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简史:被误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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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偶像黄昏

多年以后,当雍正回望自己的童年时,一定会回忆起黑暗中那盏明亮的白纱宫灯。

从康熙二十年(1681年)开始,每天凌晨三点钟,他便会被下人们叫起床,和众多皇子一起,带着睡意走过无人的紫禁城,开始紧张而严格的学习。康熙创造了最严格、最贵族化的皇子学习制度,那是当时世界其他国家都无法办到的最严谨最有层序的学习环境。

这些皇家金玉之体,恐怕是昏睡着的紫禁城里醒得最早的一群人了。每天的凌晨四点钟,胤禛便与其他皇子们到无逸斋,开始了“学而时习之”,复习头一天的功课。这些皇子皇孙五岁开始在上书房读书,康熙亲自在帝国的精英中为皇子们选定师傅。汉族师傅有张英、熊赐履、李光地、徐元梦、汤斌等一代名儒。而满人师傅则教授满文和蒙古文,以及弓箭骑射技艺。

每天清晨五点,老师来到课堂。满文师傅达哈塔、汉文师傅汤斌等在上书房,先以臣礼给皇太子行跪拜的礼节,后以师礼检查皇子们的功课,让他们背书。皇子朗朗背诵,一字不错。师傅再给孩子们划出下面新的一段,让皇子们背诵。

有时候,康熙下朝后匆匆来到无逸斋,皇子们到斋外面台阶下迎接父亲。康熙来了之后落座,常常要做的就是让他的儿子们背书,康熙拿出书来随便点一段。康熙会慈祥地告诉皇子们说,他小时候书要朗诵一百二十遍,之后还要背诵一百二十遍,完全熟练了,然后再换下一段,这样一段一段地学。这样的学习从四岁开始,无论是严寒酷暑,没有一天中断。有时候累得咯血,但是他仍然坚持学习。

直到中午一点,皇子们开始练习书法。皇子读写时必须正襟危坐,每一个字要写一百遍。午饭时间也没打乱紧张的学习节奏。侍卫送上饭来,老师跪着接了饭去吃,皇子们在另一旁吃饭,吃完饭之后不休息,继续埋头于功课。尽管诸皇子在宫中学业精进,书房内外、宫中上下还是无人敢赞好。康熙下了一道严厉的谕旨:“若有人赞好,朕即非之。”

这些满族血统的皇子仍保留着东北人喜好凉爽的习惯,但此时康熙不许他们拿扇子。其刻苦程度,就连师傅达哈塔、汤斌和耿介等人亦难以承受。因为年迈暑热,晨起过早,站立的时间太久,这些老迈的大儒时常会体力不支,斜倚着书案不知不觉地打盹,有时候几乎摔倒。多年以后,胤禛会养成极端畏暑的毛病,以至于他继位后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凉爽的圆明园度过。

在这些大儒荟萃的师傅当中,对胤禛影响最大的不是熊赐履等名儒,而是学术地位较低的侍讲学士顾八代。这位满洲镶黄旗勋戚后代,曾经官任礼部尚书,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退职后一直过着极为清贫的生活,死后家里连办丧事的钱都没有。胤禛听到这个讯息后,便以学生的身份亲自为师傅料理后事,自己出钱把师傅安葬了。作为胤禛的启蒙老师,顾八代的理学言传倒在其次,清正醇厚的人格品德,成为对胤禛完美的身教。

练完书法的下午,是这些满族皇子喜欢的室外时光。无逸斋外面的院落设有靶场,皇子可以射箭、骑马,练习武艺。黄昏时分,康熙时常会再到无逸斋检查功课,他先让这些皇子背书,一个跟着一个背诵。跟着他会检查皇子们的箭法,他先让皇子们一个一个射,让几位师傅跟着去射,最后他总会亲自下场,“连发连中”的箭法加深了皇子们对父亲的崇拜。

在胤禛幼小的心中,康熙是超过所有师傅的全知全能者,是所有皇子心中的偶像。胤禛会永远记得,康熙送给他的“千里眼”仪器和观看日食的情景。有一次,日食偏到四五分之时,康熙让他观察日食的全过程。那时候,十三阿哥胤祥挤在人群中,因年龄小、个子矮,他几乎看不到在众人簇拥下一晃而过的父亲。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孝敬和仰慕,他情不自禁地趴在父亲刚刚留下的脚印上起劲地闻起来。

