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孙瑜发现自从蔡贞姬走了以后，周瑜就变了。明显地，来和孙瑜喝酒下棋的时间少了不少，有很多时候，请也不去。
他每日四更就起床，练习骑射，舞剑挥枪。正午吃过午饭，读读书，然后就去江边指挥看管他的二百军兵练习驾船技巧。傍晚带着小乔和家人在江边习水。周瑜水性极好，小乔也会水，但比起周瑜差得远。有时候就由小乔在江边弹琴，周瑜带着军兵在江水中畅游。他们甚至还口中叼着芦苇管在江中潜水。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冬天就到了，冬至那天，孙瑜在太守府里排宴，邀请了当地士绅一起共渡冬节。
周瑜夫妇自然不能少，而且以周瑜在丹阳郡的威望，很多士族大家就是冲着周瑜才来参加孙瑜的冬至宴会。
冬至过后，丹阳就将“入九”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按照丹阳郡的风俗，从冬至日算起，每进“一九”都要喝一碗鸡汤，这是丹阳人特有的进补习惯。豆腐，汤圆，饺子，羊肉还有赤豆饭基本就是丹阳郡人的冬至饭标配。
周瑜身穿一件深紫色的直裾长衣，外加羽白色紗衣，革帶束衣，錦帶掛劍，頭戴进贤冠。身旁的小乔穿着墨绿襦裙，下著藕色紗裙，裙長曳地。神仙眷侣般的两人一出现在太守府邸，就吸引了全部目光，无论男宾还是女客。大部分的目光在周瑜身上，也有一部分男人的眼光锁定了周瑜身边的小乔。躲在屏风帷幕后面的女宾们喳喳议论，“小乔夫人长得还行，这穿着打扮可是够差，真心配不上玉树临风的周都督。。。”“就是，她家就是个当地富绅，也不是什么世族大家。气质上就输了周都督好几倍。”
小乔的脸涨红了，妇女们议论的声音明显已经传到她耳膜。周瑜本来和她并排而行，忽然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小乔的柔荑，携手而前。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正高，
忽然有人高喊，“太守，吴郡有人送来东西给太守。”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正高，
忽然有人高喊，“太守，吴郡有人来。”
大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就见大门口出现一队侍卫模样的人，每人手里都抱着大漆食盒或者铜盒，那些铜盒下面还有暖炉煨着。
为首的一个侍者年纪颇老。一进门，也不看孙瑜，径直走到周瑜面前说：“中护军一向可好？太夫人甚为惦念。差我们给中护军送来冬至的吃食。望中护军能近日回吴郡看望太夫人。”
按照吴郡的风俗，冬至就像过年一样重要。要喝冬酿酒，吃冬至团，品酱方等等。
来的侍卫们把食盒铜盒呈上打开，里面鲭鱼蹄髈、冷盘热炒都有，还有香浓馥郁的酱方。酱方是酥烂的大块五花肉，先腌、后煮、再焖、最后蒸，烹制颇为繁琐。最后还有吴郡特质的桂花冬酿酒和冬至团，冬至团是在冬至日前一夜，磨粉为团，以肉糜、菜果、豆沙、萝卜丝为馅精制而成的。
吴郡的烹饪细腻精致，这些用心做的食物一登场，倒显得孙瑜的宴饮有些粗陋了。大厅里充满了香气。让在座的众人无不垂涎。
太夫人送来的冬至饭只给了周瑜，来人并未问候孙瑜。尽管孙瑜是孙坚的亲侄子。
孙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每年这个婶娘也不会对自己特殊招呼。
他好奇的问周瑜：“公瑾，这是怎么回事？婶娘突然慰问你？还巴巴地差人奔波几百里送来冬至饭？”
