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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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跑快一点

据奚然之前的探查,黑羽兵将人羁押在镇西部的山里,守卫森严,人畜概不能入。目前街中有精灵徘徊,若被发现引得其群起攻之是大麻烦,待天亮再前去营救。

怀幸暗自琢磨制衡者与大总统管理泾渭分明,自己身为白天该出现的人去扰乱精灵们的生活,能让二者产生龃龉就好了。

奈何奚然寸步不离,她只好忍着闹事的心思,旁敲侧击道:“那狗鼻子崇拜英雄团,说他们曾去过虚神海,非得走一遍他们走的路,如果我能打听到消息,绝对要她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嗳,你知不知道英雄团去哪里啦?”

两人在相遇的巷子休息,奚然正小憩,闻声抬眼摇头:“在下同样崇拜英雄团,但至今没有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

“就说失踪了嘛,”她咕哝着,过会儿兴高采烈地凑到他的身边,满怀期许,“那么找到同伴后你要回去吗?可以带上我吗?狗鼻子出海就不打算回去,我还想回家。”

奚然迟钝少倾,应道:“自然可以,不过神寒帝国危机四伏,我带小姐去一处旅馆等候,那位小姐在下会一并救出,之后我们一起离开,小姐意下如何?”

“好啊,麻烦你了。”怀幸知道这事儿没戏,两个人能分开更好,她有自己的事要办,奚然若是在太过碍眼。

她不再说话,细细端详掌心的纹路,嘴角轻抿,闭上眼睛断开与外界的精神联系。上命里植物耕耘此后需要人力,当要给人发工资时她也就没那么难受;开采生命之脉矿石的怪物赋予其思想,这意味着会被亲手创造出的生命背叛,她想了想那些怪物,心中自语,选择权归你们,背叛死路一条。

她收起了做威吓用的黑色精灵,要它们成为指引之神已无必要;她切断与上命树的关联,收起了随着永无止境的遗婪沙漠创造的能量,收起正在建造上命设施的一切精神力。

良久,怀幸缓缓吐息,大部分消耗减少后精神力果然增强不少,可是……她握紧拳头,灵魂深处异常刺痛,似乎这样的举动违反了什么,必须接受惩罚。

痛苦在加剧,难受感遍布四肢百骸,她试着精神力与上命重建联系,痛感慢慢变弱,但并没有停。怀幸愣住了,怒然斩断对外界的更多精神供养,倏然间有如钢针在脑中搅动,眼前黑影重重,窃窃私语声在耳畔响起。

“小姐?”

奚然发现她的异样,担忧询问。

怀幸浑身发麻,灵魂如受烈火炙烤、如被四分五裂,她扬起小脸,露出似狼崽幼齿的牙齿,笑道:“我没事。”

是红夷么?压制她的能力后又想让她无条件供养那群人?开什么玩笑!

若不是在神寒帝国消耗太多想缓口气,她怎么没发现曾经明明是说付出要比得到的少,现在却损耗这般多?就像理所当然的事一样,明明那么累……

因为痛苦,怀幸的脸色煞白,甚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她眸色冰冷,避开奚然拿出日记本,能把一件劳累不喜欢的事当做理所应当,绝对不是自己的想法,必须得记下。

然而,钢笔却在纸上划不出任何痕迹,句子、字符、甚至标点符号……

为什么啊?

“你说要调查,后来不也忘了?”鬼肆的声音出现。

她恍然问它:“你什么意思?”

