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平凡培硕果——葛理达口述
葛理达,男,汉族,1981年出生,浙江省绍兴市诸暨人。1999年毕业于温岭师范学校,进入浙江省杭州市杨绫子学校,先后担任班主任、体育教师、德育主任、总务主任等。2002年率领浙江省足球队参加西安特奥会,2003年参加杭州特奥会工作,2006年带队代表中国赴日本比赛,2007年带队参加上海世界特奥会,2015年带队参加洛杉矶世界特奥会。
口述者:葛理达
访谈者、撰稿者:田乐、章军、王拓涵
访谈时间:2017年10月17日、2017年12月21日、2018年1月9日
访谈地点:杭州市杨绫子学校“智慧树”咖啡厅
热爱运动,从少年时起
问:您是哪一年出生的?
葛理达:我是1981年6月11日出生的。
问:您是在杭州出生的吗?
葛理达:不是,是在绍兴的诸暨市。我出生的村子叫“后溪村”,在村子边上有一条溪,所以叫“后溪”。小时候主要在溪里面玩,一会抓螃蟹,抓完螃蟹跳到水坑里面,游一会儿泳,玩玩水。上山摘水果,下水抓鱼……这就是小时候的生活。
问:您有兄弟姐妹吗?
葛理达:至亲的没有,我的堂兄、堂弟有很多。和我的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都不多,都大我个三五岁,所以,小时候主要还是跟同龄人玩。
问:您父母在家排行第几?
葛理达:父母……父亲在家排第三,母亲排第四。
问:您的家族是什么时候在后溪村定居的?
葛理达:有很多年了,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个村了。
问:您家族有没有祠堂?
葛理达:那个时候也不是祠堂啊,叫公社。村里面有一个大队部,大队部里面有个电视机,大队部里面还有乒乓球桌,小时候经常去打,乒乓球桌也就是一张破桌子。
问:这个村的居民大都是同姓的?
葛理达:对,我们属于外姓,还有许多姓。我姓葛,不属于大姓,这个村大部分的人都姓宣,宣传的宣。
问:姓氏的区别会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关系?
葛理达:村里的关系比较复杂一点,因为同一个姓的远房亲戚都有牵连,像我们就比较简单一点,只有邻居关系,不涉及亲戚的关系,关系就没有那么复杂。
问:家里当时主要从事农业生产?
葛理达:对,我妈妈当时主要是给人家代工服装,是做衣服的。诸暨旁边就是浦江,浦江里面有个大陈镇,专门做服装的,我妈就从那边拿材料来做衣服。我小时候经常会帮忙做衣服,衬衫领子这里不是硬的吗,要粘一块板上去,然后把它翻过来,拿个针把它捅硬、捅尖。衬衫这里还有一个袖口,也是硬的,也是一样先拿个硬一点的东西粘上去,然后把它翻过来,把它捅直压平,烫平,再缝上去。这些事情都是经常要做的。家里以前条件还不错,我爸开三轮摩托车,经常出去,去镇上啊,诸暨市里面,周边村子啊,去走亲戚啊,去玩啊……
问:那个时候还有集市吧?
葛理达:有,前两年有,这两年可能还有的。像农历二月半,国庆啊,都有的,小时候去得多一点。那时候爸爸妈妈用赶集的时间,去买农具和便宜的生活用品,我们去也就跟在后面。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有个马戏团,篷搭在那里,但是门票比较贵。
问:当时时令节庆的时候,有没有一些仪式?
葛理达:那比较少,仪式感现在在农村也都比较淡了。因为我出生是80年代,大家都各顾各的家,想致富,多干活,所以大人一般都忙于赚钱,忙于过上好日子。小孩么,家长就让你好好读书呗,读不好书以后就在农村里做农活,给人家打工。所以他们老是用回农村打工吓唬我。
问:大队的电视大家平时看不看?
