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遇刺风波
白登之围结束后，刘邦率领军队从边境返回长安。在路过赵国的时候，却险些遭到了刺杀，这也是他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次刺杀事件。而这次刺杀事件的主谋，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婿赵王张敖，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敖受辱
汉七年（前200年），刘邦从匈奴撤军返回长安，途经赵国，赵王张敖对待他这位老丈人非常恭敬。张敖亲自为刘邦打点衣食住行，他每天从早到晚都脱下外衣，戴上套袖，亲自为刘邦呈上食物，礼节十分周到。
然而刘邦对待这位女婿却十分傲慢无礼。每当张敖过来请安时，他都会张开两只脚，如同簸箕一样坐在那里，对张敖随意责骂呵斥（箕踞骂詈），就如同训斥自己的奴仆一样。
他本来就喜欢骂人，素质本身就很低，对谁都傲慢无礼。再加上对匈奴的战争不利，白登被围，九死一生，他就把张敖当成出气筒了。
张敖这个小伙子表现得却很大度，他没有因为刘邦对他的无端责骂而生气，依然对刘邦毕恭毕敬。
但是张敖手下的大臣们却看不过去了，尤其是贯高和赵午。贯高是赵国的国相，此时已经六十多岁了，之前他是张耳的门客，很受张耳的器重，后来又做到了赵国的国相，因此，他对张氏父子感恩戴德。
贯高密谋
贯高与赵午找来几个赵国的大臣一起商议说：“我们大王对皇帝礼数周到、毕恭毕敬，没想到皇帝却对我们大王却如此无礼，真是欺人太甚。大王也真是一个懦弱的人啊！”
这帮赵国大臣平常深受张氏父子的大恩，他们生性豪杰，听了贯高的话，全都怒不可遏。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张敖面前，对张敖说道：“天下豪杰竞相崛起，有才能的人可以率先自立。如今大王您对皇帝十分恭敬，而皇帝却对您傲慢无礼，请让我们替您杀死他吧！”
听完此话，张敖大吃一惊，他将自己的手指咬出血来，说道：“你们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我先父国家丢掉以后，全靠皇帝的帮助才得以重新立国，能够将此恩德延续给后世的子孙，一点一滴的恩德都是皇帝给的，你们千万不可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前文我们曾经交待过，项羽大封十八路诸侯王，张耳被封为常山王，后来陈馀与张耳的矛盾爆发，张耳被陈馀打败，前往关中投奔刘邦，常山国被灭；等到韩信平定赵国后，刘邦就封张耳为赵王，负责镇守赵地。
贯高等人再次在一起商议，最后达成了如下共识：“我们的大王是一位忠厚之人，他不肯忘恩负义。但是主辱臣死，我们这些人的原则，就是不能让大王受到侮辱，我们记恨皇帝侮辱了大王，因此想要将他杀死。假如事情成功了，我们就把功劳归于大王，让我们大王登基称帝；如果事情败露了，我们则独自承担罪责，绝不连累大王！”
但是这一次的刺杀计划没有实施，因为刘邦很快就离开了赵国，返回了长安。
惊险柏人
过了一年，刘邦再次率领大军在东垣（今河北省石家庄市附近）对韩王信的余党发动进攻。班师回朝时，刘邦再次路过赵国，将要从柏人县（今河北省邢台市柏乡县西南）经过。
贯高等人算准了刘邦一定会从柏人县经过，他们早已安排好刺客藏身于柏人县馆驿的厕所夹墙中，准备刺杀刘邦。
贯高等人为什么要把刺客安排在厕所中呢？因为刘邦身为皇帝，什么事情都可以让别人伺候代劳，唯独吃喝拉撒是别人无法代劳的。而且厕所是一个相对隐蔽的私人空间，侍卫只能守在门口，刘邦拉粑粑时大概也不愿意被别人看到。战国时著名的刺客豫让有一次也是在厕所中设伏准备刺杀赵襄子的。
刘邦正想在城中留宿，忽然心中产生了隐隐不安的感觉，就问身边的侍从：“这个县叫什么名字？”
“此县名为柏人县。”侍者回答道。
“柏人，就是受迫于人！”刘邦愈发感到不安，于是没有在此地留宿便离开了。
贯高受审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暗地里我们为刘邦捏了一把汗，但是事实上刺杀计划并没有实施。可是天底下偏偏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第二年，贯高的仇家秘密地探知了他的阴谋，便向朝廷告发了此事。
听闻奏报，刘邦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十分后怕：“幸亏朕当时没有在柏人县留宿，看来是上天不绝于朕啊！”
