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准婚
方于凤卿中午从香港到广州的路上，接到了方浩儒的电话，得知陈溪母亲反对儿子与其女儿的婚事，甚为不满：想不到赫赫方家，居然会被这种小门小户拒之门外！自己屈尊来广州见面，本身已是件很丢面子的事了，不料还被对方“放了鸽子”……她曾尝试在电话里规劝儿子，不料方浩儒反问母亲是不是也希望如此。方于凤卿气恼之余，又无奈于儿子的执拗，母子之间因为一些家事，儿子对母亲本来已有长久的误会，这次自己既然同意了他娶陈溪，只得顺着他的心意。一是为避免深化母子间的误解；再则，方氏过几个月即将启动一个重要的电信项目，她不想让儿子在感情的事上过多分心，早点确定，也好让他尽快踏实下来，集中精力投入到项目上。因此，见方浩儒决定立即赶来陈家，方于凤卿索性好人做到底，陪着他一同造访。
蒋涵听说方家长辈也亲自来了，自然要出来接待，顺便也想探一探对方母亲的想法或态度。
“方夫人，我们普通人家，粗淡茶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这是老陈上个月从苏州带回来的碧螺春，请别客气。”蒋涵温声慢语地招呼着，推过一只精致的紫砂盖杯，随手打开茶几上的果品盒，亮出几样小点。碰巧陈子樵的手机响了，他打了招呼便讲着电话出了客厅。
方于凤卿品茶之际，随意地扫了眼四周，陈家的客厅宽敞明亮，浅赭石与松柏青为主调的装修及布置格调优雅，摆放的钢琴和古董留声机，透显出主人的艺术情趣。而最抢眼的，却是落地窗前一套斜背式的单人沙发和脚凳，沙发的外罩黑白相间的不规则图案，如同斑点狗身上的皮毛，白色部分虽然干净，但显得有些陈旧，沙发的扶手上坠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小挂饰，底下则是一块草莓图案的小圆地毯，毯上堆了几份画报和一个红色的编织篮，里面好像是一些零食。这组摆设之所以吸引眼球，大部分原因是它们与厅里的主调太为格格不入。
“呵呵，陈夫人，你们家很雅致啊……这个沙发，也蛮有意思的！”
蒋涵也扭头望了眼“斑点狗沙发”，语气中流露出慈爱：“这是小溪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买给她的，她平时最喜欢坐，旧成这样了也不让扔掉。搬到这里之后，她非要摆在窗前，说是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
方于凤卿淡然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品了口茶。
“方夫人，”蒋涵首先提及正题，“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我们也明白。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做母亲的，请你别介意我的直接，我想你也看得出我们是个什么情况，对于方公子和我家小溪的交往，方夫人真的没有意见吗？”
面对她一针见血的发问，方于凤卿坦然相告：“坦言之，浩儒一开始向我提出来，要与令千金共结百年之好，我的确也有反对过，原因是多方面的，我想你是母亲，也能够理解。不过我了解我的儿子，从他的坚持，我相信他选择令千金并不是一时冲动而做的草率决定。所以，我同意了，也请你们能成全他们。”
“我想问一句：方夫人对小溪的情况了解多少，确定她真的适合令郎吗？”
“呵，对于我们方家未来的儿媳，我自然会关注得多一点，何况浩儒是长子，将来在家业中是要担主位的。不过据我了解，令千金天资聪慧，在北京独立生活，并且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职场中不断提升，我相信她在将来会成为浩儒的贤内助。”
蒋涵谦和地笑了一下：“方夫人，承蒙厚爱，不过你的话，我只能同意一半。在某些方面，小溪确实是我们两口子的骄傲，只是……将来能否成为你们所期待的‘贤内助’，还真是不好讲。俗话说：贱养儿贵养女。我们虽是普通家庭，但只要是为了女儿，一向不会吝惜，甚至可以说倾注了一切。从小的学习上，小溪的确也没让我们失望，现在看她在工作上有些小成绩，也让人比较放心。可她毕竟也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从小被她爸爸娇惯着，身上也有80后独生子女的毛病，任性，以自我为中心……但她终归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明知她的缺点也总是迁就，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不想把她箍得太紧。我们只希望，女儿将来能无忧无虑的，过得幸福，从没指望她要嫁入豪门。现在，她和您家的公子拍拖，当然是我们高攀了！可是小溪一直没受过太多的约束，大户人家规矩多，我们担心她适应不了，将来对双方都不好……”