只要有时间,这位慈祥的父亲便教皇子们数学、天文学、地理学、医学、测量学、农学等。众多皇子都在表现其优秀的潜质,幻想着能够得到父亲专门的指导。胤禛自卑地发现,他在哪个学科上都算不得出类拔萃的学生。三阿哥胤祉在各个学科上领悟颇深,康熙经常单独给他讲解几何学,让他见识从西洋带来的各类手摇计算机,培养他的科学才能;八阿哥胤禩天资聪颖,很小的时候便与几位阿哥一起读诵古卷,他的朗诵纯熟舒徐,声音朗朗,博得众人的一片喝彩。

年幼的胤禛根本没有打算与其他皇子竞争。皇太子胤礽独占了康熙大部分的暇余时光,其他所有的皇子,都能感到他身上那让人如芒在背的光环。

胤礽生于康熙十三年(1674年),是康熙帝的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所生。赫舍里氏生下他后几个时辰就死于坤宁宫。康熙悲痛之下,次年便封胤礽为皇太子,并亲自教他读书。太子六岁时,康熙又请大学士张英、李光地等为其师。在父皇与师傅的调教下,胤礽在骑射、言辞、文学等方面的领悟远远超过其他诸位皇子,他八岁时能够左右开弓,并且能够背诵《四书》。康熙特意在畅春园之西为胤礽修了一座小园林,赏他居住。即使康熙远征塞外,还不忘让胤礽寄去几件旧衣服,以便舒缓一下对爱子的思念。

只有大阿哥胤禔在与太子胤礽公开竞争。胤禔身体强壮,而且大胤礽两岁。两个孩子交恶以后,每每会从无逸斋中的比试开始,一直到斋门外的靶场上动手比画,胤礽在每方面都要与胤禔一比高下。没有哪位皇子敢公开介入两位阿哥的矛盾中,不仅因为胤礽在激动时竟能动手杀人,更重要的是,两位阿哥在朝中均有亲属是国家重臣。

大学士明珠是大阿哥胤禔的亲舅舅,力捧自己的亲外甥;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是太子胤礽的外叔公,自然要不断强化胤礽东宫储君的地位。两位大学士左右着康熙王朝的政治秩序,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谚,说:“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不过,两个人有夙怨,经常相互倾轧,彼此争斗不休。索额图过于嚣张,而明珠偏于阴险,又有民谚说:“天要平,杀老索;天要安,杀老明。”

胤禔虽是庶出,但身为皇长子,不肯屈居太子胤礽之下。明珠一直在积极地为这位外甥筹划,他一方面鼓励大阿哥在康熙面前表现积极一点,以博得康熙的好感;同时又利用自己的地位,拉拢朝中大臣,如大学士余国柱、户部尚书佛伦和刑部尚书徐乾学等人,隐然形成“皇长子党”,和索额图的“太子党”相抗衡。康熙同时重用索额图和明珠两人,本意是希望两人相互制衡,后来为了保护太子胤礽的地位,终于罢斥明珠,很快便瓦解了“皇长子党”。

胤禛的生母乌雅氏原是隶满洲镶蓝旗包衣,康熙十六年(1677年)二月入宫,只是地位较低的“常在”,第二年她生下了胤禛。胤禛的出生,史书中不过寥寥数笔带过:“丁酉出生,上之第十一子也,皇四子也。”平淡而又无奇。第十一子指的是胤禛的自然行次,后来称呼的皇四子则指的他的序齿行次(有些皇子未成年即天殇,故未作序齿)。

与众多母族显赫的皇子相处,胤禛会带着隐隐的自卑。他出生的那年,乌雅氏由于地位低下,还没有资格养育自己的亲生儿子,胤禛被抱给皇贵妃佟佳氏养育。佟佳氏出身贵族,康熙十年(1671年)晋升皇贵妃,因康熙皇帝担心自己克后,所以孝昭皇后过世之后,十数年间康熙一直未立新后,佟佳氏便以皇贵妃之名,行掌管后宫之实,是圣祖康熙皇帝的贤内助,也是诸位皇子之嫡母,她的尊贵让年幼的胤禛产生一种依属感和安全感。

