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老人村
“从我的地盘出去!”
老人神情威严,瞪着二人说道。
他虽年迈但身形魁梧,站在人身边似座大鼎,给人以压迫感。怀幸怡然不惧,抬起下巴,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挑衅道:“就不,有能耐冲我动手。”
老人之前的目光一直在星缺身上,这会儿大约看明白二人里谁说话顶用,看向她的眼神愈加凶狠:“别以为我不对小娃娃出手。”
怀幸与他的距离近,退后一步双手插腰,声音清亮:“我们是帝国安全部的民间组织成员,最近有大案子发生,特来盘问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叫你别眨眼你都不能哆嗦。”
星缺奇怪地看看她,仍然保持沉默。
老人脸色一变,握紧手中的砍刀刀柄,怒哼一声进入屋中,怀幸踮脚看了看,连忙回首,眉飞色舞地示意星缺跟上,而后摆手迈着大正步进屋,咳嗽一声道:“你呢老老实实回答,本指挥官保证坦白从宽。”
木屋内的光源是一盏掉漆的煤油灯,灯盏旁还有一盒火柴。橙黄色的光照亮屋子中心,使四周掩映于朦胧的黑暗中;怀幸认真观察,屋子里装置简易,桌床木倚能看出有些年头,除此之外,正对门口置放着一座神龛,这是北域半生人家家必备之物。
这座神龛中陈列的三尊神像她不认得,想来是外道神祇,各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周身烟雾缭绕,甚是邪异;神龛前香炉中没有燃香,连托盘中也无供品。
她心道这个人一定小气得紧,幸亏不是自己的信徒。老人坐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她只好坐床边,咳嗽几声,严厉质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有无亲属?”
老人厌恶地盯着她,嗓音雄厚:“虎,七十七,死了。”
“七十七死了?英年早逝欸……”
“砰!”老人怒拍桌子,震得茶壶铮铮响,盯着她却不说话。
怀幸偏头:“谁叫你不好好说话。”
叫虎的老人愤然起身,转头去神龛敬拜。
怀幸不理会,继续道:“最近你这儿有没有来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什么都没有,赶紧滚!”
虎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转身走到她面前:“起开,我要取东西!”
怀幸跳到地上审视他。
虎从床底抽出一只老旧的红木箱,瞪了她一眼就打开寻东西。木箱里有各类杂物,多半是祭祀用品,香烛、经书等等。
怀幸绕了个空处蹲下身看,老人不愿,想要驱赶但一看卷毛娃娃纯真明净的双眼,就忍下来,转眼就后悔,呵斥道:“放下我的画!”
“你画的?”她瞧着手中的油画,近处是废弃的码头,数不清的木船并排停放,白鸽与海鸥驰骋,远处是座小岛,烟雨空濛,宛若仙境,
虎重重地从她手中抢过,放进木箱里关上盖子,阴沉地看着手中几只巴掌大的布袋。
“你这样的话我可得按抗拒从严算,哼!我走啦。”怀幸本就无聊得想玩,看这人死活不在乎她,也就没了意思,丢下一句便想走,听老人唤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斜目而视:“你知我要问什么,那可是有关帝国安全的大事,不老实交待就等着人来抓。”
虎看看手中的布袋,沉吟少许,言道:“你去找些上品黑荽来,我就告诉你。”
怀幸就要问告诉什么的话,转念又压下去,心道你清楚什么关于帝国的大事?莫不是邪神预言,我才不做呢。
想着之前他的语气,她爽快地答应:“没问题,你等着。”而后默默加了句,好好等到下辈子去。
出了篱笆院继续向水流走,星缺才迟钝地想明白刚刚怀幸是在玩耍,便问:“主人,我们该去何处寻找?”
“不找。”怀幸说,在祭神仪式上给殊玛敬拜够让她嫌弃好几天,谁要碰傀儡神的物品?!
