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晴天霹雳，易牧甚至以为他在开玩笑。
“在最后一次模拟中，荀老没有醒过来”，银发军官继续解释道。
“等等”，易牧在震惊之余更有些糊涂，“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没有醒来，智脑只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呀，除了常见的输入输出设备外，不存在任何与外界接触的手段！”
没错，所谓的地鼠计划，本质上其实就是由试验人员不停输入各类变量，再依靠一套算法模拟众多变量可能产生的结果。易牧也知道，在曾经的几次模拟中，智脑自行开发出了几款大规模杀伤武器，也模拟出几次有一定规模的军事冲突，最突出的一次是自行编写出一套黑客程序，然后将其输出到了互联网中，造成了小范围的电力瘫痪。但这些都是智脑研发早期出现的问题，经过了几次大规模的系统更新，特别是在荀老研发了新的智脑处理器、并制定了最高四则程序逻辑后，智脑的安全性大大得到保证。此外，智脑本体只是一个有二十层楼那么大的机器，外延是依靠互联网连接的全世界四百二十台大型处理器，哪怕真的出现了系统错误，也觉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还是我来解释一下吧”，坐在一旁的萨沙向众人示意，“实际上，在常规的输入输出设备之外，为了更好的进行系统管理，荀老开发了一套单独的操作设备，能过通过脑电波捕获的方式将现实中人的思维直接上传到智脑之中。简单来说，就像这本故事里面说的，可以在模拟的程序中出现一个真实人类的映射，他的思维模式与行为习惯都依照会百分百依照实验者本人，而不是由智脑模拟”。
“换句话说，大家平时接触到的智脑系统只是最皮毛的应用，而这套系统才是智脑的核心。”
萨沙继续向众人做着汇报，易牧注意到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全程没有表情变化，既看不出对荀老去世的悲伤，也看不出对当前局势的恐慌，仿佛只是在做什么学术汇报。
“这套设备是单独存在的，体积也比与普通的智脑处理器小得多，但却更为复杂，也更为重要，所以一直处于保密状态。它原本用来检验智脑映射与现实映射的交互问题，比如智脑能否与正常人类进行交流、智脑模拟的环境是否存在漏洞、智脑能否向现实人类学习等等。荀老作为系统的负责人，是最常参与映射实验的人。因为这套操作存在一定的风险，所以暂时尚未对外界透露”，萨沙平静的说着。
“荀老就是死于这种风险吗”？易牧问道。想到自己最敬重的人为科学献身，易牧心里有些难受，也有点敬佩。
“不，这种风险只是因为需要长时间高强度地集中注意力，人脑很容易疲劳，但除非超长时间的参与映射实验，否则很难产生生命威胁。何况在每次实验中，我们都会严密监测实验者的身体指标，智脑也会对映射的思维稳定程度进行监控，一旦出现紊乱会自动暂停程序，绝不会出现实验事故”。
“这次的事故完全在预料之外”，萨沙抬头望着易牧，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沉重。“实验只进行了六十分钟，智脑突然停止运转，一瞬间荀老也停止了生命特征，尚不知道原因”。
萨沙说完后，白山继续补充道：“收到通知后，我们特别调查组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并对智脑的所有数据进行筛查。但却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那就是智脑所有的程序都没有问题，唯独参与这次实验的核心处理器被自动关闭，内部的数据也被完全删除，只留下了一个保密的文件夹，解密出来，就是各位手上的这些故事”。
莫名其妙！易牧看着手上的那一沓故事，眉间的皱纹挤作一团。“所以荀老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白山摇摇头。
“那智脑停止的原因有是什么，黑客吗？”
“不知道”。
“那这些故事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易牧彻底无语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什么问题都没搞清楚。
“但有一点能明白”，坐在圆桌对面的那位中年研究员转过头对易牧说，“我们能能够确定，智脑先前的操作日志中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如果真的出现什么问题，那就一定是这次模拟实验中出现的。这次映射实验是在独立的设备上开展，实验中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操作智脑，所有的输入均由荀老通过映射互动的方式完成。此外，在四条最高准则面前，智脑也不会贸然停止系统。我倾向于是因为荀老在系统内进行了某种操作，才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吴博士是智脑映射环境控制的负责人，也是地鼠计划的发起人之一，我们目前也倾向吴博士您的判断”，白山向这位中年研究员点头致敬。
“你说荀老自己杀了自己？”易牧有点质疑地望着吴葵博士。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在描述已知的事实”。吴葵没有过多解释，径直坐了下去。
“易老弟稍安勿躁”，白山坐回了位置上，轻轻咳了声，“我和荀老是多年的好友，我只知道，按荀老的性格，绝不会在危险面前坐以待毙，所以哪怕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也一定会留下信息”。
“你说的是这本故事！”易牧明白了，智脑不会平白无故编写一本小说出来，那这几个故事肯定是荀老操作的结果：出于某种原因，智脑删除了自身的系统日志，但荀老通过某种方式留下来另一种讯息，就行故事里说的那样，通过编故事大赛的方式绕过原本的系统逻辑。
对，一定是这样！如果是荀老一定能做到！
“现在有什么安排？”荀老的死极大刺激了易牧，他此刻内心燃起了一团正义的怒火，只要接到命令，这团火就能燎原。
但这团火立刻就被浇灭了。
“不知道”
“什么？”易牧以为听错了。
“事实上，刚刚萨沙博士与吴博士的汇报就是我们目前所有的信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报”，白山将军尴尬的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