“从宣布上命成立的那天到今日,你不止一次说过不能再疲惫下去的话,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别白费力气了,纸上写不了的,如果三分钟后你还记得这件事,说不定是冰棺的作用,毕竟它能让你回忆从前。”

怀幸满目迷茫,等了大约五分钟后,试探着摇摇头,还记着这件事,没有忘记。

“我还说过什么没有?”她向鬼肆询问,低头抱着膝盖,双眼放空。

“我因你而存在,受你的影响,你若忘记我必不会记得,只有你提出我才能拥有相关的记忆。”

怀幸沉默下来,很长时间后,慢吞吞地扭头凝视着奚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掠夺他的记忆。

她抬手靠近他,速度不快,她尚在思考中。

忽然,奚然握住她的手腕,睁眼,目光柔和:“泫川小姐看起来不太舒服,如果需要在下的帮忙,请尽管开口。”

“如果你的回答是假话,问与不问有何区别?”她嘲讽道。

奚然无言,松开她的手腕看向另一边。

怀幸看了看他,抱紧膝盖将脑袋埋进胸膛里,碾压灵魂的痛感、与生俱来必须付出所有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情绪,这一切无不在说她并不了解自己,或者她被什么东西控制着,身不由己。

“泫川小姐?”

不知多久后,她听到温和的呼唤声,抬头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眼睛干疼。

奚然说道:“天亮了,精灵们已经消失,在下送小姐去往旅馆。”

“好。”

怀幸起身跟着他离开小巷,走着走着觉得冷,便抱紧胳膊,仰头看,青色的天穹云层厚重,遥远的东方山与天一线白。

又冷又痛,不想再走下去。

“对了泫川小姐,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贝柯。”

怀幸加快步伐,当务之急有更重要的事,虽说心里认为狗鼻子会自救成功,但真不行,救她的人也该是自己,而非奚然。

得再走快点。

黎明时分街中依然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闭窗阖门,悄无声息,宛若无人镇。两人一路不停,来到镇中心那座将怀幸与贝柯赶出去的旅馆,奚然敲门后就耐心等待,偶尔会安慰她不必过于担心。

怀幸望天遐想,一字不搭,约莫二十分钟后门被打开,奚然叮嘱老板完毕后,她在对方的注视下上楼进入房间,不多时就看见窗户外朝西方街道远去的背影。

她等老板消失在大堂时走出房间,决定从走廊的窗户出去,在屋脊上行走跟踪奚然。

“呜呜……呜呜……”

断断续续的哭声从一间房传来,像被什么压抑着,听起来伤心至极。怀幸停步,哭声从右手边的房间发出,房门虚掩着,缝隙约一指宽。

“我走到这儿,需要帮助吗?会不会感恩要提前说清楚,否则我要计较。”

哭声停顿,而后化作小声抽噎,门被打开,是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女生,抹了把眼泪哭着说:“我的小花鼠快死了,我不知道怎么救它。”

怀幸走进房间,里面只有女孩一人,她看向缩在洁白床单上的动物,毛绒绒的,生着翅膀,看不清详细容貌。

她坐在床边检视动物,将它翻过身,这动物的绒毛是黑色的,腹部一小块白,头圆四肢短,鼻子尖且顶部为红色。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丑,不威武霸气也不可爱,普普通通的丑。

“生病的话你送去医院就好啦。”她没看到外伤,亦无精力去探查小花鼠的体内,指腹抚摸着它的脑袋。

女生眼泪掉个不停:“可是爸爸不给我钱去,他讨厌小花鼠。”

“为什么讨厌?”

“因为小花鼠很丑。”

“……”怀幸检查小花鼠的腹部,“但他你是爸爸,你要喜欢的话他也该会喜欢。”

“爸爸很讨厌我的。”女生跪在床边盯着小花鼠,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怀幸瞥他一眼:“它可能怀孕了,看样子很危险,喏,这只珍珠顶的上药钱,带它去吧。”

女生惊讶万分:“怀孕?那要怎么办?”

