,催命鬼已经能跟所有的螳螂拳弟子有说有笑了。只除了宋启云,因为他总是绷着一张脸,不见半点笑面。催命鬼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就变得不自然,偷偷地溜开。他知道宋启云是馆主,是大师傅,害怕他张口赶自己走。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第十天早上,催命鬼躲在屋里吃油饼,听到宋启云在院外聊起他的事,让宋文鼎明天就送他回光棍弄子,找个妥实的人收留他。要是没人愿意,也可以托张家璧去十字街给他安排一个去处。
十字街有红十字会开的学校和教会开的孤儿院。催命鬼听后脸色大变,他可不想落在那些洋人的手里,听说那些红发蓝眼睛的家伙都是妖怪下凡,最喜欢吃小孩子心肝。所以,他第二天一大早便偷偷溜了。
拳馆里乍少了这么个爱疯闹的小鬼头,众弟子们起初还真有些不适应,纷纷嚷,小郭子呢?催命鬼哪儿去了?
四眼和胖墩两个来得最早,恰好在路上碰到过那孩子,可他并不跟他们搭话,转身一溜烟跑了。文鼎听了,便说,“走了也好,他出来日子不短了,也该回去了!”话是这么说,心里却终究有些放不下。
下午时,他照旧外出溜达,寻摸新的比武对象。不觉,便来到了光棍弄子。那地方十足的贫民窟,破破烂烂的,棚屋搭得杂乱无章,地上到处是垃圾,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些脏乎乎的孩子赤着脚在街道上打闹戏耍,才给它添了几分生气。
文鼎拦着一个孩子,向他问起小郭子来,“催命鬼”的大名在这里无人不知,孩子们马上七嘴八舌地抢着搭话,大意是说,“催命鬼”是他们的头头,可是好多天没见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死小子会去哪儿呢?文鼎离开了光棍弄子后,开始替他担起心来。猛地眼睛一亮,难道说,他又去码头帮捣乱了?便急火火地往码头赶去。
文鼎可不知道,他前脚才离开,“催命鬼”就从棚屋里钻出来,偷偷地跟在了后面。他看到文鼎直奔码头帮的跤场而去,心中暗喜。
说起这码头帮,那可是烟台本埠最有势力的帮会,无论官府衙门还是商家名流,都得让他们三分。帮主是荣成人,叫马龙,外号大刀鱼,自幼习武,尤其喜欢摔跤,所以便在西南河附近开了一家龙马跤场,经常请些外地的摔跤高手前来献艺,并设局赌输赢,搞得很是红火。
龙马跤场的大名文鼎早就听说过,但因为摔跤不同于武术,所以他以前并没动心思,现在被催命鬼的出走一激,倒想去那里闯一闯了。
敢去跤场挑战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俗话说:穿上褡裢,摔死无论。上了跤场,下了棺坊。那些跤王们下手狠,只要进场,便不知道退让,不把对手摔得魂魄出世是不会罢休。
文鼎闯进去时,那些长得小山一般壮实的摔跤汉子正在对练,听他说要下场一试,都吃惊不少。因为很少有人敢这样明晃晃地闯进码头帮的跤场里挑战。
文鼎长得非常结实,站在那里像半截子铁塔,让人不敢小觑。迎战他的汉子起先还心里打鼓,以为他会是把好手,谁想双手一搭,对手竟然反应迟钝。那汉子大喜,趁势来了一个大背,闪电般将文鼎抡起来,朝地上重重摔去。
不成想,文鼎也跟着来了一个“金风剪”,却是地躺拳里的绝招,他身子落地时,也跟着将那汉子摔倒在地。不待对手反抗,双腿早夹住了他的脖颈,猛一使劲,那汉子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其他人见了大惊,纷纷下场迎战,文鼎仗着地功拳功夫,加上螳螂拳的轻捷,居然应付自如,还从中学了不少摔跤的技法。
那些摔跤的想是从来没有这么糗过,气得哇哇乱叫,剩下的四个干脆一起上,将文鼎团团围住,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偏在这时,“催命鬼”从门口闪进来,双手叉腰给他“师傅”助威了,朝着那些人破口大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气得几个汉子满场追着拿他,又被他用石子一阵乱打,搞得跤场里乌烟瘴气。