佟佳氏膝下无子,仅有一女又早早夭折,因此她一向视胤禛为己出,殷勤备至,关爱有加。年幼的胤禛便凭借着这个得天独厚的机缘,被鞠养于康熙宫中,得到皇父的亲自抚育。生性淡薄的胤禛,第一次拥有了一个强烈的意志,他要巴结这位富有爱心的养母,他要无限地依赖这份无私的母爱。

在这个讲究出身的皇子堆里,胤禛有意地表现出皇贵妃养子的高傲,无意地表现出与生母乌雅氏的隔阂。久而久之,这对亲生母子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胤禛十岁那年,乌雅氏生下十四阿哥胤禵,此时,她已由嫔升为妃子,康熙允许她抚育自己的幼子。

胤禛十二岁那年,养母佟佳氏去世。佟佳氏的死,让胤禛失去了有生以来最重要的靠山。不久,胤禛便嫉妒地发现,乌雅氏对胤禵的爱,远远超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胤禛陷入黑暗的深渊当中。以至于康熙一度放下政事,陪伴这个心灵忧郁的儿子。

对此,胤禛的性格开始急剧地变化,十四岁娶亲以后,依然是喜怒不定。是自卑,是佯狂,是放纵,更是对命运、生死的深刻焦虑。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康熙皇帝大封诸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俱为郡王,而只比三阿哥小一岁的胤禛却只被封了贝勒,康熙对胤禛的解释是“四阿哥为人轻率,喜怒不定”。父皇的评定,让心高气傲的胤禛在失落之中感到无地自容,胤禛动心忍性的政治性格,正是从那一天开始逐渐形成的。

漫长的学习中,胤禛发现书斋生涯的唯一亮色,来自弟弟胤祥。胤祥小胤禛八岁,两人非同母所生,从小却朝夕相处。年龄稍大时,胤禛奉康熙之命教习胤祥算术学,两位年轻的皇子感情日深。他们丝毫想不到,在几十年后,他们会用这些算术方法,去计算整个帝国的财政与税收。

康熙很快把皇子们带出书斋。从行军打仗到笼络蒙古,从察看水情到巡幸江南,康熙不遗余力地教会皇子们各类从政技巧。对于胤禛来讲,与其说他行走过大半个中国,不如说是行走在康熙的精神世界之中。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胤禛随父到山西五台山礼佛,经过龙泉关时,他作诗云:“隔断红尘另一天,慈云常护此山巅。雄关不阻骖鸾客,胜地偏多应迹贤。兵象销时崇佛像,烽烟靖始扬炉烟。治平功效无生力,赢得村翁自在眠。”第二年,在镇江金山的江天寺,康熙为寺院书写“动静万古”的匾额,胤禛揣摩父亲心情,作诗和云:“宿暮金山寺,今方识化城。雨昏春嶂合,石激晚渐鸣。不辨江天色,惟闻钟磬声。因知羁旅境,触景易生情。”

胤禛一度天真地以为,随父出巡是一次次牧歌式的行旅。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十月,康熙帝南巡,皇太子胤礽、胤禛与胤祥随驾,从此次出巡,帝国开始笼罩着皇权斗争的血腥。

南巡队伍到达山东德州时,太子胤礽病重,一行人便留驻在德州。起初,康熙还兴致勃勃地与翰林院侍读学士陈元龙等谈论书法,谈到兴起处,这位骄傲的父亲引领王公大臣们来到行宫的皇子读书处,君臣们惊异地发现,胤禛模仿康熙书法的临帖,与康熙苦练数十年的书法颇为神似。

太子久病不愈,康熙决定先行回京,留太子在德州调养,同时派留守北京的大学士索额图南下照看胤礽。索额图曾是少年康熙身边的侍卫,在鳌拜权倾朝野的时候,康熙以下棋为借口召他前来,两人密计让强壮的小内监学习摔跤,等到鳌拜上朝不备时擒拿鳌拜,声色不动地除掉了这位朝廷巨慝。清除鳌拜及其同党后,康熙才真正掌握实权,索额图居为首功,仅仅三年时间,年纪轻轻的索额图便由侍卫跃居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保。