葛理达:一般都老年人看,我们不去看。到我懂事以后,大概二三年级的时候,基本上农村里条件已经不错了,像我十岁的时候家里就买了电视机。那时候电视机是黑白的,我们村里只有条件最好的,开企业的家里才有一台彩色电视机。
问:那时候主要的信息来源就是电视吗?
葛理达:是的,广播也没听,信息会比较闭塞,所以你就只有干活、读书、过日子呗,没有其他比较好的去向。
问:小时候有没有想过长大要做什么?有什么理想吗?
葛理达:小时候哪有想那么多,没有想那么多,没有其他的出路,就是读书一条路。
问:当时村里有幼儿园吗?
葛理达:我没有读过幼儿园,直接上小学一年级。
问:几岁上一年级?
葛理达:七岁。之前都在家里,小时候就玩呗,没有像现在要早教什么的。
问:小时候父母对您的管教多不多?
葛理达:管教也还可以吧。读书方面基本上不管,为人处世这方面管教得比较多一点,小时候还要做很多家务活。
问:七岁上学是在村里吗?
葛理达:对啊,其实那个时候村子也不是特别大,所以也没有完整的学校,一、二、三年级在同一个班级里,叫做复式班。这种复式班现在很多偏远的山区可能还有。那时候也是挺有趣的,可以听老师一会上一年级,一会上二年级,一会上三年级的课,听过后,二、三年级的课都已经学会了。那时我们村里所有小学生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人,隔壁大一点的村子有完整的小学。那个时候有书读就可以了,没有像现在这样追求教育质量。
问:很多课程都是由一位老师来教?
葛理达:对。科目基本上都有,主要是以语文、数学为主,画画课、体育课啊,还有音乐课。
问:当时这些课有没有印象比较深的?
葛理达:语文课、数学课。那时候我老要给其他小朋友批作业,我第一个把作业交给老师,老师批完我的作业,然后其他小朋友的作业就是我给他们批呗。
问:三年级之后就转到另一个学校去了?
葛理达:对,三年级之后就到隔壁村去上学。他们那有完整的小学,从学前班、一年级一直到六年级,都有专门的班级。初中也在隔壁村上,叫矿亭村,是单独的初中部。小时候感觉很远,有两公里路,全是自己走过去,无论刮风下雨都是要自己走。
问:转到隔壁村那个学校,有差别吗?
葛理达:那差别大了。那时候一、二、三年级的学生在一块,到了四年级就有平行班了,同一年级好几个班。我在自己班级里成绩比较好,到隔壁村有成绩更好的同学,所以要重新去适应,重新去竞争。
问:适应的过程难吗?
葛理达:还可以,没有多少障碍,主要是上进心比较强,会努力地比过、超过人家,像六年级考试的时候我是全镇第一名。
问:那时候在学校有没有当过班干部?
葛理达:小学是劳动委员,到初中我是班长、团支书。
问:您有什么爱好或兴趣?
葛理达:农村里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就是喜欢玩爬山爬树,跑来跑去啊……到初中以后感觉自己能跑。当时在学校里,应该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有个篮球队,我就去试了一阵子,也参加过学校的田径队,喜欢跑步,尤其是中长跑,跑八百米。
问:从小就喜欢体育?
葛理达:对,体育,跑步。篮球经常打,有篮球筐,地都是泥地。初中篮球就不打了,那个操场很不平,学业压力又特别大,就跑跑步。体育课的时候比一下,谁好谁就去比赛。
问:初中也是在矿亭村?
葛理达:不,是在红桥乡。矿亭村是红桥乡最大的村子。那个镇叫安华镇,镇里大概有三四个片区,整个镇只有一所初中,初中时就到镇上读书了。
问:要住校了吧。
葛理达:对,住校了。
问:出去上学父母还管您吗?
葛理达:主要靠自己,那时候家长哪有空管你读书呢,稻子熟了要收割稻子,还要去拔草,草拔出来以后丢到池塘里喂鱼。
问:做家务和农活会不会影响学习?
葛理达:做作业的时间没有现在这么忙,我现在就感觉女儿的学习时间不够用,那时候没有啥压力。作业对我来讲简直是有和没有差不多,不是很重要的一种任务。
问:那时候比较喜欢哪个科目?
