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超市
父子俩接着逛了易货区，这里人来人往，有人在吆喝，脚下摆了一堆物品。
大部分人都比较安静，看中了某样东西，便停下来，进行以物换物的交谈，也接受通票。
用于交换的物品很杂，甚至有有一些玩具和书籍。
间或有保安穿梭其中，维持一下秩序。
明日没有再换任何东西，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儿子，今天想吃什么？”
这是父子俩每次掘荒后的惯例，到黑市兑换完生存物资后，顺便打个牙祭，犒劳一下自己。
亮亮懂事地说：“爸爸，随便吃点，通票要省着点花。”
明日又是一阵内疚，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精打细算过日子了，自己是应该高兴呢、还是伤心呢？
他摸摸儿子的头：“走！今天爸爸请你吃饺子，韭菜肉的！”
是的，这个城市还能吃到无污染的绿色蔬菜和鲜肉的。
虽然受到核冬天的影响，大部分的蔬菜无法在外面生长，或者长了也不能吃，但幸存者们发明了灯光温室，通过室内灯光的光合作用，种出少量的蔬菜。
同理，室内养殖场也可以养猪、养鸡，当然成本更高。
所以，它们的价值，也就格外地昂贵。
一大一小手牵手，走上楼。
路过二楼时，可以听到里面传来采矿者兑换区一贯的喧哗声，采矿者总是高谈阔论的，他们总会有说不完的历险遭遇。
父子俩去的是三楼，待遇立刻有所不同。
一架倾斜上行的平板自动扶梯缓缓运行着，站在上面的幸存者寥寥无几，但一个个都昂首挺胸，显得很骄傲。
他们有资格骄傲，因为三楼是消费区，一个纯支出的场所。
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费，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哪怕是在地狱。
三楼就是一个满足幸存者各种欲望的地方，吃喝玩乐一条龙……
亮亮挣脱了父亲的手，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扶梯。
核爆炸的时候，他才四岁，对于那个繁华的文明社会，早就印象模糊了，而这架扶梯，则可以唤醒他依稀的记忆。
“儿子，慢一点。”明日跟着上了扶梯，没有禁止儿子这难得的童趣。
隐隐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他不由口水满嘴，那是真正的饭香，是记忆中的味道，家里已有两年没做过米饭了。
因为稻子在室内种植的成本太高，黑市中的大米都是核爆炸前的陈米，吃一点少一点，兑换的价格高得惊人。
所以，明日偶尔掘荒到大米，也舍不得吃，都拿到黑市兑换其他生存物资了。
他有一个没告诉任何人的梦想，包括儿子，那就是：等贮备了足够的物资，等儿子长到十岁、足以成为帮手而非累赘的时候，就带他离开已无所留恋的故乡，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世界这么大，即便是一个看不到明天的核世界，也比困死在这座废墟之城好。
何况，幸存者中一直有个传言，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方净土、没有核污染的净土。
还有三年的时间，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短暂，毕竟过去的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饭店位于三楼的入口，中间一条过道，两边是大大小小的包间。
这样的设计很科学，先吃饱喝足，才能进行其他的娱乐。
以往，父子俩打牙祭时，点的都是一大碗清汤面，撒一点葱末姜葱，搭两片青菜叶。
明日只是象征性地挑几筷子，再喝几口面汤，就算吃饱了。
而亮亮每次都要将碗底舔干净了，才罢休。
还好，坐的是双人小包间，没人看见。
看见也没啥丢人的，没偷没抢，谁管你吃相难看？
今天，明日付出了剩下的所有通票，也只够点一盘韭菜肉水饺和一小碗米饭。
饺子有二十个，够儿子吃饱。
米饭则少得可怜，没有任何就口的菜，他几乎是一粒一粒地吃掉，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寓意。
不过那碗散发着韭菜香的饺子汤，是真的好喝，只喝了两口，就馋的他差点把舌头咽了下去。
“呃——”亮亮打个响亮的饱嗝，一副快要撑死的表情，将盘中剩下的三个饺子推到父亲面前，“爸爸，你吃吧，别浪费了。”
明日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鼻子一酸，几乎是和着泪吃下了三个饺子。
隔壁的大包间隐隐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奢侈，大包间里一餐饭的价值，至少够一个幸存者吃半年吧。
只要有人的地方，总有穷富差距的。
父子俩出了包间，并不能原路返回，只能继续向前，出口的自动扶梯在三楼的另一端。
这样的布局，跟核爆炸前的超市是一样的，一进一出，让客人逛遍整个卖场。
再说，“小黑”原本就是个大超市。
饱暖思美色，饭店过去，便看到了红灯区。
这是一门最古老也是最年轻的生意，从人类诞生时就似乎存在，而且似乎还将一直存在到人类灭亡的那天。
过道两旁的小隔间红灯闪烁，照着玻璃橱窗后一张张娇艳如花的脸，一个个搔首弄姿，招揽客人。
刚吃饱的亮亮，虽然对这阵仗不陌生，还是有点发晕，攥着父亲的手不放，惟恐被这些漂亮的大姐姐抓进去。
明日强忍着心中的膈应，拉着儿子，逃也似地快速通过。
他并不是真的讨厌她们，讨厌的是无法将她们和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剥离开来。
他知道她们是为生存所迫，而身体是她们唯一拥有的本钱。
其实核爆炸后，这个城市还有近百万人口，但三年下来，死于核尸之口、死于饥饿、死于疾病、死于绝望……
该死的都死的七七八八了，能活到现在的二十几万人，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
没有人可以责怪谁，为了生存出卖任何东西，只要那个东西是他（她）自己的，或是他（她）用自己的双手得来的。
明日可能是幸存者的男人中，唯一没有照顾过她们生意的一个。
这是事实，因为朝不保夕，男人们一有机会，就会和红灯区的姑娘们做生意，甚至鼓励、怂恿自家的男孩早早尝试男女滋味，以免被核尸吃掉的时候，留下所谓人生的遗憾。
她们却不知道，明日正是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才会对女人如此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