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刑警队
回到学校后,所有人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不论走到哪儿,听见的都是大家在实习期间遇见的各种见闻,而同在一个宿舍的我、李潇和刘壮,却躺在宿舍的床上想着心事,沉默不语。
我们三个人在学校是最好的朋友,还一起组建了一支乐队。在乐队中,李潇是贝斯手,刘壮是吉他手,我是主唱。当年高中毕业考进警院的时候,我们三个都属于不服管的类型,尤其接受不了学校的准军事化管理,觉得这与我们理想的大学生活也相距太远了。大家高中时候的同学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所以有时候我们也会去其他大学串串门,看看老同学。真是不比不知道,人家大学那种自由的氛围、充满生活气息(脏乱)的宿舍、男女牵手走在校园的画面,是我们可望而不可求的。因为我们学校是所警校,所以我们上课要排队,吃饭要排队,就连两个人一起去校园里的小卖部买东西也要排队。我们总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再属于我们了,于是大家只能抱团取暖。对于音乐的共同爱好让我们三个年轻人迅速走到了一起,组建了乐队。尤其是刘壮,他对音乐的热爱最为强烈,每天晚上10点熄灯以后,他都会独自拿着吉他跑到水房自己练上几个小时。让我们三个人最得意的事情是,每周五放学后和周日回学校时,我们可以各自背着琴,自由而不受约束地走在路上。好像只有那个时候,我们才是学生应该有的样子,我们甚至幻想着以后能组建一支中国的警察乐队,赶超国外那支知名的警察乐队(The Police)。当然,他们不是由真正意义上的警察组成的,只是名字叫“警察”而已。
然而,这次短短一个多月的实习时间,我们几个年轻人似乎对身上这身制服都有了新的理解,对于人民警察这个称呼也有了更深刻和更真实的认识。
突然,李潇先问道:“你们知道自己被分到哪个单位了吗?昨天咱们系领导找我了,前几天人口总队的来选人,说学校推荐的有我,我去面试了。”
“也找我了,”我赶紧回答道,“我明确了我的态度,我就想当刑警。”
“大壮,你呢?”李潇问道。
“我?我没具体想法,服从学校分配吧。分到哪儿都无所谓,我还是想继续我的音乐梦想。你们看我这么瘦弱,刑警队我估计去不了。去了我也干不了,还是踏踏实实好好练琴吧。咱警察队伍里不是也需要文化氛围吗?你们都好好干,我给你们写歌,歌颂你们,歌颂伟大的警察精神,咋样?”
大家一起哄笑。笑声过后是一阵沉默。我说道:“后天一分配,咱们可就各奔东西了。咱们说好了,不管分到哪儿,每个月都要聚一次,常联系着,都要注意安全。还有,看看谁先结婚啊,另外两人可要随个大份子。”
“得嘞,就这么定了!”他们俩异口同声道。
然而,虽然在一个城市生活和工作,当了警察以后我们才知道,一个月一次的聚会是多么奢侈和难以实现。
学校礼堂里,校领导正在逐一点名,被点到名字的人会被告知自己被分配的单位。当我听到自己的名字跟在京海市海清区分局刑侦支队后面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梦想成真了!
当我们2004届全体学生走出礼堂的时候,发现整个学校的师弟师妹们,都已站在礼堂前门那条用小石头铺成的小路两旁。大家有序地组成队列,沿着这条路向校门口走去。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这条路象征着我们之后的从警之路,那些小石头就是从警之路上我们会遇到的各种坎坷。毕业生都会通过这条路走出校门,走向社会,走上自己的岗位。只有在这样的情绪和场景中,走在这样的路上,才能真正感悟到为什么警察院校会和普通大学有那么多的不一样。尤其当看到两旁的师弟师妹们在统一的口令下向我们敬礼的时候,大家都哭了。这种泪水也许是人生中最说不清楚的一种泪水,它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有自豪,有感伤,有不舍,有太多说不出来的情感掺杂其中。没有人去擦拭眼泪,大家都任凭泪水肆意滑落,直到坐在车上透过车窗再也看不见母校……
这种情绪一直伴随着我,直到到了所在单位才有所缓解。这次和我一起被分配到该刑侦支队的学生一共有30人,等我们到达分局下了车,政治处的人早就等在大院里了。我们原以为这就是自己以后工作的地方,然而等待大家的竟然是二次分配。30个人被分配到了十几个不同的中队里,之后各个中队的人分别带上自己的新人走了。我被分配到了西部大队,一起的还有同系的一个学生和公安大学的一个新警。跑过来接我们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扔掉嘴里的烟头儿,招呼我们几个上了车。
他一边开车,一边高兴地说道:“这回可好了,咱们队好几年都没有来过新人了。我比你们大四届,叫张旭冬。你们叫我师兄或者张哥就行。”