葛理达:小学我比较喜欢历史,初中比较喜欢英语、自然科学,偏科蛮厉害的。语文和数学不好,到初中的时候因为数学比较难,家里没有人教我,也没人给我请家教。考试的时候,最后几个题目没有训练量就做不来。语文么,从小就没有词汇积累,然后拼音吧,从小老师也不讲究的。别说以前,到现在我女儿,我读的很多音都被她纠正,说和老师上课讲的不一样。但英语因为大家一起学,没什么难度。自然科学就是靠背、靠理解、靠做实验,所以那时候我这两门课很多时候都是全镇第一,考全镇第一,老师就跟我妈讲,还给我奖品。
问:您在中专时就专攻特殊教育专业?
葛理达:对,前段时间我还跟几个朋友提起过,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特殊教育,就想早点赚钱。我有很多同学都去考高中,然后要读大学,我觉得去做老师算了,早点赚钱,也就不去考高中了,所以就考师范,师范考不上就做工程师吧,去读技术学校,那时候想多赚点钱。
问:您是哪一年上师范的?
葛理达:1996年去读师范,在温岭师范读了三年多毕业。温岭师范有特殊教育专业,一开始只有聋人专业、盲人专业,我入学那年的前一年,也就是郭留仙老师入学那年,是第一次招收智力障碍专业的师范学生,我是第二批特殊教育专业的。
问:您当时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葛理达:那时候呢,读师范的成绩比读高中的成绩好,成绩最顶尖的学生一般都去读师范了。我距离最顶尖的学生还差一点,诸暨师范没有考上。我有一位亲戚在诸暨市教育局工作,他认识温岭师范学校的一位校长,因此就知道我的分数足够去读温岭师范的特殊教育专业。我还不知道读的是特殊教育,就知道去温岭师范读书,收到录取通知书说是这个专业,然后也就去了。当时年纪小啊,大人一般不来跟你讨论的,通常都是爸爸妈妈讲好,他们可能觉得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比较好,具体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去了呗。
问:去读特教之后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葛理达:第一年,感觉和初中的学习一样,很紧张。第二年、第三年的时候就慢慢习惯了,师范里面数学等方面并不是很强,学得更多的是琴棋书画这些东西。我初中时,这方面是很弱的,也没有什么画画啊、唱歌啊、写字啊这些副科,相对来讲要弱一点。所以读师范期间,我花在这些方面的时间就比较多一点。
一方面,师范学校让你重视这些基本功,像我不太会唱歌,五音不全的,也要去学乐器,比如钢琴啊等等,乐谱都不认识的人要去学钢琴,要考试。唱歌也要参加合唱,参加艺术节等等。
然后写字,以前感觉写字就是完成作业就好了,到师范里边就可以接触到书法啊,硬笔书法、软笔书法,每天利用课余时间做大量的练习,开始写楷书,后来写隶书,找乐趣。然后就有更多的时间去运动,又是踢足球,又是打篮球。
其实到那个时候才真正知道怎么打篮球,怎么踢足球,小时候纯粹是玩的。到初中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就是比跑得快,个子也不是特别高,就是很能跑,学校里中长跑的冠军基本上都是我,也没有特别的方法或者训练,就是天生很能跑。
后来学校的田径队老师说,要我跟校队的队员一起参加训练。校队队员都是专门招过来的体育特长生,我跟他们一起比,一起训练,对体育慢慢有了更多的兴趣。然后又做体育委员嘛,学校里的这种活动,平时班级里的训练、早锻炼都是由我组织的。
还有呢,我喉咙比较响,带队口令喊得响亮。那时候师范生上课,除了基本功比如跑、跳、投要练,还有组织学生上课,还有口令,喊得响亮所以比较有自信。到毕业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够从事体育教学。
问:上师范时,需要去特殊学校实习吗?