作为“太子党”的首领,索额图早就开始利用各种机会提升太子的地位,树立太子的权威。在制定太子仪制的时候,索额图授意太子的衣物一律使用黄色,将其规格几乎抬高到和康熙不相上下。在平定准噶尔的战争结束后,康熙班师回朝时得知,有四个“太子党”的人在窥视他的一举一动:两个是御厨,一个是御茶房里的人,一个是名叫德珠的随从。最终,康熙只是将这些人处死,并没有过深地追究幕后。

此时,索额图迫不及待地南下德州,他旁若无人地乘马直至太子住所中门。周围的人感到惊恐不已,根据皇家律例此举乃是大不敬的死罪,太子却不加责怪。在德州一月有余,胤礽与索额图朝夕相处,亲密无间。胤礽在德州所用之物都是黄色,其他的仪注更是仿照皇帝。很快,康熙的密探告诉康熙,索额图正在大谈杀人之事。

杀人?杀什么人?什么时候杀?是索额图要杀人,还是他害怕被他人所杀?一连串的问号难倒了康熙。索额图助太子“潜谋大事”已然是箭在弦上,他已经搜罗众多朝臣为党羽,将那些因获罪而心怀怨愤的老将老帅收入麾下,他已经成为帝国中最黑暗的势力。这些帝国的老将老帅趋奉太子,对不附己者施威震众。经历多年的政治风浪,康熙直觉到,如果他不先下手,这位童年时的政治伙伴就会抢先下手。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康熙逮捕了太子党的首领索额图。

尽管索额图被拘禁,朝廷上下还是一片沉默,没有人敢出来揭发他的罪行,害怕太子登极的话,索额图出来后会大加报复。康熙不得不密令三阿哥胤祉、八阿哥胤禩前往羁押索额图的禁所。为了保密,两位阿哥把宗人府看守的兵丁也给捆了起来。在胤祉、胤禩的逼供下,索额图哀求道:“奴才已无言可供,求主子怜悯,饶奴才一命。”得到胤祉、胤禩的密报后,康熙迅速而秘密地处决了索额图。

索额图虽死,太子党的活动却愈演愈烈,他们日夜窥伺着康熙的活动,起居动作,无不探听。索额图膨胀了胤礽的野心,他鞭打平郡王纳尔苏,要处死为官正直的江宁知府陈鹏年,私自扣留蒙古进献的贡马。他再也无法忍受康熙的长寿,露骨地扬言:“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索额图的阴灵,依然笼罩着康熙帝国。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康熙帝出巡,胤禛作为办理京城事务的留守,送走了父兄们的队伍。他完全没有想到,当队伍归还北京城前后,十八阿哥胤祄会早夭,皇太子胤礽会被废除太子之位,大阿哥胤禔会被终身圈禁,八阿哥胤禩从此失去父亲的爱心,十三阿哥胤祥会神秘地消失在康熙王朝的政坛上。

一切事情的导火线,是十八阿哥胤祄患上的一场流行病——腮腺炎。胤祄是康熙最宠爱的汉族密妃王氏所生,启程时七岁的胤祄便已患病,爱子心切的康熙仍然令他随行。九月初二,胤祄病情急转直下,康熙亲至爱子的帐篷,抱着垂危的胤祄,他的心被懊悔、焦灼、痛苦吞噬着。就在此时,处于自责、绝望中的康熙注意到胤礽,这位帝国的储君、胤祄的兄长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甚至仍在谈笑自若。

康熙终于爆发,狠狠地斥责了胤礽。此时他才悲愤地发现,他容忍这位皇太子已经长达三十多年。从小到大,胤礽从来没见到过康熙的暴怒。这个逆子回帐后,鞭打随行大臣、侍卫泄愤,在随后的夜晚,他总像游魂一样在父皇的帏幄旁边游荡,扒开帐篷的缝隙向内窥视,这位从没考虑过别人心情的皇太子,此时希望通过一条缝隙窥探父亲的心。这个举动,被负责康熙警卫的大阿哥胤禔抓了个正着。他将胤礽押到父亲的帐前,并且添油加醋地汇报皇太子要行刺的企图。

