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凛夜

我在漆黑的小道上像疯了一样一路狂奔着，穿过楼下的小花园，经过妈妈的缝纫店，掠过布满荷叶的水库，一路跑到了大马路上。

初冬午夜的寒风十分刺骨，可我却毫无反应。我如同一具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两眼直直地向前走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冲出来，我要去哪里。我只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座火山在我的颅内爆发。

冥冥之中，我的身体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支配着，使我的躯体独立于我的意识。我就这样，在午夜十二点万籁俱寂，空无一人的小城马路上，笔直地往前走着。我并不知道我想去哪里，但我却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坚定感。

午夜，马路上的路灯会隔一盏灭一盏。

午夜，一次绿灯只有十秒钟。

午夜，所有的店铺都停止营业。

可我，却依旧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

当我再一次回过神来时，我的面前是一架告示牌，上面赫然写着“海湾北路”四个大字。

没错，这，是学校所在的街道。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站在了学校的对面。

住校的学生早已熟睡，只有门卫岗的灯光还亮着。我直勾勾地盯着学校的大门，却发现自己寸步难移。

我，一个半月没正常上课了啊。

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完蛋了吗？我不想承认，却又无力反驳这残酷的现实。

这时，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在寒风中盘旋升空，却歪打正着，飞进了学校里。

塑料袋都能进学校，我为什么不能？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伏在附近的一个垃圾桶上。

我好累，好累啊。

在这里睡一觉，可以吗？

然而，冰凉的铁皮并不允许我入睡。

学校里的野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可我却并不感到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我穿过马路。

我倚靠在校门口的石狮子身上，感受着它刺骨的冰凉……

几滴水和几片雪花滴在我的身上。雨夹雪。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是被我这样见证了呢。

可我不想回家。我蹲在地上，闭上眼睛。我想睡在这里，哪怕冻死在这里也好。天亮了以后，同学们会在这里看到我的尸体……想到这里，我竟感到有些激动。

可雨雪越下越大，打在我单薄的衣服上。来自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使我疯狂的想法发生了动摇。

身旁的树林传来沙沙的声音。我再一次如同触电般站起身，惊恐地盯着那片树林。

远方，一个人影映入我的眼帘。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长发女人吧？这么晚了，她在干什么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整条路站满了相同的白衣女。她们似乎在等着谁，又似乎在盯着我看。

我面无表情，拿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然而，我的手机年久失修，在低温环境下发生故障，停止了工作。

我又一次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学校门口的石碑。随后，我便冒着雨，冒着雪，往回走去。

这时，那些诡异的白衣女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像来时一样，像一个幽灵般往回走着。

在最后一个交叉路口处，我又一次来到了那座水库。

我站在库边，看着雨点落在水面上，溅起水花，泛起波纹。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家赶着。

走进家门，爸妈依旧在熟睡着。

我的手机在室温下重新恢复了工作。我点开姚山的对话框，颤抖着手指给他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累了。我去了学校门口，我没有解开一切结走进去的勇气，也没有在那里一了百了死掉的勇气。我真的好累。”

然后，我甩开手机，关灯躺下。

此时，是凌晨3点07分。

……

“儿子，醒醒。”是妈妈的声音。迷迷糊糊间，天已经亮了。

“走，我们去市医院，听说市里今天来了个BJ的专家，我给你预约了他的门诊。说不定就这一次他就能把你的问题解决了呢。”

由于半夜的事情，我身心俱疲。可我还是强打精神，吃了早餐，坐进车里。

到了市医院，在一楼大厅的正中央就竖立着一块那位专家的广告牌。我粗略地浏览一下，和以前的医生都大同小异。

突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广告牌上有一行小字：“门诊费 500元”。

我的心再一次如同被重物猛击。自从我在家“养病”以来，家里不知道已经在我身上花过多少钱了。门诊费用，心理疏导费用，昂贵的抗抑郁药费用，还有单纯为了让我开心花的钱……连关系紧张的爸妈这时都暂时冰释前嫌，一起在家陪着我。相比之下，我却……

“儿子，走，医生在二楼。”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快步跟着妈妈的背影，心中却依旧如同排山倒海……

妈妈这样，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