葛理达:有的,那时温岭有一个特殊学校,见习就在那,见习就是去跟班但不上课的。在温岭师范第三年的时候,把整个班级拆开,联系一些学校,由学生自己报名,去特殊教育的学校实习。那时我就选择了杨绫子学校。杨绫子1984年建校,我实习的时候已经1998年,那时学校在老杨绫子巷那地方。
实习的时候男孩子不多,学校里老师也不多。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学校里就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教师,那时候校长特别喜欢男孩子。郭老师那一届呢有很多男孩子,但是他们都是外地的,跟我一样,都是诸暨、温州那些地方的。外地老师,按照杭州市当时的政策,是不允许进入杭州的学校的,所以我们很幸运,成了进入杭州的第一批外地中专生。这是很难的,你想,中专生能到杭州来工作,那是因为有特殊的政策,所以我们刚好第二年,就有机会留在杨绫子学校。
问:您上学的时候认识郭老师?
葛理达:认识,她是我师姐,关系一直特别好。她也很喜欢运动,也经常运动,所以特别熟悉。
问:特殊教育专业和其他专业上的课程,有什么不一样?
葛理达:那时候,特殊教育和普通教育还是很相近的。我印象很深,那时的孩子都是在普通学校里面读书成绩相对来讲差一点,但智力上差别不大的孩子,也就是轻度的障碍。所以在读师范的时候,学的基本方法大部分都和普通教育一样的。
在学习中会加一些特殊教育的科目,比如心理学、教育学、特殊教育的技能等等,比如做个别化的行为矫正,还有学盲文、手语啊,这些课程都有,都学过一点,但早就还给学校了。因为后来没有用到。
问:后来主要在特殊教育的体育方面继续深造?
葛理达:进入杨绫子学校以后,因为每个老师都要确定自己的学科,有些人喜欢语文,有些人喜欢数学,有些人喜欢画画,就做艺术老师。我们属于中师毕业,后来去参加进修了。我在杭师大的体育系进修,以后又参加各种各样的体育培训班、教练员培训班,包括特奥的教练培训班、特奥的高级讲师班等等。培训的机会多了,看得多了,加上平时又能够在工作当中进行实践,总结反思,慢慢地,相对来讲,自己的水平渐渐就提高了。
机会平等,特奥生涯历久弥坚
问:您是怎样走上特奥道路的?
葛理达:我1999年参加工作。读书时,我就比较喜欢搞体育,擅长的是中长跑,平时也爱打篮球、踢足球。我是学校班级里的体育委员,组织一些体育方面的工作。想到以后工作,就去做体育老师,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毕业以后,有机会来到杭州杨绫子学校。学校也是让我教体育,那时候还担任了班主任,我一边做班主任,一边上体育课。两年以后,也就是2000年到2001年,我就开始做专职的体育老师。真正参加特奥运动是在2000年,到嘉兴参加了一个特奥教练员的培训班,第一次接触到了特奥。
那时的培训班,是东亚区的一个教员培训班,像中国特奥的一些前辈,都是培训班的讲师,像北京的何毅、孙崇禧,还有东亚区的安娜老师、苏丽莉老师,都是带我们启蒙的讲师。参加培训班以后,对特奥有了基本了解。培训班也教了一些怎么样带孩子训练、怎样制定八周训练计划等等技巧。回来后,就开始搞女子篮球项目。
我真正带队,是2002年。当时学校代表浙江省组建了一支足球队。白手起家,从接触学生,在学生中选择球员,到自己摸索怎么训练。虽然我对足球运动很喜欢,但是没有专业的带队训练知识,这个项目开始之后,训练了有半年的时间。9月份,我带着这支足球队到西安,参加全国第三届特奥会。
那是中国第一次举办大规模的特奥会,规模非常大,当时我的印象很深刻,浙江省派出了规模很庞大的一个代表团,包括篮球、足球、田径、羽毛球、乒乓球,以及综合性的一些项目。
省里把我们这支队伍,专门拉到了萧山,在萧山特殊学校,进行了为期大概个把月的集训。第一次参加比赛期间,因为经验不足,加上对手的情况也不了解,所以就摸索着去打比赛。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当时我们队员的能力分组,分在第五组,第五组内对手的赛场表现不是很好,所以我们拿了一个冠军。