这次依然是星缺走在前方,溪流弯弯绕绕,时缓时急,后一段汇入河中,随水而行,至黎明时分两人走到瀑布前,只听水声轰隆如雷,气势有如千军万马奔腾。
天濛濛亮,怀幸才发现两个人是朝北走——至少目前是面向北方。晨光熹微,山间烟涛滚滚,穹苍沉云累累,双鸟比翼驰入云端,嘹亮啼鸣于天地回荡;清风拂发,衣袂随摇,怀幸一手遮在眉前眺望远方,穿过层层雾霭,一座落后的小镇跃入眼中,她眯了眯眼,隐约看见一条迤逦大路。
这条河冲入山下后继续前行,离那小镇远些的距离,河上架着木桥。她拍拍手,兀自感叹:“不用能量视力都这么好,我好厉害呀。”
二人站在山边,望眼没看见下山的小路,怀幸就变出一块木板,说道:“我们往后退退,顺水走,很快就到。”
星缺面色为难:“可星缺不会此物,会让主人玩得不尽兴。”
“行,你自己找路,我先走。”
“主人……”他着急唤了声,下定决心般点头,随人退向水流缓和的地段。
怀幸抛下木板,兴奋地站在上面,将星缺拉上来,让人站自己身后,言道:“你要是怕就抱紧我。”
“若星缺不怕呢?”
“也能抱。”
星缺眨了眨眼睛,伸手将她紧紧抱住,欣然接受这道与问题不符的回答。
木板速度适中的向前,十多米后忽然速度加快,此段水流湍急,使得木板上下颠簸,那震聋发聩的击水声愈近,怀幸眼中的神采就越明亮,激动地等待坠落。
“轰——”
在那震天落瀑声中,木板毫无意外地坠下,一瞬间,令人心颤的失重感将怀幸裹挟,在约莫三秒的下坠中,她有片刻的窒息,随后稍微能呼吸,紧接着身体坠入水里,重临的重力感与失重感相互加持威胁身体。
她睁眼望去,竟见数尾橙红大鱼一道落下,柔软的身体在水中绕出优美的线条,有一尾朝她游来,近在咫尺时忽然调转方向,自眼前掠过,它整齐有序的鳞片宛若工笔画,仿若纱裙的鱼尾在水中撩拨起流畅的波纹。
怀幸回首,那鱼儿消失于水深处,她忽觉欢喜,游离水泉立在岸上,使劲甩甩头发,满心喜悦望着银帘似的瀑布,想再玩一次。
刚抬腿,她就觉得丢了什么,检视自身,微微摇头想着没什么丢掉。一抬眼,河水分五流各向一方奔涌去……
冷水刺激着所有感官,在落入水瀑瞬间,星缺就察觉与主人分开,短暂的悬空后直坠水泉中。他呛了口水才记起要闭气,一时呼吸困难,也不敢使用外力让自己浮出水面,怕因此惹得主人不高兴。
他不知怎么睁眼,辨不出水底环境,背部撞上一块石头后身子随水边流边沉底。耳中嗡鸣不断,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在寒水中几近冻僵,他躺在沙底上,渐渐只呼不吸,片刻功夫嘴巴便微微张开,彻底没了意识。
怀幸看见星缺时着实愣住,水泉底生长着成簇的奇异花朵,以蓝色、红色居多,花朵大而美丽,且宽且长的绿叶随水舞动。银发少年就沉睡在花丛中,见之面容俊俏,身材羸弱,似极神话中长眠于地底的精灵。
她不由慨叹这家伙美得赏心悦目,虽然其它方面迟钝,但留在身边养眼还是不错的。一想乌世里这样的美人有很多,她就心潮澎湃,同时哀怨白犽怎么就给自己送一个!
此刻她方明白那些人为何爱培养小侍,光是看着就能使人愉悦,何况是每日陪伴在身侧?回去她也办那什么承乐园……不过在上命里不行的吧?
没事,她是主神,有这个特权。
将星缺带上岸后,怀幸手掌抚摸他鼓胀的小腹,将喝进去的水逼出来,盯着昏迷的少年,无可奈何。这消她还真理解其他人于某方面为什么讨厌上命了,假若是自己,也会不遗余力地毁灭挑战自身权力的一切。
“啧,”怀幸双手捧脸,忍不住自恋道,“嘿,我就知道,我还偏不照着你们的想法来,我就是创建上命还要留好人的名声,气死你们。我要是个凡人,指定与你们一样拘泥现状,可惜我是神欸,太可惜太可惜了,你们没有拥有一位保护秩序的战士,真是太可惜啦!”
