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长时间的歇息之后，大蚂蚁终于恢复了平静。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蚂蚁不顾他的安危第二次不辞而别。他心里虽然很生气，但还是站在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急切地想找到小蚂蚁的踪影。

在小蚂蚁遭遇大地震的时候，他也感到了震感的强烈。不过他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了，只是人打了个喷嚏而已，所以他马上恢复了镇静，不管怎样，在处理这类突发事件方面，他有比小蚂蚁丰富得多的经验。

人的这一反应，更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这人还活着。他必须在人爬起来以前离开这个危险地带。于是，他顾不上刚刚走完那么长一段险途，独自上路了。他的想法也回到了最理性的认识上，上D靠不住，小蚂蚁同样靠不住，最终只能靠自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他感觉在没有上D和小蚂蚁的时候，他的行动更加轻松快捷了。

他朝着人的耳朵根爬去，他知道从那里可以下到地面，然后回到坚实的泥土中间去。只有脚踩大地，他才觉得踏实亲切；只有深入泥土中，他才觉得回到了自己的家。就像人一样，不管是茅屋、瓦房、工棚，还是公寓、排屋、别墅，只有找到了栖身之所才觉得安全温暖。生活在地底下的和生活在地上的一样，都渴望有自己的一个家。泥土中有泥土中的乐趣，黑暗中有黑暗中的辉煌。经历了这几次磨难之后，大蚂蚁最想的就是回家。什么世界的主宰、上D的宠儿他也不要做了，回到泥土中去，就是做一个普通的蚁民，也比呆在眼花缭乱的地上舒服得多。人这个四肢动物，长得高大有什么用，能够花言巧语欺骗上D有什么用，能够直立行走又怎么样，能够耍尽手段涂炭生灵又怎么样，天塌下来的时候，最先倒下的不也是人吗？“唉，真可怜！”大蚂蚁想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对强大的人类表示同情。

在一个爽快的喷嚏之后，人再度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想到，需要一只蚂蚁来同情。这个躺在瓦砾中的人也是一样，他根本不知道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正在为他的悲惨境遇哀叹。在人的心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亲相爱、惺惺相惜、怜悯之情都快丧失殆尽了，他哪儿还想得到他的异类，无论是微小的、小得看不见的，还是庞大的、大得望尘莫及的；无论是地上走的、地下穿的，还是空中飞的、水中游的，会对无所不能的人类发出生命的感叹。

人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耳朵内奇痒难耐，他想用手去抓，可手不能动，他想摇摇脑袋，脑袋也不听使唤，真的是天底下最难受的事情了。他越是想着它，就越是觉得难以忍受。“到底是什么东西爬到了我耳朵里，苍蝇、蚊子、虫子、……，这可恶的东西，真恨不得把你捏成粉碎！”人难过地想。

在一阵激烈的难捱和骚动之后，人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专心辩听着，想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在他耳朵里捣乱。果然，他听到了一声微微的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有点像蚊蝇的嗡嗡声，但又不是十分像。“那是什么东西的声音呢？我可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人有些捉摸不透，不过他可以肯定，这确确实实是一个生命发出的叹息，他明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意念，像电流一样迅速穿透了他的全身。他奇怪：“难道生命真的有自己的密码？生命之间难道真的可以不需要任何介质可以相互传递信息？”

大蚂蚁不经意的一次迷路，不自觉的一次叹息竟然让人陷入了对生命本质的追问之中，这是一条不归路，即使健全清醒的人，也很难对这个问题做出合理的解释。不过，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可以让他暂时忘记伤口的疼痛和心头的恐惧。

大蚂蚁急于想找到他地下的家，当他看到人的耳洞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爬了进去。洞口很大，里面很空阔，还有一些熟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许是太饿了，错把人的耳洞内白乎乎的一层碎屑当成了蚁食，当他伸舌一舔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东西根本不能吃，而且他马上意识到可能走错了路。不过，他没有马上折回，这个奇特的洞穴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他想，如果不是大地震这个百年一遇的机会，他可能毕生都无缘踏入人体上的洞穴。尽管在此以前，他见识过大地上大大小小的洞穴，但进入人体的洞穴这还是第一次。

为了探个究竟，大蚂蚁继续朝黑暗中走去。越往里洞径越窄，情况越复杂，到最后他只能佝偻着身子前行。过了一个小关口，他惊讶地发现，前面出现了好几条岔路，他一时不知道走哪条路比较好。他停下来想了想，决定朝着光线最明亮的那个洞口爬去。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爬，一边思忖道：“真没想到，在人的头脑里，居然有这么错综复杂的通道，其结构之严密丝毫不逊于我们蚂蚁世界精心打造的居所。看来我还是把人想得有点简单了，如果不是自身难保，我一定要深入到人的脑海中去仔细探究一番，看看人的脑子里到底长了些什么奇异的东西？竟然如此聪明，能够统治万物，主宰世界，有个时候连上D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在人体的洞穴里行走并非易事，大蚂蚁虽然有丰富的洞穴生活经验，但依然感到在这里行走要比在泥土里行走艰难得多。他不得不走走歇歇，累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才来到一个出口，眼前一下豁然开朗，一股久违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他停下脚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大蚂蚁站在洞口，正为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出口而暗暗庆幸，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把他的魂魄重新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