第三届特奥会之后,就有不少特奥方面的培训,还有特奥形式的比赛,越来越多,每年都要参加好几次比赛,学校也开始重视特奥运动。那时,杭州市举办的相关运动还是“特殊学校运动会”,刚好有一届2003年轮到杨绫子学校承办,我们就把杭州市的特殊学校运动会改成了杭州市的特奥会,以特奥运动的形式来开展,按照特奥的规则,在黄龙体育中心举办运动会。
第一次搞得效果很好,这一次特奥会之后,杭州市的特奥运动会,或者特殊学校运动会,就都以这次比赛为模板,一直搞到现在,每两年一次,这也成为杭州市的一项传统的活动,是很有意义的。
后来2004年、2005年,我们还参加了很多比赛,有特奥东亚区的足球比赛,全国的单项比赛等等。2006年,学校的足球队代表浙江省去比赛,获得了中国特奥会的赞赏,所以选派我们作为中国代表团,参加了在日本举办的国际特奥会。当时是由我带队的,我们球队,训练得非常非常认真,代表中国出去比赛,成绩也很不错,也获得了金牌,这是我们学校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走出国门去参加比赛。
在国内的赛事当中,每年我们都会参加全国的足球比赛,成绩不是特别好,基本上有第二、第三,很少拿到冠军,包括2006年全国比赛、2010年全国比赛,成绩都一般。
现在呢,孩子们的能力越来越弱,所以实事求是说啊,学校足球队的比赛成绩也在下降。但是,我们特奥运动的传统还是一直保持下来。到2007年,我们学校也有机会参加了在上海举行的世界特奥会,那一年,我们派出了多个项目的运动员,有垒球、足球,还有其他项目,也拿了金牌。
最近几年,我们主要开始搞融合运动。所谓融合运动,就是和普通的中学生、小学生、大学生,融合在一起训练,一起组建队伍,一起参加比赛。以融合运动形式也参加过很多次比赛了,包括篮球、足球等等。在2015年,我们融合足球队,浙江和河北两个省共同组建的一支队伍,又被选派到洛杉矶,参加世界特奥会,当时拿了第四名。
近几年,主要参加的是全国比赛,像特奥争霸赛、残疾人争霸赛,每年都有一次。先是南部赛区,或者东部赛区、西部赛区的一个分区赛,然后再打进总决赛。最近两年我们都有参加,成绩也不错,去年拿了冠军,今年拿了第五名。还有一项呢,正巧是这两天比赛的,在福建举办的一个足球的青少年校园赛,也是以融合运动的形式。这是我走上特奥的一个成长经历。
问:在您的成长经历中,哪一阶段的学习最重要?
葛理达:我觉得三次培训是最重要的。第一次培训是特奥教练员培训,也就是2000年在嘉兴的培训,留给我的印象是很深刻的,让我真正接触到了特奥,了解了特奥。那时候我还不是真正地了解为什么要分组、为什么要按能力分组,这种每个人都有奖牌的理念跟以前的理念发生了很大的冲突。原来我是按照更高、更快、更强的奥运精神去理解特奥的,那时候孩子的能力相对而言也是很好的。
第二次培训是中国特奥会派我去参加一个特奥高级讲师培训班。参加培训班以后,除了学会怎样训练、怎样了解孩子外,我学习到很多讲课的技巧。后来有很多机会让我去讲课,压力很大,因为下面坐着很多教练,都是专业人士,你要有东西跟他们讲,讲得不好他们就会觉得听你的课没有意义。原来对学生〔讲课〕我比较在行,但是对普通的教练员讲课难度还是很大的,通过这个培训班,在给老师做培训的技巧方面,我获得了很大的提高。
就足球专项来讲,我参加过L1的专业培训,那是亚足联组织的一个培训。首先参加的是初级培训班,从初级培训班中选择优秀的学员参加L1的培训班。在L1培训班里,每个学员都由亚足联讲师手把手地培训,教我们怎样训练,把一些好的训练理念、训练技巧讲给我们,然后大家一起讨论,一起模拟试验。通过这个培训班,我在足球训练方面变得更加专业。
这三次培训缺一不可,做老师当然对学生要做到了解,然而光了解学生,没有技巧也不行,通过学习,通过和专业的教练员的交流,我获得了更充分的发展空间。
问:特奥会的体育项目,我们学校有哪些优势?