方于凤卿听罢只是回以浅笑，她何尝不担心蒋涵所说的问题。可偏偏自己这边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儿子，只怕不答应他娶陈溪，他连方氏的江山都不要了！早前她请私家侦探时，对陈溪家庭的情况也查得十分详细，陈子樵夫妇的为人及名声，她算是满意的。并且继第一位大师说陈溪的八字与儿子相合后，她又请教了几位命理高人，说法居然都一致，娶其必会“旺夫添丁”。通过今日与陈子樵夫妇的交流，方于凤卿可以断定他们虽为平凡却也不乏内涵，算是与之前的调查情况相符，暗暗聊以慰藉：但愿命理师的预言，也会成真。
她正愁不知如何应付蒋涵的疑虑，正好陈子樵讲完电话回到客厅，大家又是一番客套，避过了这个话题，蒋涵随后上楼去叫方浩儒及陈溪。
没过多久，方浩儒牵着陈溪的手进了客厅，方于凤卿终于见到了这个搅得儿子心绪不宁的女孩。
“Mrs.Fong，下午好。”陈溪向方于凤卿微微鞠躬，用的还是在御景会员服务部时大家对方氏集团主席的敬称。
“你好，陈小姐，既然是在家里，不必这么客气，你可以叫我‘方姨’。”方于凤卿努力表现得亲切，但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向来都是准儿媳到婆家拜见公婆，现在倒好，自己要找上门来见她，而且婚事能否确定还要看对方父母的态度……坐在人家的客厅里，真是不自在！
“谢谢方姨！如果您不介意，就叫我‘小溪’好了。”陈溪抿嘴弯起乖巧的笑容。
方于凤卿笑着点点头。陈子樵即招呼两个年轻人坐下。
面前的“准儿媳”穿着一件白色的七分袖收腰小上衣，配浅荷绿色的桑波缎裙，斯斯文文，加之言谈举止规矩得体，确也讨人喜欢。可方于凤卿心里却犯了嘀咕：瞧她这般乖顺模样，既难与调查所述的“职场侠女”联系在一起，又无法想象她妈妈眼中的任性女儿究竟是何形象……真不知娶她进门，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质疑归质疑，既然表态同意，只得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准婆媳俩”随意地交谈，相互窥探着对方，但表面上算是气氛融和。
方浩儒望着一身淑女打扮的陈溪在母亲面前像模像样的柔顺做派，心里却暗暗发笑。他还是留恋阁楼里那个滑头调皮、略带些娇蛮又有点憨的“小红裙”。
客厅里的会面没有继续太久，方于凤卿适时地起身告辞：“陈教授、陈夫人，感谢你们的接待。今天我们冒昧登门，只是想先行问候，表达诚意，希望两位能够考虑孩子们的心愿。如果你们也没意见，我们方家即刻择吉日正式下订婚聘礼。”
有了之前的一番交流，陈子樵夫妇的态度也有所松动，表示会与女儿好好谈谈，并客客气气地送方家母子出门。
“妈咪，今天多亏您也来了，不然估计她母亲也不会改变态度……谢谢妈咪！”方浩儒坐在车里，伸手握了握母亲的手。
方于凤卿却有些悻悻然：“唉，真是想不到，我们不计门第，到了陈家这里，居然还有了阻力……让我们方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方浩儒笑着搂住了母亲的肩：“好了，妈咪，没有您说得那么严重。不管怎样，事情现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osie母亲的顾虑也能理解，多给点儿时间让他们充分考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毕竟我和Rosie都是认真的。”
“浩儒，”方于凤卿欠了欠身子，扭脸看儿子，“你真的认为陈溪适合做你太太吗？”
“妈咪，您怎么又怀疑这个？”
“她自己的父母都说她已经被惯坏了，我真担心她以后进了我们家，是不是会守规矩……”
“这您就多虑了。女孩子在父母面前都是无所顾忌的，我看浩佳在家里不是也和她一个样？再说您也看到了，Rosie还是很识大体的，我以前在御景跟她打交道，她都表现得很有职业素养。还有刚才，她见您的时候不也是很懂规矩？估计她父母也有些过分谦虚了，您就放心吧！”
“依我看，她父母说的是实话。哎，你坐在客厅里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窗前的那个沙发？她妈妈告诉我说，那是她让放在那里的……那么旧的东西，放在客厅里多不像样啊！可是她不管，她说要摆，父母就会照办。可见她在家里早被宠坏了。我们浩佳可不会这么没规矩，绝对不可能在门面的地方凭自己的喜好乱摆东西……”
方浩儒不以为然地笑笑：“算啦！妈咪，这是Rosie在自己家里的事儿，她父母愿意顺着她的喜好也无可厚非。我相信她到了咱们家，不会太任性的，她也是大人了，知道是非对错。”
“你呀——自己都不一定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看你以前交往的女孩子，哪一个都比她强，怎么偏偏就非她不娶了呢？！”
