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杨亿金殿显文采 刘娥骏马展英姿
紫宸殿。阳光透过殿脊上的琉璃瓦映照下来,整个大殿更加富丽堂皇。
赵炅摸着美须,心情像早晨的阳光一样灿烂,他为大宋的人才辈出感到自豪。治理国家,君王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要广揽人才,重用人才,让王朝的旨意和新的政策能够如春风化雨,让百姓在润物无声中得到恩惠。他与宰相宋琪谈到科举考试时曾宣称:“天下英杰,皆为我贤臣矣。”科举取士要十倍于唐,要采取糊名制封卷,让平民子弟与王孙贵族有同等机会。太平兴国二年(977),他即位后第一次科举考试,就录取进士多达五百人。
在待遇上,朝廷从优授官,起点很高,体现“天子门生”的地位。一时间,“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成为天下共识。
参知政事李至趋步而进:“启奏皇上,神童杨亿已到殿外。”
“宣他进来。”赵炅挥挥手。
“宣杨亿觐见。”内侍太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直传到殿外。
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孩儿颔首疾步上殿,行了几步便跪伏在地,高呼:“小民杨亿拜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炅含笑说:“杨爱卿请起。”
皇上见小杨亿眉清目秀精神焕发,非常喜欢。他问了杨亿在建州读书生活的一些事,杨亿应答自如,虽然还是童音,但已现奇才。
他招招手吩咐周怀俊:“笔墨伺候。”
皇上对杨亿说:“今天朕考考你,就以这次来京为题,写一首五言诗。”
小杨亿一抖衣袖,跪伏揖拜:“小民遵旨。”
周怀俊带内侍们在殿左侧廊边摆好书案凳子,放上文房四宝。
杨亿在砚中研墨片刻,便持笔立于案后,一边用带着建州口音的童声咏诵,一边用熟练的王羲之行书笔法在纸上挥毫:
七闽波渺邈,双阙气岧峣。
晓登云外岭,夜渡月中潮。
愿秉清忠节,终身立圣朝。
这时,赵炅已走下台阶,悄然来到杨亿身边,看到杨亿用清秀明丽的行楷,抑扬顿挫,行云流水般题上“喜登京阙,雍熙春月杨亿”。
皇上高兴地吟道:
华堂高宴卜良宵,宾客当筵斗珥貂。
天转玉绳星落落,风传银箭漏迢迢……
杨亿转身,一看是皇上在诵读他的诗作,惊得赶快伏地,拜谢道:“小民不才,竟敢让圣上背诵臣小时候作的诗。”
这时,杨亿的族叔公御使杨徽之过来说:“谢圣上记得侄孙小杨亿的诗作《夜宴》,这是我杨家莫大的荣誉。”
他说,四年前,杨亿才七岁,有一次随父做客宴席,有人想试试杨亿的文才,就邀请他与众人一起即兴赋诗,大家边喝酒边作诗,一首首吟来,轮到杨亿时,他就在席间吟诵了这首《夜宴》。
赵炅接着面向大臣们说道:“正是这首随口即兴的诗,让杨亿神童声名大震,传到汴京,朕闻之大喜,随令江南转运使先试杨亿才艺,一连三天,十一岁杨亿作赋五篇,一气呵成,文采彰显。”
他提高了声调接着说:“小杨亿诗中写道,‘愿秉清忠节,终身立圣朝’,表达了他的远大志向和忠诚的品质,值得褒奖。”
众臣齐口赞道:“恭贺我大宋朝人才辈出!”
赵炅对参知政事李至说:“杨亿的字比秘书监的人还要好。以后,他长大了朕要任以知制诰。拟旨,命杨亿为秘书省正字。”
杨亿耳聪目明,十分机敏,他又一次伏地拜谢:“臣杨亿恭谢圣上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炅转向杨徽之:“杨爱卿,你是杨亿叔公,杨亿年纪尚小,就先让他住你家吧,由你照顾他。”
他对元休说:“三儿,你也喜好诗文书法,要多与小杨亿交流,钱惟演也是位小灵童,你们要为光大诗词做些探讨。”
元休已闪到杨亿身边,高兴地朝父皇跪下:“儿臣领旨。”
散朝早,辰时未过赵元休就回了王府。
用了早膳,他就牵着芦花驹溜达,芦花驹自然就往明月轩来。夏守赟牵着他的马跟在后头,那是一匹年轻的栗色马。
听到芦花驹一声清亮的嘶鸣,刘娥喜出望外地迎出门来,夏守赟赶快过来接过韩王手里的缰绳。刘娥摸摸芦花驹,芦花驹竟亲切地靠过来,刘娥就从夏守赟手里接过刷子,帮芦花驹梳起披散下来的长长的马鬃来。温暖的阳光斜照过来,骏马身上通体的毛发,呈现出一种白里透出米黄的光辉,身上圈圈淡棕色的花纹像金子般闪亮,彪悍的身子后面一条长尾巴潇洒地一甩,就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刘娥忍不住用手抚摩马的脖子、饱满的胸肌和健硕的腿部。
谁知芦花驹竟前腿匍匐下来,刘娥好奇地看看元休。
元休笑了,他说:“那天晚上你骑过它,芦花驹也认识你了,以为你要骑它了,它知道你是它主人的亲人。”说完,将夏守赟手里的缰绳塞到刘娥手中,教她踩住屈下的马腿,然后就身一纵,元休将她托上了马鞍。
夏守赟赶快站近,生怕刘娥会摔下来。
刘娥顽皮地对元休笑了笑,说:“王爷放心,小娥十三四岁时在场子里骑过几天马。芦花驹这么温驯,好像早就熟悉似的,它不会摔我。”
听她这样说,元休就让她骑在马上在门前缓缓走了几圈。
元休看她不过瘾,笑道:“要不我们出去到汴河南面去骑,如何?”