葛理达:优势很难讲,因为每个项目,每个学校都可以开,只是说我们学校是浙江省最大的智力障碍学校,所以领导一般会把一些大的项目、难搞的项目放在我们学校。
就比如说大球类的运动,包括篮球、足球、冰球、地板曲棍球,都是难度很大的。我们以团队项目为主,其他学校搞个人项目,比如乒乓球、羽毛球。他们容易搞,学生一个人去参加,可以拿两块金牌、三块金牌。我们学校,主要搞团体项目,去参加比赛了,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拿一块金牌,毕竟竞争是很激烈的。
以前,运动员按能力分组的时候,还可以拿几次金牌,现在全国比赛不按能力分组,一个项目的金牌在全国就只有一块。现在的比赛,能分两个能力层次,有两块金牌就算是很好的了。但从另一面讲,团队项目虽然苦归苦、累归累,对孩子来说是比较有利的,对孩子的提升作用也比较大,教育更加深刻。这也意味着对孩子的要求更高一些,不仅要有个人技术,还要有团队协作,这种能力,在我们学校现在的学生里很难培养成熟。因为学生障碍的程度越来越重,不要说团队协作,就是能跑步也已经很不错了。所以现在搞集体运动特别难。
问:学校的足球队是不是传承得比较好?
葛理达:是的。我从2002年开始带第一支足球队,足球队一直是我们学校的特色。
问:是十一名球员的普通规则吗?
葛理达:是五人制足球。以前都是纯特奥的规则,五个人都是特奥运动员,现在开始搞融合运动,会有一到两个是融合伙伴。我们会邀请绿城学校的专业、半专业队员做融合伙伴,跟我们一起来踢,提高我们学校足球运动员的水平。
问:足球队的成绩怎么样?
葛理达:足球队的比赛,我们参与的机会更多一点,我们今年就参加了两场比赛,第一场去苏州,是全国特奥足球争霸赛东部赛区比赛,我们拿了第四名。争霸赛的前六名去北京参加全国的总决赛,我们拿了全国第五名。去年我们拿了全国总决赛B组的冠军。
葛理达教练(右一)与同学们在篮球场。
问:孩子们是选拔出来的?
葛理达:那肯定的,一定是选一些相对来讲合适的、生活能力比较强的。一般生活能力强的孩子,他的运动能力也要强一点,要选择经过比较完整训练的。家长一起去的也有,家长跟着会更加放心,孩子们能够更好地去锻炼锻炼,见见世面。
问:您有很多带孩子出去比赛的经历,带出去是不是责任比较重?
葛理达:是的。带出去的话,一般是既当爹又当妈,对吧?洗澡、喝水、吃饭,都是要看牢的。不能让孩子吃多了,比方说吃饭,很多孩子会暴饮暴食,吃得撑了,要是饭菜好就吃很多,饭菜不好还不吃……吃多了,要去医院。又比如洗澡,他们在家里洗澡要爸爸妈妈帮忙的,你要给他把水温调好。比赛结束以后,衣服肯定是很脏的,有些孩子还要给他洗衣服,当然大部分孩子都是可以自己洗衣服、晾衣服的。晚上睡觉了,他要踢被子,你还要去查房,给他盖被子。
问:一般外出比赛,由几个老师带队?
葛理达:带队一般两三个老师,孩子七八个到十个都有的。
问:去参加特奥会、运动会,费用是哪里出?