周瑜叹了口气：“太夫人每年如此，冬至饭一定会送来给我。只是今年我不在吴郡，她居然还送。”
孙权对周瑜的心情是复杂的，这点吴太夫人深深懂得。
她不认为阿权有什么错误，无论是谁，坐在主公这个位子上，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对亲兄弟还要提防，何况一个才华横溢，心性高远的“仲兄”呢。
她所考虑的是如何在自己余下的不多的时日里，紧紧把周瑜捆绑在江东的战车上。同时又要把这绑绳的一头攥在孙权的手里。
几次三番地开导孙权，对周瑜要笼络和提防兼备，让他从心里觉得是江东的主人，但是也要有随时可以制约他的办法。
孙权还是太意气用事了，毕竟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无论蓄多少胡子，也还是年轻易冲动的。
听说周瑜被恶吏吕壹折磨羞辱，太夫人十分担心，这些折辱会让周瑜成为断了线的风筝。
所以她极力地劝说孙权，才有周瑜相对惬意的丹阳谪居。
孙权早已知道蔡贞姬和周瑜的接触，从他自己的眼线和孙瑜的密报中，也知道了周瑜在丹阳的一举一动。
也是太夫人的极力阻拦，孙权才忍着不与干涉。
“阿权，下个谕令，让阿瑜回吴郡来过冬节如何？”吴太夫人看着前来探病的孙权，弱弱地说。
“母亲，公瑾戴罪之身，随意回吴郡，怕子民和大臣们不服。尽管公瑾和我孙家渊源甚深，却不好网开一面。”孙权道。
“阿权，阿娘来日不多了，有好多事想嘱咐公瑾。你相信阿娘，这件事很重要。对你，对江东都至关紧要。我不嘱咐阿瑜，以后见到你父亲和你大哥，我如何交代啊。”
孙权沉默不语，心中暗想母亲还是不信任我，以为没有周瑜的辅佐，我就不能光大江东基业？
可他嘴上却不愿违逆病中的母亲。“阿娘，孩儿遵命，派人悄悄把公瑾接回来看望阿娘就是。”
“阿权，要尽快去办。”
出于对孙权的了解，吴太夫人不相信孙权真的会接周瑜回吴，至少还要催促多次，周瑜回吴郡才有可能成行。
于是她命人精心制作了冬至饭食，骑快马给远在丹阳郡的周瑜送去。
“中护军大人，太夫人请你得空回吴郡，她十分想念你”老内侍悄悄对周瑜说。
“太夫人身体可好？”
“入冬以来，不太好，总是咳嗽，夜里也睡不安稳。”老内侍回答.“所以太夫人想见将军。“
周瑜听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冬至宴席一直到二更才散，等众人都走了，孙瑜拉住周瑜道：“公瑾，吴郡有什么消息，我看见那个老内侍一直和你交谈。”
“没有别的，只是太夫人让我回吴郡一趟，说是想念我。”周瑜淡淡答。
“是不是婶娘身体欠佳？”
“不知道。只是没见主公的谕令。”
孙瑜想了想道:“主公也没给我任何指令。不过，公瑾你什么时候回吴县，我让人给你准备车驾。“
周瑜摇头：“不急，还是要等主公的谕令发来。”
婉拒了孙瑜的留宿，周瑜，小乔，周峰，小雅四人四骑在冬至的夜里回自己的牛渚山小筑。
路滑霜重，又飘着淡淡薄雾。
小乔一下坐不稳，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周瑜赶紧把她抱上自己的坐骑。于是二人共乘一马，疾驰而去。
四个人身后，远远跟着五十名骑兵，看见这一幕，都不由相视一笑。
小乔蜷缩在周瑜的怀里，细细地嗅着他身上的木香味道。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她多想永远这样，虽然行动不完全自由，倒也无大不便。
最主要的是周瑜日日夜夜都和她在一起。不需要到柴桑去驻军，也不需要带兵打仗。更不需要管理钱粮进项。不需要去见主公和众臣。