我问道:“师父,咱们单位在哪里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别叫我师父了,听着不习惯。咱们刑警队也不兴这么叫,等回头看看队长派谁给你们当师父再叫不迟。别人啊,叫哥叫姐就行了啊。”
车子大概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车外的景象已经不那么热闹、繁华了。突然,车子右拐开进了一条小胡同,两边都是外来人口居住的出租房。车子向前开了一百多米后,胡同右边出现一个小院子,里面停着十几辆车。院子周围是一圈平房,目测有二十几间。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车就停下了,张旭冬招呼大家下车,并带着大家走进了院子。进门的时候,我抬头看见大门中间挂着一个大警徽,这才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就是刑警队。
进了大门,里面远比从外面看到的样子大。径直进去,走到头以后,左右各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过道,过道一面是不同的房间,房门上既没牌子也没有门牌号。张旭冬把我们带到了右手边第一个房间。进去以后,先是一个小过道,右手边是个浴室,左手边是洗漱间和洗手间,再向前走是一间大会议室和两间宿舍,左手边里面也是一间小会议室和两间宿舍。
我本以为会有一个欢迎仪式,然而并没有。里面有男有女,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看见张旭冬带着我们几个新人回来,有个人简单地问了句:“旭冬,新警都给带回来了啊?你先给他们安排一下宿舍,然后找你师父去,他刚才好像找你来着。”
“我师父呢?”张旭冬问道。
“他跟李队长去支队了,好像去开什么会了。”
张旭冬把我们带进小会议室旁边的宿舍,房间是朝南的,三面大玻璃窗采光很好。窗外就是院子,可以看见两棵小果树,挂着一些绿色的果实。我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果子,唯一确定的是,它们都还没有成熟。
宿舍里有三张上下铺、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靠墙的地方有一排铁皮柜子。张旭冬对大家说道:“这儿以后就是你们的宿舍了,那两张上下铺都空着呢,你们三个分一下。这边有柜子,看看哪个柜子上有钥匙,那里面是空的,你们自己分吧。我先出去了,食堂就在咱们院子东北角,直接去吃就行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说,外面的桌子上有咱们队所有人员的电话号码,你们等会儿去存一下,然后把自己的电话也写上去吧。晚上你们要是不回家的话,我请你们撸串儿去哈。”他说完就出去了。
我们三个人开始收拾行李,边收拾边聊天,互相介绍着自己。聊得正高兴呢,突然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喂喂喂,没看见有人在睡觉吗?旭冬说了半天,我都没搭理他,你们几个新来的也不知道尊敬老同志啊。我一宿没睡了,心疼心疼我,行不行啊?”
我们几个连忙顺着声音去找,才发现原来位于墙角的上铺上躺着一个人。刚才进来时我们光顾着听张旭冬说话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还有人大白天在睡觉。于是我们赶紧收住声音,收拾完床铺便悄悄地走出宿舍,坐在小会议室里。大家互相对望,都有点不知所措。中午的时候,我们跟着大家一起到食堂吃了饭,发现也没有多少人。伙食谈不上好,就是简单的三个菜,两荤一素。我们吃完饭后继续回会议室坐着,三个人都有些紧张,不敢大声说话。一直等到下午5点多,才见张旭冬跟一个操着带安徽口音的普通话、看上去40岁左右的男子一起走进会议室。
张旭冬看见我们几个后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呢?”
我们正准备说话,那个40岁左右的男子说道:“莫(没)事,莫(没)事。旭冬,这就是你接回来的新警吧?”
“师父,就是他们,这回咱们这里一下来了三个人呢。”
“好啊,好啊。”
张旭冬立即介绍道:“这是我师父王肖,是咱们队的探长。”
我们赶紧一起跟着叫:“师父好。”
“别客气,别客气,以后叫我老王就行。”王探长说完问张旭冬,“小辉呢?不会还在睡觉吧?”
张旭冬回道:“他昨天出现场了,上午才回来,一夜没睡觉。现在应该没睡醒呢。”
王探长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这么多觉啊。我跟你们讲啊,我在部队的时候,训练比这苦啊,一夜不睡觉,白天照样训练。你们几个坐一会儿啊,等老李回来了,让他给你们说一下啊。”他说着走进宿舍喊道:“吴经辉,赶紧起来,把昨天的现场给我说说。”
我们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刑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