她撩过星缺脸庞的湿发,亲吻着他的额头:“等本神统一十地,就有几百几千上万个心甘情愿来本神身边的漂亮人,比你们那种靠训练得出来的木偶高级多了!”
“说起来——”怀幸处理着星缺后背的划伤,敛起笑容,闷闷不乐,“我该带你插花种树的,一点都不好玩。”
她懒得凌空,张开四肢躺在岸边,听水流汹涌,远处鸟鸣蝉啼,以及——星缺细微的喘息声。转身去看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将目光放回天空上,缓缓闭眼。
星缺昏迷有两个钟头便悠悠转醒,望见苍穹瓦蓝,听得四周无他声,一瞬间惊慌失措,以为被抛弃,蓦地起身才发现躺在一边怀幸,长长地松了口气,俯身枕在其肩膀上。
怀幸揉着他的脑袋,懒懒地睁眼:“身体怎么样?还能走吗?”
“谢主人相救,星缺无事。”
“要去别处玩吗?”她带着人一道起身,这几天可以陪他玩,散散心,之后她有事要办。
“主人去何处,星缺便不离不弃。”
怀幸无法,只道:“我们去之前看见的小镇,你走前边。”
星缺颔首,牵着她的手指:“是,主人。”
水势至后逐渐平稳,两岸可见踩踏出的小路,怀幸抬首,看自己一会儿“直入水中”,一会儿“穿过岩石”,抿着嘴角只觉头晕目眩,心想就算找来地翼也不管用,但去看病的话不就等于告诉他人自己不认路么?
绝对不行!
思忖间二人看见那座小镇,踏桥过水,行走于土路,两侧鲜花盛开,芬香扑鼻。沿路来到一座拱形木门前,苍凉大气的牌匾上刻着“老人村”二字,下方附有一行小字:新元一一二八年二月十四日。
在这架村门左边是棵歪脖柳树,树皮粗砺,枝叶繁茂;相对另一边则是低矮的树桩,其上年轮繁多,粗细不均。
怀幸正心想这村里莫非都是老人时,看见一小义氿人抱着堆草坐树桩上捻绳,就走过去对他道:“你家这村子规模还挺大。”
小义氿人哼了一声背过身:“我不跟你说话,要说就叫你家掌柜的来。”
“啪!”
怀幸抬手就给他的光头扬了一巴掌,这掌力度不轻,小义氿人光溜溜的后脑勺登时红肿,他被打懵了片刻,回过神泪眼汪汪,扯着嗓子边嚎边喊:“你敢打我!你知道我老爹是谁吗?”
“呀!主动和我说话了,我就打你,打的就是你。”怀幸满不在乎,朝村里走,“可惜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一边凉快去。”
“我要给老爹告状!”
小义氿人丢下草就哭着跑远,怀幸悠哉游哉完全不当一回事,继续观察老人村。
在山顶观望时她以为此处是座小镇,入口是那条蜿蜒于山中的土路,这座小桥只是个普通过路处,没想竟是村口。不过老人村里未免太荒凉,入村后听不见半点喧闹声,入目皆是落魄的草屋。
她从一幢坍了顶的草屋出来,试着推门口的大石碾,对星缺道:“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不?”
星缺摇头:“请主人讲解。”
“估计是磨豆腐的。”自石碾跳下,她又跑进另一座屋子,过了会儿摇着草扇出来,抬手示意星缺过来,“我们去热闹的地方,这儿没什么好玩的。”
在村子主路向前,二十多分钟的脚程后就两人看见各种相对现代化的工具设施。数座十米高的水塔发出轰鸣声,铁扇风车吱呀呀地转;匍匐于地野兽晃了晃头,嘴笼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声,小贩的呦呵叫喊从远处传来。
怀幸慢悠悠地摇着草扇,毫不在意自远处气势汹汹赶来的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