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洞庭行赠别王大归包山[1]太湖亦名洞庭，而太湖之包山暨洞庭之君山，皆有洞庭之名。[2]

洞庭一泻八百里，浮云贴天天浸水[3]。君山一点碍眼青，却似今日酒酣别君之块垒[4]。问君来何为？欲浮湘沅窥九疑[5]。问君去，何以为？怯蛟龙，畏山鬼[6]。送君洞庭水，言归洞庭山[7]。洞庭之山具区里，八九云梦吞其间[8]。山名水名一而已，吴楚间关几千里[9]。谁知地道巴陵中，金庭玉柱遥相通[10]。吾侪俗骨不能到，但看长风巨浪心忡忡[11]。楚人肯道七泽小，吴侬但夸具区好[12]。橙黄橘绿鲈脍鲜[13]，我怪君行犹未早。与君同时客殊方[14]，看君独归心自伤。蛮烟瘴雨土卑湿，留我寄命于兹乡[15]。但得相逢似人喜[16]，此日天涯可知矣。安能郁郁久居此，明日扁舟亦东耳[17]。前途待我烟波中，急棹来追子皮子[18]。

注释

[1]王大：王蔚如，吴县人。包山：亦写作“苞山”，在太湖中，即洞庭西山。乾隆三十五年（1770）春，仲则游洞庭湖，赋诗赠别王蔚如。此诗才思横溢，以气驭笔，“变化腾拏，不拘一格”（张维屏《听松庐诗话》），山水的奇美、友朋的高逸性情及伤别之感，融结而成一篇气韵思致俱佳之作。

[2]太湖：又称笠泽，方圆数百里，湖中七十二峰，景色殊绝。君山：在洞庭湖，又称湘山。《水经注·湘水》：“是山，湘君之所游处，故曰君山矣。”

[3]“洞庭”二句：写洞庭湖水势浩大，水天相接，意近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洞庭湖，方圆数百里，号称八百里洞庭。

[4]“君山”二句：写与友人相知惜别之情。眼青，即青眼，眼睛正视，黑眼珠在中间，典出《晋书·阮籍传》：阮籍母丧，嵇喜来吊，作白眼，嵇喜弟嵇康挟琴赍酒来，阮籍大悦，乃见青眼。

[5]浮：浮舟。湘沅：湘江与沅江。九疑：亦写作“九嶷”，又称苍梧山，见《衡山高和赵味辛送余之湖南即以留别》注〔5〕。

[6]蛟龙：传说中蛟龙居深渊，蛟能发洪水，龙能兴风雨。《离骚》：“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山鬼：见《衡山高和赵味辛送余之湖南即以留别》注〔6〕。

[7]洞庭水：洞庭湖。洞庭山：包山。

[8]“洞庭”二句：意近高启《太湖》：“稍觉云梦隘。”具区，太湖的又称。云梦，云梦泽。司马相如《子虚赋》：“云梦者，方九百里。”

[9]间关：道路险阻。

[10]“谁知”二句：郭璞《江赋》：“爰有包山洞庭，巴陵地道，潜逵傍通，幽岫窈窕。”李善注引郭璞《山海经注》：“洞庭地穴，在长沙巴陵。吴县南太湖中有苞山，山下有洞庭穴道，潜行水底，云无所不通，号为地脉。”又，《吴地记》：包山下有洞穴，潜行水底，无所不通，号为地脉，即十大洞天之第九林屋洞。巴陵，今湖南岳阳。金庭玉柱，传说天上神仙所居之处。

[11]吾侪：吾辈。忡忡：忧愁貌。

[12]七泽小：典出司马相如《子虚赋》：“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馀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吴侬：吴人，见《观潮行》注〔9〕。

[13]“橙黄”句：用典，《世说新语·识鉴》载晋人张翰事云：“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橙黄橘绿：朱建新《黄仲则诗》：“苏轼诗：‘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橙：洞庭黄柑。绍定《吴郡志》卷三十：黄柑出洞庭东、西山，“芳香超胜，为天下第一”。白居易《轻肥》：“果擘洞庭橘，鲙切天池鳞。”胪脍：即胪鲙，胪鱼切成细丝，拌以金橙，号金齑玉鲙。高启《姑苏台》：“香传罗帕进黄柑，缕切鸾刀供玉鲙。”

[14]殊方：远方，异域。

[15]蛮烟瘴雨：南方有瘴气的烟雨。卑湿：地势低下潮湿。《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长沙卑湿，（贾谊）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此用其意。寄命：即寄身。

[16]似人：朱建新《黄仲则诗》：“似人，《庄子》：‘不闻乎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于国中者而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鲍溶《春日言怀》：“心悲兄弟远，愿见相似人。”

[17]“安能”二句：朱建新《黄仲则诗》：“郁郁，亦东，《史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18]烟波：水波苍茫。急棹（zhào照）：乘船急行。子皮子：范蠡，《史记·货殖列传》：越灭吴后，范蠡扁舟浮于江湖，至齐国，变姓名“鸱夷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