“我又没生……”她的话声戛然而止,低下头把珍珠放到女生的掌心,“快去吧,你爸爸要是生气就躲着他离开。”

声音低落,隐藏着数不清抑郁的情愫。

女生用被单裹紧小花鼠,然后又抱了抱她:“谢谢姐姐,我一定会记着姐姐的恩情。”

“嗯,快去吧。”

怀幸目送女生匆忙离去,垂下眼睑,眸光暗淡,如果被人控制着一切的话,做这件事一定不是本来想法,即使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肯定很坏,不然不会让一个生命之源讨厌……

不不不,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怀幸拍拍脸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极力无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出门从走廊的窗户翻到屋顶上,一边叫鬼肆看路,一边向西方而去。

日出东方时打焦镇渐渐热闹,由精灵带来的阴森恐怖气氛一散无踪,小贩的呦呵声和孩童的玩闹声此起彼伏。她觉得累,就停下来休息,眼睛扫过街道,惊愕住。

这一片街离镇中心远,行人相对较少,以倒卖古董古器为主,在一家门可罗雀的店铺中,摆放瓷器的木架上,她看见了那晚出现的红色婴儿。

一如既往的怨恨眼神,婴儿的眼睛那般明亮澄澈,充斥的怨恨又是如此纯粹强烈。

它忽然咧嘴笑了,残忍可怖,似乎酝酿着某些关于她的冷酷计划。

怀幸跳下房屋,无视周围受到惊吓的行人,向婴儿靠近,距离差至五米时婴儿消失,但充满厌恶憎恨的眼神从每处角落刺向她。

她想此时该如对待每个讨厌她的人一般置之不理,或解决掉,但心中无法阻止地涌出委屈失落的情愫,浓烈到让眼泪想流下来,想放声大哭。

最终她忍住了,她记得接下来要做的所有事,可双腿没有丝毫提起的动力,只是呆呆地望着婴儿消失的地方。

“喂!乞丐别来我这儿讨饭,赶紧走!”

从店铺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凶巴巴地推搡她离铺子远点,怀幸一时回不过神,被他推坐在地上。

中年男人大着嗓子骂最近来店里的乞丐越来越多,想踢她一脚出气,被从旁边冲来的人推开,趔趄着退后数步。

怀幸抬头看,有人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冲中年男人说:“她站在街上既没进店也没踩你的台阶,凭什么这么蛮不讲理!”

声音响亮,怀幸强迫意识回归,不要再管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支撑着身体起身,发现挡在前面的人是昨天自己准备拉帮结伙的小乞丐。

这事儿吸引不少人来观看,中年男人面子上挂不住,嘟囔几句就进铺子中,小乞丐像打了场胜仗般得意地哼了声,转头拉住怀幸的手腕:“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谢谢,”怀幸反手握紧她的手掌,低头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我知道我知道,最伟大的探险家,”小乞丐抢着说,拍拍她的脑袋,“玩罢就回家找大人,外面的大人会欺负你的。”

“噢……”

“别不高兴呀,我陪你玩这个游戏总行了吧,你是伟大的探险家,那么我将永远追随你,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前。”

小乞丐个头比怀幸高,跟她说话时幅度不大地俯身,说话时笑着,嘴角有两只酒窝。

怀幸看看她,感觉注意力总是聚不到一处,摇摇头打起精神道:“你都说是玩了,又不是真的要追随我,我要出海的话你也一起吗?”

“不会,我还要攒钱读书当大官。”

“我有钱,我给你,”她说,“之后你做大总统,带着神寒帝国投奔我。”

小乞丐:“……我尽全力做大总统。”

怀幸连忙拿出一些珠宝塞给她,后者震惊不已:“你哪里来这么多宝贝?不可以偷家里大人的东西,他们会打你的。”

“都是我的,你记着做了大总统就出海找我,神寒帝国得投奔上命,不能忘了啊!”

怀幸朝西边跑去,冲发愣的小乞丐摆手,那些所有的失落、不甘、委屈在诚挚的关怀里逐渐淡化,她努力回忆着满浸温暖的细节去压制将重新涌入的复杂情绪。

再怎么不能确定万事万物,再怎么怀疑自己,她所感知到的一定没有错,饱含无限纯真的喜爱与倾慕,她总是清晰感受。

当她的思绪与胸膛渐渐被各种令人迷恋的欢喜之情占据时,她就想到还有很多要做的事,迫不及待,还有数不清的事情需要她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嗯,我得再跑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