还有就是两个小家伙不在身边，完全回到了刚嫁给周瑜那时的两人世界。日子永远这样该多好。
十余里路，纵马奔驰，一眨眼就到了。
小乔还没享受完这温暖的怀抱，就觉得身子腾空而起，已经被周瑜抱下了马。
正要把她放在地上，小乔的双臂还搂着周瑜的脖子不松手。儿子不在的时候，她就恣意撒娇。
周瑜立刻明白了，也不多说，就又把她抱在怀中，往上举了举，抗在肩头。对周峰和小雅说：“夫人累了，我先送她回寝室。”
小雅做了个鬼脸，对周峰说：”瞧把她娇气的。“
小乔此刻也顾不得小雅的揶揄，只是装睡。
回到卧室，周瑜把小雅放在榻上，替她脱了披风和鞋子，悄声问：”阿锦，我去沐浴。“
小乔一跃而起，搂住周瑜：”我也去。“
周瑜眯起眼睛：”你怎么这么闹啊？“
周府里的沐浴桶是香杉木制成的，香杉木自己会散发出一种木香，加上小乔秘制的侧柏香丸，泡在里面别提多舒服了。
这也是周瑜身上总带着一股清冷木香的原因。
而流徙丹阳，没来得及带上家里的沐浴桶。只好找孙瑜帮忙。
孙瑜命人送来了黄杨木制成的浴桶。虽然不如香杉木的。却做得很大。
两人一起泡在桶里都毫无压力。
小乔拥着周瑜来到已经放好热水的木桶前，轻解罗衫，又帮着周瑜除衣，然后双双进入木桶舒适地泡在飘着侧柏香丸的热水中。
“阿瑜，你真准备回吴县去看太夫人么?”小乔婆娑着周瑜的前胸，
“如果太夫人病重，自然要去看望。毕竟她还是很记挂我。”周瑜的声音阴沉。
“阿瑜，你不能回去，那样不又是擅自回吴？”小乔道。
““可是太夫人对我甚好，状若亲母，怎么能不见一面？”
“阿瑜，这样吧，我写一封密信给阿练，问问情势再做决定。”
孙权和步练师分别接到了周瑜和小乔的信件。
步练师收到的是小乔精心准备的各式丹阳特产，石臼湖螃蟹，含山绿茶和粳米，横山米酒，新桥茶干，含山干丝，安康蘑菇，还有太夫人最爱吃的巢湖白米虾。给三位郡主，步练师，袁夫人和赵夫人每人一串绿松石的项链，价值不菲。
孙权摊开竹简，映入眼帘的是周瑜那一笔精致飘逸的小篆。
“瑜受太夫人谬爱，以为骨肉，忝作麟儿，与讨逆共御兵马，升堂拜母，厚恩铭刻。今慈遇急疾，瑜心若焚。叩首顿请至尊垂虑。瑜控辔归吴，省视慈疴，傥或恩允，瑜死不悔矣。”
孙权放下竹简，站起来来回踱步。周瑜明火明杖的上书恳求孙权准许他回吴探望太夫人。这等于是把马球打到了他这边，如果他不准许，周瑜不来看望母亲，母亲会生气，周瑜也不失礼。可就这么把他放回吴郡，自己也太没面子了。一旦周瑜回到吴郡，看母亲的意思是让他恢复原职，重掌中护军兵符。程普刚刚熟悉了情况，许过他以后就是江东军界首尊的话不又落空了？就算硬撑着不让周瑜掌符，自己的面子就一点也不剩了。
步练师把小乔的礼物和信一五一十地转告了太夫人。
太夫人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听说周瑜上书孙权恳请恩准他归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周瑜已经把阿权当作主公了，也接受教训了，事事请示。她接下来要劝阿权如何恩威并施，降伏能臣。
孙权盯着回来述职的蒯希，这是他安插在庞和带领的军兵中的眼线。
“公瑾每天和军兵做游戏？”
“他是这么说的。”
“就这些？”
“主公，他还练习骑射，潜泳和驾船。”
“周郎顾，曲有误。公瑾这么个风雅之人，又有娇妻在侧，不弹琴作画，却练习骑射。”孙权心里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周瑜明摆着还想回吴郡执掌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