“妈咪，Rosie是不完美，不过您不觉得，她很真实，不做作吗？她高兴就会笑，不高兴就会闹，从不伪装、掩饰什么。我和她在一起，感觉很轻松，有一种非常简单的快乐。”
“唉……婚姻可并不全是这么简单真实的……反正你自己可要想好了，将来要是撞到南墙了，可别回来找我喊疼！”方于凤卿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接着吩咐司机：“阿德，把浩儒送到酒店门口，然后我们回香港。”
方浩儒付之一笑，不再多言。此时的他，对于母亲的告诫早已有了“耐药性”，听听而已，并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如今自己对着陈溪，唯有满腔的怜爱，而这块美玉身上即使有瑕疵，也都成了他的“盲点”。老天爷知道，他为了追到她付出了多少，历尽千辛万苦，才有今日和她情意绵绵的佳境，因此即使母亲再泼冷水，他也难以“退烧”……
毫无疑问，他早已被她深深迷住，无法自拔。如今谁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一心等待着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方于凤卿回了香港，方浩儒则一直在广州等待陈家的消息，如同之前等着母亲的决定一样度日如年。好在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作战，有了陈溪这个“小内应”，未来的“岳母大人”终于松了口。蒋涵表态同意时，还提出个前提条件：陈溪如果愿意嫁给方浩儒，事先必须与方家签订一份《婚前财产协议》，声明两人结婚后，婚姻关系的持续或者解除，无论何种情况，均不涉及方家或方浩儒个人名下的财产。
对于这份感情，陈溪本就是成分单纯，因此即刻表态愿意签协议。
陈子樵见夫人这样要求女儿，总觉得有些刻意。“她不在乎方家的财产只要是事实，以后若是真的分开，不要钱不就行了，何必现在就这样上纲上线的？”
“你理解不了的，”蒋涵轻轻叹口气，“有些事自己不这么想，不代表人家也会相信。小溪嫁过去，就算方家母子相信，怎么能保证别人也没有闲话？时间久了难免让人有所猜测，等到真的要分开时再去证明她并非为了钱，不是已经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方家看清楚，小溪嫁给方浩儒，绝对没有私心杂念。他们也不需要防备什么，只要拿出真心来对我女儿好就行了。”
方于凤卿得知后感慨，这家人的风节可贵。而方浩儒也是一番欣慰与感动，陈溪果然是怀着一颗纯洁之心接受自己的！
婚事算是确定了，方浩儒心知准岳母尚存犹豫，担心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于是要求家里尽快筹备婚礼，同时催促陈溪趁着人在广州，马上办理证明文件，带回香港先去婚姻登记处递交《拟结婚通知书》。搞好这些，陈溪的假期也将结束，要先回北京去NST总部报到入职。
临回北京的前一晚，蒋涵语重心长地告诉女儿，要求她放弃方家财产，也是出于对她的爱护。既然只是为了感情，那就不要再被其他的因素干扰，心安理得地只享受以感情为主题的婚姻生活。即便她以后真的会净身出户，娘家永远是她的港湾。夫妇俩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女儿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结合，并且毫无后顾之忧地在方家生活。
面对即将出嫁的女儿，母亲还不忘叮嘱：婆家不比娘家，凡事不可太任性，夫妻之间也要互有退让。陈溪则胸有成竹：“妈妈，你不用担心啦，浩儒对我很好，他什么都肯依着我！”
“我看未必。”蒋涵不无担忧地望着她，“男生追女生的时候都是言听计从的，婚后就反过来了——你爸爸当年也是这个德行。”女儿咯咯乐着，仍不以为然。
在机场送别时，音乐教授父亲给了女儿一句很特别的祝福赠言：“希望你们的结合，不是高八度的乐曲配低八度的音域……”
小情侣坐在候机厅里，外面明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陈溪依偎在方浩儒身边，歪着头望着巨幅的玻璃墙外。“奇怪，万里晴空，这么好的阳光，居然也会下雨……”
“少见多怪，‘太阳雨’你没有听说过啊？”
“当然知道，不过确实少见嘛！”她拉着他走近玻璃，阳光下的雨丝恍若金线，变幻出含蓄的姿彩，别有风韵。“多美啊！”她由衷地感叹。
“是很美。”他搂紧她的肩，“我们两个就像是这太阳雨，阳光因为雨水而变得温柔；雨水呢，也因为阳光不再清冷。”
她眨眨眼：“可是太阳雨毕竟少见，大部分时间阳光和雨是不共戴天的——要么阳光称王，要么雨水争霸，那我们俩岂不是要吵翻天了？”
“一派胡言！掌嘴！”他佯装举手要打笑个不停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