此时,可怜的胤祄病故,这给康熙透支的耐心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康熙不知道随驾的队伍中谁是太子党的人,他喝的哪口汤里会被下毒。悲愤与失望之极的康熙决定先发制人,他召集诸位王公大臣,宣布了皇太子的诸多罪状,宣布废黜胤礽的皇太子储位,宣布完毕后康熙扑地痛哭。

就在康熙倒地的一瞬间,康熙帝国的两个偶像倒塌了。连续六天六夜,愤怒与羞愧的火焰炙烤着康熙大帝,以至于他神魂颠倒、无法入睡,废除太子是他从政以来最彻底的失败。这位自信的帝王根本想不通,胤礽受到了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教育,被自己照料得那么精心,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的恶行;他总是白天睡觉,夜里吃饭,连喝几十杯酒而毫无醉意,连吃七八碗饭而不知饱;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鬼魂而惊恐不安,不断地更换住所;每逢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是那般地惊恐万状,以至于不知躲向何处;在祭祀上天时,他是那样地惶恐不安,无法恰当地执掌仪式……

在愤怒的狂澜中,康熙下令将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阿尔济善等六名党羽立刻诛杀,将索额图家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是一个充满悬疑与杀机的九月。康熙命大阿哥胤禔监视胤礽回到京师,将胤礽囚禁在上驷院旁边的毡幄之中,交由大阿哥胤禔、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看守。大阿哥胤禔首先凶相毕露,尽管康熙已经明确表示:大阿哥秉性躁急、愚顽,朕没有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但胤禔已是利令智昏,竟然奏请杀掉胤礽,并且急不可耐地表示,如果父皇想要杀掉胤礽,不必皇父出手。康熙气得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儿子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上驷院旁边的毡幄里,胤禛焦灼地想拯救废太子胤礽。他反复地揣摩过康熙的心情后,大胆地在康熙面前多次保奏胤礽。胤礽也明知道自己前途、性命未卜,但仍希望阿哥们替他陈奏自己的辩白,“父皇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说的都对,只是弑逆之事,我实无此心”。大阿哥胤禔严词厉色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但在胤禛的坚持下只得同意上奏。康熙闻奏,拿掉了胤礽项上的锁链。

正当废太子将被永久地打入冷宫之时,三阿哥胤祉向康熙揭发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阴谋:大阿哥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有来往,希望用巫术镇魇胤礽,并且在自己的寝宫里,将镇魇物件埋藏十余处,幻想着这位蒙古喇嘛能够咒死自己的亲兄弟。下人们在大阿哥的房间里搜出魇魅之物的当天,上驷院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通灵事件——废皇太子胤礽突然发疯,做出各种奇怪的举动,比如,突然要寻死觅活地自杀,守备们不得不牢牢地将他抱住。瞬间,他清醒过来,惊异地问周围人方才他做了什么。

康熙那颗本来柔软的心,此时再次软化下来。他从前一度认为废太子已经无药可救了,但搜出镇魇之物后,康熙开始相信这是因为废太子魇魅缠身所致。曾经,太子的堕落让康熙陷入无穷的苦恼之中,如今,这个让康熙想不通的问题“真相大白”了,皇太子的失常是大阿哥胤禔的阴谋所致。按照律例,大阿哥已属死罪,大阿哥生母惠妃也向康熙帝奏称胤禔不孝,请置正法。康熙不忍杀死自己的亲生大儿子,只是革除了他的王爵,将他终身幽禁。

虽然多年以来,康熙制定了严格的宫中秩序,太子党仍能想尽办法,从江南买来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供胤礽享用。康熙一直不敢承认胤礽有同性恋的倾向,但是他了解胤礽时常去撷芳宫和那些宫外的女人幽会。那是黑暗、阴森、肮脏的地方,许多住在那儿的人都得病死了。笃信萨满宗教的康熙相信,在胤礽某一次享乐时,幻化的邪魔附入他的体内了,胤禔只是激发了这个邪灵。

一切罪恶的根源来自索额图。无论是太子骄奢的开始,还是权力欲望的过度膨胀,乃至他萌发了谋反之心。康熙向天下宣布:索额图是本朝的第一罪人。此时,索额图已死,他的儿子们已死,他的亲信们已得到了控制。不过,他不散的阴魂,依然笼罩着康熙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