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意义如此重要
一天傍晚,我把车停在市中心,下了车。恰好在那一刻,在距离我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一辆面包车撞上了另一辆停着的车。尽管面包车司机一定知道自己撞了车,但他还是逃逸了。有那么一会儿,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我镇定下来以后,坐回自己的车,开车去追那辆面包车。我在三个街区外追上了它。我超过它,停了下来,挡住它的去路。我从车里出来,用手机拍下了肇事车的牌照和被撞坏的地方,接着又开车回到被撞的汽车旁,写了一张便条,解释发生了什么事,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并且把便条贴在雨刮器的后面。
几天后,那辆被撞的汽车的车主亲自来看我。他当时看到了我留的便条。这位身着西装的绅士告诉我,保险公司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车也修好了。此时我才知道,他是附近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从早到晚都在帮助别人。我这一小小的善举,和他治病救人相比,当然不那么重要,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将我的举动视为理所当然,而是顺道过来感谢我。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一种最强烈的情感:一种与目标感相关的情感,或者是我们所说的意义感。
我们在生活中做的事情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你仅仅为自己做的事。举例来讲,这些事情包括与你的生存和发展相伴相随的活动,也就是你确保自己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而从事的活动,我们称之为“自我1.0活动”。第二类是无私的行为,也就是说,你不是为自己,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人而做的事情,我们称之为“自我2.0活动”。无私的行为能够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即意义感),从而为你带来第三种幸福感,这与那些由快乐情绪和心流状态所创造的幸福感相伴相随。
为什么在你的个人愿景中包含无私行为和“自我2.0活动”等元素是件好事呢?为什么人们在做那些有着“更高”目标的事情时会体验到更强烈的积极情感呢?为什么我们大脑中的一些部位会成长和发育,以支持这种行为呢?
为了说明这一点,请想象某个单独的单位,比如单个的原子、分子或细胞,甚至是一只蚂蚁、一头大象或者一个人,这个单独的个体有它自己的潜力,试图产生成就感,例如,原子试图与其他原子结合,白细胞试图杀死有害细菌,某个人试图实现他的个人愿景。
如果多个个体彼此靠近,迟早会出现自组织现象。众多的个体开始自发地联合起来,形成群体,以帮助自身更有效地发挥潜力。自组织有助于为合作创造空间,也就是所谓的团队协作。在这种协作效应之下,整体变得大于部分之和(即“1+1>2”)。
但这还不是全部。自组织不仅发生在个人层面,也发生在群体层面。群体迟早会联合起来创造更大的团体,以帮助各群体更好地发挥作用,然后就这样循环往复下去。自组织首先发生在微观层面上,到最后发生在宏观层面上。原子结合形成分子,分子结合形成细胞,细胞结合形成生物体,生物体结合形成群落,以此类推。
自组织促成了地球上生命进化的许多转折点出现。以球团藻为例,它是一种单细胞生物,在其进化史上的某个时刻,球团藻的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转变:生物体不再单独生活,而是开始形成大型群体。40这些球形群体由数百个单独的生物体组成,它们可以更有效地移动,并且作为一个团队更好地运转。它们成为单细胞生物向多细胞生物进化的标志。
自组织也发生在独居的黄蜂身上,它们在1亿多年前开始合作筑巢,最终催生了今天的蜜蜂、蚂蚁和其他的群居昆虫物种,散布在世界各个角落。41此外,我们身体中的每个细胞都是自组织的证据,含有被称为线粒体的细胞器。线粒体的DNA与细胞核完全不同,其原因在于,在历史的早期,线粒体很可能是自由生活的生物体。42
当我们的祖先首次聚集在一堆篝火旁时,这也成为社会进化的一个重要分界点。发展起来的团体更善于分工劳动、交换商品、保护自己,而且团体中的人们能够有效地传播思想、技术和文化。43是什么支持这种类型的发展呢?为什么我们人类进化成了团队合作者?
达尔文的进化论建立在适者生存的基础上。身体更健康的个体更有能力繁殖后代,并且将自己的特性传给后代。没有能力参与竞争的个体将会死亡,其基因信息也会丢失。但是,达尔文也描述了所谓的群体选择。正如个体之间为生存而竞争一样,由个体组成的群体之间也存在竞争。44
请想象两个史前猛犸象猎人部落,假设其中一个部落共同协作:部落给其成员分配任务,成员则互相保护,一旦成功捕猎就相互分享猎物。假设另一个部落是一群自私的个人主义者:人人都期望会有其他人在狩猎时挺身而出;他们相互之间不合作,不但如此,假如团队狩猎成功,他们最终会为谁有资格得到最大的那块肉而争吵不休。相比之下,哪个部落生存的机会最大?
199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发给了博弈论(game theory)的研究专家,他们对这一理论进行的科学研究,从数学角度证明了个人合作以及无私行为更好。45从长远来看,无私行为比纯粹自私的行为更为有利。群体中合作的个体越多,生存的机会就越大。
史前人类可能不熟悉博弈论,因此不可能据此行动。尽管如此,但他们还是开始合作,为什么呢?
情感是为了支持理智行为而逐渐发展起来的。例如,口渴感觉的进化,提醒着我们要喝水了,使得我们不会因为缺水而死去。同样地,意义感很有可能也是这样发展演变的,这正是我们由于合作与无私行为而获得的回报。对这种情感的体验,支持着自组织和自我2.0活动的发展。
从古到今,思想家一直在研究如何定义善与恶。从自组织的角度看,自我2.0驱动的行为可以被视为初级善(elementary good)。个人不仅能帮助自己,也能帮助其他人以及他们所在的群体。这种无私合作的能力,使得个人和整个群体不断发展。
初级善的对立面可能是初级恶(elementary evil),这是一种自私行为,通过这种行为,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伤害其他个人及其所属群体的利益。以癌细胞的活动为例,癌细胞不受限制地生长,伤害其宿主的身体。
[1] 1英尺≈30.48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