“那找我来做什么？”易牧一直困惑这一点，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很简单，刚刚说了，所有的讯息都在这本故事集里面，我们目前只能从字面意义上去解读它”，白山解释道，“这里面能辨别出来的人名就这么几个，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那他们也是？”易牧这才反应过来，圆桌上还有好多面孔还没有发言过。
“哈哈哈，鄙人这脑子，竟未让诸位做自我介绍”，银发将军也笑了笑，“鄙人项云，是本次特别行动队的队长，请多指教。”
联邦三大最高司令之一亲自来做行动队队长，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易牧有些理解了白山那句“后果无法想象”是什么意思。
“我是白山，特勤军近卫队第一中队长，这次行动里面主要负责大家的安全。”
近卫中队易牧也听说过，当年几大国决定成立联邦时，将国安局、FBI、军情六处、克格勃等一众情报机关整合为一处，就是现在的近卫队。能做到一个中队长，白山绝不是等闲之辈。但在这种气氛下，易牧反而觉得这个看上去不怎么检点的中年糙汉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在下王柏杨，现任智械集团首席工程师”，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老人介绍到。
易牧听说过这个智械集团。目前为了应对资源短缺的危机，世界政府主要分为两帮：一派是主张积极应战的强硬派，以智械集团为代表，主张要大力发展新型武器与技术，对银河系外进行殖民探索，掠取新的资源；另一条是以荀老为首的温和派，主张从不断的信息模拟入手，在现有的资源条件下找到帮助人类生存的最佳方式。虽然两派多有争执，但总体来说还是以合作为主，也经常借鉴学习。
“雪莉，没什么好介绍的，一个大美女而已”，三十多岁的雪莉抬手拖着下巴，凸显出妩媚妖娆的嘴唇。但易牧知道，这幅美人的皮囊下，拥有着全世界三成以上的贵金属产业与近四成的工业资本。作为地鼠计划名义上最大的投资人，雪莉集团几乎是世上最大的财阀。总之，决不能得罪她，易牧咽了一口口水。
“我叫吴葵，主攻自然环境管理与植物基因工程，受荀老委托，在地鼠计划中负责监控程序的自然环境模拟是否存在瑕疵，偶尔也会亲自参与实验，教一下智脑怎么去种地”，说到这里的时候吴葵挠了挠头，好像真的是一个刚刚种地回来的农民。
“吴博士关于稻米基因改良的计划帮助世界粮食产量提升了六倍，我由衷的敬佩”，易牧对吴葵投出了尊敬的目光。大危机时代开始后，人们逐渐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帮助人类活下去的人都值得被尊敬。
“卡洛斯.乌里斯，我不过是一个心理医生，有幸能为地鼠计划提供专业的建议，何其荣幸。”坐在二号位置的卡洛斯医生双手合十，向所有人示意。虽然一直以医生自居，但世界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特勤军最高审讯官，任何罪犯在他面前都挺不过十个小时，但除此之外外界对其却了解不多。
“你是老乌头儿！”易牧惊讶的站起了身，有点不知所措。白山见状赶紧拉住他：“老弟，别冲动，我们已经对卡洛斯医生进行过调查，他只是在几次实验中做顾问，基本没有接触过智脑的核心。”
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是有意留下讯息，荀老不可能写的如此浅显。
“我知道，不好意思”，易牧向卡洛斯医生微微致歉，“我是易牧，有幸得到荀老赏识，在地鼠计划中主要为系统调整逻辑语言，帮助智脑学习人类行为。”
剩下的人以萨沙为首，基本都是地鼠计划的直接执行人员，易牧也都一一打了招呼，他知道，就以现在的人员规格来看，这次的事件，绝不会是简单的事故那么简单，搞不好自己连命都要搭进去。现在看来，全省而退是不可能了，只求能做个浑水摸鱼的小虾米，跟着几位大佬赶紧查出真相，也对得起荀老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易牧小声的征求意见。
“还是我来说吧”，萨沙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资料，“现在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重启智脑。刚刚说过，智脑自行删除了数据库中的所有信息，我们的技术人员多次尝试重启，但每次都受到系统的阻碍，经过研究，唯一的方法是借助荀老开发的人脑链接技术，将现实人类的思维投射到智脑里面，从内部重启”。
说到这里的时候，易牧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
“你们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你是最佳人选”，萨沙继续面无表情的说。
“该不是你们都怕死吧”，对这个安排易牧完全没有想到。
“不，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白山拍了拍易牧面前的那一沓故事集，“我们认为，这是荀老的安排。我们之前也尝试过进行链接，但实验者好像会被系统刻意排斥，每次刚进去就会碰到透明的墙，我们猜是不是要按照故事里的安排由你进去”。
“易大头要讲的故事！”易牧想起来了，故事里是这么写的——易大头在零空间中抢修智脑，现在智脑的这种状况不就是零空间吗。
“进去之后该怎么做？”易牧问。
“老弟，进去就知道了”，白山又拍了拍易牧的肩膀，“总之，还是那句话，现在唯一的参考只有荀老的故事，我们就是通过故事找到的你们几位，也许进去后还会有新的发现”。
“好吧，我听你们的”，易牧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了。现在的情况，哪怕没有理由，这么多大佬下了命令，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何况人家的理由还是这么的合情合理。
“那就散会吧，诸君尽快行动、务必成功”，项云敲了敲桌子，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
……
……
……
离场的时候，萨沙叫住了易牧，小声说到：“易先生，其实挑选你，还有另一个理由。”
“什么意思？”
萨沙四处看了看，确认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然后贴近了易牧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易牧瞬间脸色惨白地愣住了，这些话，比自己今天听到的所有话都更震撼、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