正遂刘娥心愿,她应道:“听王爷安排。”
元休对夏守赟说:“你去叫张耆一起去,不要穿官服。把你哥的黄膘马牵来我骑。”
刘娥想了想,说:“免得府中议论,我穿男装出门吧,包袱里有一套。”
元休与张耆主仆打扮,夏守赟本身就随从服饰,不过是上好丝绸料子。
明月轩闪出一位蓝衣少年,深莲色幞巾,黑色腰带,一双黑靴。
元休忍不住喝彩:“小娥,这样打扮做跟班,可以跟本王进宫了。”
牵着马出府门,不多远,元休就与刘娥换马,他说:“芦花驹认你,你今天就骑它。”
张耆带头,他的枣红马高昂着头颅,飞扬起骄傲的鬃毛,有时发出几声动听的嘶鸣。张耆抑住性子,不敢骑快,快了王爷会责怪他。元休与刘娥并辔而行。
元休骑着夏守恩的黄骠马,这匹马腰背滚圆,雄姿勃勃,脖子上的长鬃像鬈发一样,一绺一绺地扬起。夏守赟跟在后面,他骑的栗色马蹦蹦跳跳,一刻也静不下来。
穿过街市,到了东边的汴河桥,四人都下了马,牵着马上桥。
南面开封外城大道上人不多了。张耆回头说:“王爷,骏马当作毛驴骑,我耐不住性子了,稍稍加快点吧。”他一夹马肚,就拉开了一段距离,枣红马得意地嘶鸣起来。
后面的都跟上了,元休问刘娥:“能适应吗?”
刘娥双颊红扑扑的,又似还了女儿身,她说:“王爷的宝马稳着呢。”一紧腿,芦花驹上了前。
张耆一会儿领着他们来到一处坡地前,他下了马说:“这里原来做过马场,待会就在这里练吧。”
坡地上长满了青草,尽管有的地方稍稍带点暗黄色,但远望过去,仿佛铺上了一层绿绿的地毯,一直绵延到小丘尽头。
夏守赟从芦花驹的鞍下取出牛皮水壶,呈给韩王:“王爷,你们喝口水吧,还保温呢。”
刘娥很喜欢这位机灵的小弟弟,赞赏地对他使了个眼色。
夏守赟说:“今天我唤你刘哥,回明月轩我就叫刘姐吧。”
张耆领着刘娥,两骑由慢到快,由溜达到疾走,在草地上转了好几个大圈。枣红马与芦花驹配合得很好,它要么带头,有如冲锋陷阵,赴汤蹈火,敢于上前;要么伴随,并辔骑行总是要比芦花驹居后半个身子,它仿佛明白自己的随从身份,从不敢逾越半步。
回到元休身边,刘娥喝了点水,笑着说:“芦花驹对我太好了,骑在它背上,平平稳稳,没有一丝风险。”
元休取出一块丝织的手绢,帮她掠去额头上的汗珠,说:“我才不愿意小娥有风险呢。”
忽然刘娥对张耆说:“我骑下你的枣红马吧?”