场子里,文鼎丝毫不敢大意,巧妙地跟那四人周旋,终于瞅准了空子,趁机将他们的四条辫子缠在一起,脚下使个绊子放倒一个后,其他人也乱成一团。
文鼎这才哈哈大笑几声,跳出跤场,拉着“催命鬼”要夺门而出,那些汉子如何肯舍,纷纷取了兵器相逼。他们从那小鬼头嘴里知道了文鼎的身份,原来他竟是近来到处惹祸的二疯子,如何不慌。
便在双方对峙时,跤王出现了。那是一个二百多斤重的黑汉子,身上的肌肉像一个个铁疙瘩,年纪三十多点,剃一个光头。他听说众弟子都败下阵来,而对手竟然并不会摔跤,不免吃惊。
之后,两人约着下场放对,跤王说,若三个回合摔不倒他,便放两人走。这一回,文鼎知道碰上了对手,不敢大意。待那人一对铁臂抓过来时,他便顺势拽拉,谁知,非但拽不动对手,自己却被硬生生地举过了头顶,呼地扔出去。
还好,文鼎身法灵巧,人还没跌倒在地时,便像狸猫一样缩成一团,随即使出地躺拳的绝招“倒背镰”,双腿闪电般地插进跤王的胯间,饶得那人下盘结实,还是被绞了个趔趄。
文鼎知道跟对手硬摔肯定不成,便施展地躺拳的十八滚翻,不断地从地下发动攻击。跤王虽然底子硬,但对于在一个躺在地上使劲的对手,偏偏无计可施。
斗到后来,拼了何止三回合,十回合也不止了。催命鬼怕“师傅”吃亏,早嚷嚷起来。那跤王倒是讲信用,便哈哈一笑收了手。因为有言在先,果然让手下放他们离开,却又跟文鼎做了个口头约定,若是他想到破解地躺拳的法子后,便会派人上门去请他前来试手。文鼎也喜欢跤王的爽直,满口答应。
过了两天,果然便有码头帮的人找上门来,说是跤王有请。文鼎当即便去赴约。这一回,两人又摔了几场,却已经不是在争输赢了,而是相互探讨彼此的技巧。于是,两个武痴离开跤场后,便成了朋友,一起去了丹桂街的六和聚喝酒。
文鼎方才知道,这跤王原来便是码头帮的老大马龙。马龙对于一代螳螂拳宗师宋启云十分敬仰,跟宋启云也有来往,文鼎的性子更合他的脾胃,两人席间越说越投机,很快就称兄道弟了。
回头再说“催命鬼”小郭子,因为文鼎替他出头,大闹了码头帮的跤场,更加坚定了他要拜文鼎为师的决心。这之后,他虽然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螳螂拳馆里,却经常去“逛门”,缠着文鼎收他为徒。文鼎哪里肯答应,他自己还学艺未精,哪有心思摆弄他。实在被缠不过,便敷衍这小鬼头过两年再说。
小郭子听了他的话,果然不再纠缠,却暗中帮着“师傅”寻摸新的目标。这一天,他打听到所城新近开了一家拳馆,据说馆主的猴拳非常厉害,引得不少人去投奔。
文鼎果然对此感兴趣,他还从未跟练猴拳的人交过手呢!于是下午便去了所城。这所城却是烟台唯一的封闭城所,始建于1336年,方砖砌成的坚固城墙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城门之上还筑有一座两层城楼,四周则是人工挖掘的护城河。
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所城大街,鸿记茶叶庄、红状元馄饨铺、兴合饺子馆、汤包儿包子铺、张记朝天锅等许多小铺子沿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而那家灵武拳馆便开在大街的东北角。
拳馆里很热闹,不少弟子在练拳,蹦来跳去,倒真有几分猴像。文鼎一进去,便被认作是来拜师学艺的,马上被引去大师兄那里登记。文鼎也不点破,问他的名姓时,便如实相告,等说起自己住在螳螂拳馆时,那些人的脸色才变了。
这人原来便是赫赫有名的“二疯子”,他今天来所城是来踢馆的。馆主关师傅显然也早听说了文鼎的恶名,碍着身份,不想下场比试。
可要是不管不顾吧,传到外面去,又好像是被这“二疯子”吓住了,日后不好在这地面上立脚。俗话说,有事弟子负其劳。跟随关师傅多年的大徒弟发声了,姓宋的,你不是想比武吗,跟俺来吧!