葛理达:费用有些时候学校出一部分,有些时候是省残联出一些,到了当地以后,吃喝拉撒由当地的中国特奥会组委会出,我们一般负责训练、来回路上的费用。
问:您在工作和比赛中有没有经历过很感动的事情?
葛理达:一件事情、两件事情很难说很令人难忘。主要还是看到孩子们的发展,一个人的发展,我通过带他来参加训练,帮助他成长,最后走上工作岗位,我觉得这是非常难忘的。
我给你说的朱同学,他一开始并不是特别喜欢参加运动。后来我就带他打篮球、踢足球,他就慢慢喜欢上了运动,然后带他去参加比赛。他的交往能力很强,很自信,发展得很好,后来我们智慧树把他留下来参加工作。现在他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参加训练,还可以利用学习时间去参加比赛。
我觉得培育这样一个孩子是让我感动的。还有一个王同学,她从小身体非常弱,是个唐宝宝,其实她不是非常适合参加剧烈运动的,但她很坚强,一开始参加田径运动,后来参加游泳,身体越来越棒,也很阳光,也很自信。现在也在智慧树上班,她是我们的形象大使。她妈妈也是特别让我们感动的,一开始是陪着她参加运动,后来她妈妈参加了特奥,成为当地的家庭领袖,她积极发动周边的人,一起参加特奥,现在是我们当地家长的一个非常优秀的代表。她特别热心,在推动残疾人工作、推动残疾人就业、推动特奥运动等方面,都非常热心。所以她们母女两个人都成了非常优秀的代表,这也是让我十分感动的。
比赛过程中感人的小细节,当然也有很多,但是这些都是刹那间的感动,不能成为永恒。成为永恒的是我能够看到孩子们通过长年累月的训练,身体变得棒棒的。通过经常参加特奥运动,变得自信了,变得阳光了,能力更强了,为他走上社会打下良好的基础,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让我可以永远感动的事情。
问:要给孩子们成就感吗?
葛理达:对对,这是一个。第二个呢就是比赛,运动,就像开一个Party一样,可以经常让他们走出去,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对吧?在学校里,或者在家里,相对来讲,认识的人很有限。以前的话,他们不大可能走出去,现在家里条件都不错,思想也更加开放了,家长还会带出去,以前家长一般都不愿意带孩子去公共场所。
所以我觉得特奥,对特殊的孩子们来讲,真的是一种福利,它的规则和理念完全是为了他们。我一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学会这样的理念,还是追求更高、更快、更强,但是接触到这个理念以后,我非常感动,它给每一个人都创造了平等参与的机会。
问:融合活动是指什么?
葛理达:融合活动是特殊学生和健全人在一起举行活动。融合活动现在有很多种,融合伙伴有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来源。比如说社会上的单位、企业,经常会来献爱心;孩子们喜欢玩游戏,那么大学生来做志愿者活动;还有中小学生就来和他们一起玩。
从学校的层面,现在也有很多融合学校,带着我们的孩子走到他们的学校里面,请他们的孩子走到我们这里来,一起来上课,一起来玩游戏,主要是运动。和融合学校组织的活动以运动为主,特奥融合学校是要签合同的,两个学校之间直接签订特奥融合学校的协议,建立一个融合学校的关系,定期开展活动。
问:和社会上的单位也要签协议吗?
葛理达:和企业的融合活动有各种形式,一般的企业是零星来的,各种形式都有,各不相同。我们学校是全开放的,随时可以来,只要你联系好落实好,都没问题。
问:融合运动对特殊的孩子被社会接纳是不是很重要?
葛理达:我认为融合运动对于普通孩子的受益更大。因为我们的孩子毕竟理解力是有限的,通过融合运动,我们的孩子能够接触到普通孩子,跟他们一起玩一下,玩过结束了,也可能记住的不多。但是普通孩子到这里来,了解他们,接纳他们,这会让他们有更多的理解、更多的感悟,对吧?所以来这里的经历对于他的学习、人生啊,有着很长远的意义。现在很多人都愿意来我们学校,和我们的孩子结对,同时也有很多社会上的人士愿意来。如果以后小孩要读大学、要考国外的大学或出去干什么,都需要有这样的经历。
问:对于来学校的融合伙伴,有什么筛选标准吗?