刘邦的第一反应认为策划刺杀的主谋就是他的女婿赵王张敖，他急忙下旨将张敖、贯高及参与谋反的十多个人全部抓捕。
那十多个人争相想要自杀，只有贯高愤怒地骂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我们大王确实没有参与谋反，如果你们全都死了，谁来证明他的清白？”
刘邦还下诏说：“赵国群臣和宾客有敢于跟随张敖的人，将诛灭三族！”
然而，郎中田叔、门客孟舒等十几人都自行将头发剃掉，用铁圈束住脖子，身穿赤褐色的囚服，打扮成张敖的奴仆，跟随张敖一起去长安。他们都被关在胶封的木栏囚车中，一并被押往长安。
到了长安后，面对朝廷司法部门的审问，贯高面不改色地说：“皇帝侮辱我们赵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会策划行刺皇帝。这件事是我们自己做的，赵王真的不知情。”
狱吏对贯高动用大刑，拷打鞭笞他数千下，又用刀去刺他，以至于贯高被打得体无完肤，身体从上到下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打了，但是贯高坚持证明张敖的清白，始终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吏治榜笞数千，刺剟，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
张敖被单独隔离审查，此时他毕竟还是赵王，又是刘邦的女婿，朝廷的审讯官员不敢直接对他用刑。
吕雉是张敖的丈母娘，他不忍心让女儿年轻守寡，就想为张敖求情。她劝刘邦道：“张敖这孩子毕竟是陛下的女婿，他肯定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此时刘邦正在气头上，他生气地斥骂吕雉道：“如果张敖当了皇帝，据有整个天下，他还会在乎你的女儿吗！”
廷尉向刘邦汇报了审讯情况并呈上了贯高的供辞。刘邦感慨道：“贯高可真是一位壮士啊！如果硬的不行，咱就来软的，朝中大臣平时谁与他私交好？用私情去问问他吧。”
中大夫泄公答道：“贯高与我是同乡，我很了解他。此人在赵国一向都是一个以义自立、不受侮辱、信守承诺的人。”
于是刘邦就派泄公来到监牢中探问。贯高被打得浑身是伤，正躺在竹床上，泄公先对他的伤情加以慰问，两人见面时仍与平常一样欢乐融洽。
泄公开始套问他：“赵王张敖是否真的参与谋划刺杀皇帝了？”
贯高答道：“依人之常情，谁不会各自爱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儿女呢？如今我一家三族几十口人都即将会被判处死刑，难道我会牺牲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来为赵王开脱罪行？实在是因为赵王确实没有参与谋反，这件事情都是我们这些人自己做的。”
于是贯高便将他们想要行刺刘邦的前因后果以及张敖毫不知情的情况详细地说给泄公听。
泄公将这件事的实情详细地向刘邦禀报了。刘邦下令将张敖赦免，但是不能继续做赵王了，贬为宣平侯。异姓诸侯王就这样又少了一个。
等到张敖被赦免，刘邦对田叔、孟舒等人很是称赞，下令召见，并与他们交谈。刘邦发现他们比朝廷中的大臣更有才干，于是任命田叔为汉中郡守，孟舒为云中（在今山西北部）郡守。张敖手下的其他门客后来都做到了郡守或诸侯国相的职务。
贯高自杀
刘邦对贯高的为人十分称许，他越到晚年越是看重臣子忠诚的品格，他决定赦免贯高。刘邦派泄公将赦免张敖的情况告诉给贯高。
泄公来到牢房对贯高说：“赵王张敖已经被释放了，皇帝同时也赦免了你。”
贯高大喜，问道：“我们大王真的被无罪释放了吗？”
“真的。皇帝很赏识您，所以也赦免了您。”
“我被打得遍体鳞伤却没有自杀的原因，就是为了证明我们大王是清白的，他的确没有参与谋划刺杀事件。如今我们大王已经被无罪释放，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况且，我身为臣子却有谋害皇帝的恶名，有又何面目再去侍奉皇帝呢！就算皇帝不杀我，我难道心里就没有愧疚吗？”
说罢，贯高用力向后一仰头，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自杀而死。
贯高贫贱不能移，他不在乎刘邦是皇帝；富贵不能淫，他不在乎国相的高位；威武不能屈，他不在乎酷刑拷打的疼痛。当刘邦破口大骂，百般侮辱张敖时，赵国所有的臣僚恐怕都遭到了侮辱，一个有自尊、有人性的人，自然都不能忍受。他又没有能力当面反击刘邦，所以唯一的反击方式就只有暗杀。
贯高真是一位十分有血性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