“枣红马性子烈着呢。”张耆转过来征询韩王。
元休笑了,说:“就试试吧。”
张耆拽住缰绳,元休抱住刘娥的腰,让她踏着镫子跨上马鞍。
张耆将缰绳交到刘娥手里:“你小心哦。”
高大雄壮的枣红马感觉到身上没什么分量,轻视起背上的这位蓝衣少年了,它开始躁动起来。马蹄嘚嘚原地踏了几步,就冲出去……
赵元休一看,纵身一跃,飞上芦花驹,跟了上去。
枣红马如一支射出的利箭,顷刻间跃上了远处的小丘,飞身下冲,一下子便消失在人们视野之中。
赵元休一急,扬鞭策马,芦花驹刹那间便飞上了小丘的制高点,他举目望去,百步之外的枣红马一蹦一跳,还在飞奔,马背上的刘娥被弹起又落下,随时都有落下马鞍的危险……
一声尖利的口哨,赵元休嘴里发出最严厉的指令……
欢快的枣红马忽然扬起尖尖的耳朵,踏空的双蹄落下,脚步放缓了……
“王爷。”刘娥回过头来,她还在笑。
疾驰的芦花驹在超越枣红马时,元休伸出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将刘娥抱过马来揽入怀中,紧紧地拥在胸前。
心有灵犀的芦花驹在双蹄腾空的一瞬间,就势将屈起的双腿伏下缓缓侧卧,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元休、刘娥,自然地滑在草地上……
刘娥正好全身伏在元休滚烫的胸膛上,双手与元休紧抱着她腰肢的双手缠绕在一起,脸颊贴在他温暖光滑的颈窝里……
“怎么本王在下面,不行……”元休脱出手来在草地上一撑,翻身就将刘娥压在了下面,对着她潮红的脸狂吻起来。
小丘上出现两骑的身影,那是张耆、夏守赟风驰电掣般追了上来。
元休松开双手,往左一翻,他和刘娥都平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哈哈大笑,仰望蓝天……
回去的时候,刘娥提出从西边过虹桥,去西角楼大街新平瓷行,看看霍老伯和他的孙女娟娟。
在虹桥街市,刘娥还买了上次的花生糕和杏仁桂花酥。看到小孩玩的大号拨浪鼓,带铃的,刘娥也捎上了。
一位公子带着三个随从,牵着四匹骏马出现在新平瓷行门口,惹来众人注目,霍老伯赶忙迎出来,请里面坐。
张耆和夏守赟将四匹马的缰绳系在两块青石系马桩上。
“这位是宋公子。”霍老伯记性还好,他招呼元休。见刘娥一身男装,头戴幞巾,他只觉得面熟。
娟娟从里面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拨浪鼓,伸出手就拨弄了几下。刘娥将鼓柄塞到她手里,说:“娟娟,这是给你的。还有花生糕和杏仁桂花酥。”
“你是刘娥姐姐!”娟娟一下子扑在刘娥的怀里。霍老伯这才反应过来,对刘娥说:“刘娥姑娘,你们还好吗?你哥刘美呢?”
刘娥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娟娟扬起脸来,伸手揭掉了刘娥的幞巾,一个乔装打扮的俊俏少女,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娟娟说:“我刘娥姐姐多好看,干吗戴这个?”
刘娥接过幞巾放入袖中,笑着说:“你不懂,女身多有不便,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还不请客人们到客厅坐?”里面出来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头戴褐色方巾,穿一件斜领灰色长衫,褐色腰带,彬彬有礼。
霍老伯说:“快见过宋公子。”又接着介绍,“这是鄙人二儿子定正,娟娟的父亲,在昌南管理霍窑,前天送货来开封,顺便来看我们。”
主宾都到里屋客厅里,霍老伯请元休上座,谦让了一会儿,两人在软榻上挨着坑桌坐下,霍定正用茶盘端了几杯茶来。
娟娟还缠着刘娥玩耍。
霍定正坐在边上圈椅上,陪宋公子说话。
元休赞扬道:“昌南的瓷器名不虚传,上次那套白瓷文具,真是美不可言。”
霍定正说:“霍家是昌南陶瓷世家,唐初以来,见证了昌南瓷器的兴衰起落。近二百年来,北方战乱频起,而南方五代更迭,南唐至宋朝崛起,没有战争,百姓安定,百业繁荣,昌南瓷器日益兴旺,尤其是近二十多年,种类式样推陈出新,广为商家欢迎。”
“是哦!昌南瓷器现在已是大宋出口西域和南洋的主要商品,国家兴旺增强国力,一定要发展工商,扩大边贸,与重视农业摆到同等重要的位置。”
霍定正说:“宋公子虽然年轻,但有此见识,实属难得。”
这时,夏守赟忽然进屋,单膝跪下拱手参拜:“王爷,天色不早,张给事请示回去否?”
霍老伯、霍定正听得一声“王爷”,吓坏了,慌忙要跪下参拜,被元休拦住了:“不必多礼。”
赵元休走出里屋,刘娥知道要走了,抱抱娟娟:“姐姐走了。”她从衣袖里取出幞巾戴上。
元休还是让刘娥骑芦花驹。
四人跃上骏马,在马上与霍家父子拱手作别。
马蹄嘚嘚,与清脆的铃声交响在一起,四人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开封喧闹的街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