他来到院子里,说了比武的规矩,谁要是输了,便要跪下磕头。之后就在院子的两棵大树中间拉起两根粗绳子,人嗖地就蹦上去,在上面轻巧巧地耍了几下,惹得众人一片叫好声。
这一下真把宋文鼎给震住了,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他这样的大块头岂能上绳子?别说跟人打了,就是连站都站不稳。当下只得认输。
可对方哪里肯放过他,硬逼着他朝关师傅连磕了几个响头,方才让他出了门。文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吃瘪,灰溜溜地回到拳馆后,关上房门,胡思乱想了大半天,还是没法子从沮丧中挣脱出来。
之后,他也在院子里拉起了绳子,苦练这样的功夫,却不断从绳子掉下来,摔倒一塌糊涂。很快,“二疯子”栽在猴拳拳馆的消息便传遍整个烟台,成为了笑柄。德正等人听了,也是憋不住得乐,尤其是看到文鼎在后院的绳子上折腾时,更是笑得岔气。
慢慢地,这话传到宋启云的耳朵里,他骂声胡闹,让文鼎解了绳子,专心去练螳螂拳,少干这些歪门邪道。还说,早该有人治治你了,也好叫你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文鼎心里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如果他不能在绳子上战胜那个猴拳小子,以后哪里还有脸呆在烟台呢!不过,对方的实力摆在那里,他在绳子上确实占不到一点便宜。
一连几天,文鼎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就连做梦也被人讥笑,可技不如人,夫复何言。幸好,“催命鬼”给他带来了“情报”,正是这情报,把他从苦海里拯救出来。
原来,小郭子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探明了那个猴拳大师兄的底细,那人的功夫其实稀疏平常,只不过从小就跟一伙走江湖卖艺的混,能够在绳子上顶着一摞碗走来走去,平衡功夫确有两下子,但那只是杂耍,并不是什么实用的武功。
宋文鼎听罢,眼睛一亮,他终于想到了取胜之道。兴奋之下,竟然一把将小郭子抓起来,往空中一抛,小家伙就势翻了个筋斗,稳稳地落地。文鼎已急火火地冲出门去。“催命鬼”呆了呆,马上也追出去,这样的热闹他岂能错过?
猴拳馆的人见到文鼎又一次登门,不免惊奇,心说,这家伙的脸皮可真够厚的。那大师兄见文鼎这么快又找上门来,心里忐忑不安,待听说他还要跟自己在绳子上打,马上像吃了定心丸,拍着胸脯说奉陪到底。
可这一次,文鼎竟没有给他一点机会。大师兄跳上绳子后,摇摇晃晃地走着,挑衅着,但文鼎并没学他那样再跳到绳子上去,而是双手撑地,施展地功拳的“腿法”,用双脚勾住绳子,几下就把那人给颠到地下。
大师兄还没反应过来,文鼎的拳脚就噼里啪啦地砸过来,却一下都没打实,只是贴着目标比划,嘴里喊着,打你肚子,打你的鼻子,打你嘴巴,打你耳朵,打你膻中穴……众人都惊出了冷汗,这“二疯子”果然名不虚传,拳馆里竟没有能接得住他三招的人。
那大师兄被文鼎闪电般的拳头弄得眼花缭乱,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文鼎一口气打出二十几下,心里才算舒坦了,笑嘻嘻地问他,这次比武谁赢谁输?
大师兄只得认输。按原先立下的规矩,谁输了便要磕头。没想到文鼎非但不要他下跪,还拉着他去了酒馆喝酒。期间,文鼎笑说,老兄你是第一个难倒我的人,就冲这一点,我便该请你喝酒。
猴拳大师兄这才知道,这二疯子原来竟是个性情中人,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混账无赖。诚所谓不打不相识,于是,文鼎在烟台又多了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