葛理达:没有筛选,是全纳的,只要他跟我们协调好,在工作上面能够匹配,就没有问题,我们没有拒绝的融合伙伴,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
问:这种融合运动近几年是不是多起来了?
葛理达:目前呈上升的趋势,但没有说集中多起来,现在可以说整个社会对特殊群体的关注到位了。
问:您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和特奥运动有什么展望?
葛理达:近些年来,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对特奥运动都比较关注,我能够接触特奥,也是因为这个机缘,随着国家和社会的关注,接触特奥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因此有机会参加特奥培训,包括教练员培训、讲师培训、足球专项的培训。进一步也有机会去做讲座,作为讲师给其他一些地区的教练员上课,这对我个人的发展和成长来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十分感谢特奥运动给我带来的收获。
从孩子的角度来讲,他们更加受益匪浅。我有很多孩子,通过参加运动,一方面增强了体质,让自己的身体更好,心态更加阳光,更加自信了。另一方面,他们也锻炼了能力,每次带他们出去,他们学着自己坐车,自己准备比赛,自己洗漱、吃饭啊等等,学会了一些独立生活的技巧。对他们来讲,生活能力,以及与人接触、与人交往的能力,都是通过特奥运动有了很大的提升,为今后走上工作岗位打下了重要的基础。我的很多球员都已经工作了,工作也很好,有些在欧尚,有些在星巴克等单位上班。
从学校的角度来讲,通过特奥运动这个平台,也展现了学校的形象。我们学校也比较重视特奥运动,现在有很多的特奥活动也都是放在我们学校里举办。前段时间有一个东亚区的中美交流团,来到中国交流了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有一天就来到我们学校,这表明对我们学校的工作还是非常认可的。
在我看来,特奥运动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运动,未来我们必须要全力以赴,去支持这项运动。一方面,我们做好基础工作、本职工作,带好队,带学生积极地参与特奥运动。另一方面,也要利用我们现有的资源,推动地区特奥运动的发展,争取让特奥运动普及到更多的中小学学校中去。现在主要是推动融合运动,希望让更多的人能够接纳特奥运动,能够参与到特奥运动当中去。这是我未来可以做的,也是能够做到的一些工作。
踏实干事,扎根杨绫子的讲台
问:刚毕业的时候,特殊教育还处在萌芽阶段吗?
葛理达:也不算萌芽阶段了,已经比较成熟。真正萌芽阶段是80年代,也就是杨绫子学校刚建立的时候,我进来是90年代末,学校已经很完善了,杨绫子学校已经很有名声。
问:您参加工作时是这个学校里最年轻的一批老师?
葛理达:那时虚岁十九岁,他们〔同事〕一般都比我大一岁。那个时候住在学校教师宿舍,不管是我们学校的还是普通学校的,很多年轻老师都住在宿舍里,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来自各个学校的。
问:您是怎么去上班的?
葛理达:骑自行车啊,一群人早上骑自行车出发,晚上骑自行车一起回去。刚刚工作的时候,晚上比较辛苦,要备课,所以学生放学以后,要在学校里吃饭,吃完饭以后备课,大家一起备完课,七八点钟一起回宿舍,生活很简单。
问:当时上哪几节课?
葛理达:刚开始上数学课、体育课,然后做了班主任。那时候什么工作都要会,不是说你只会教体育,那不行,什么课都要会,班主任工作也要去做。特别是做班主任,我做了很多年,然后开始做专职体育老师,因为经常要带队出门,班主任不在整个班级要乱掉,没人管了,所以就不再让我做班主任。
问:当时杨绫子的老师都是特殊教育专业的吗?
葛理达:有一些是,有一些不是。当时整个学校,在我印象中大概有三十来个老师,读过特殊教育专业的估计也就个位数,大部分是从普通学校调过来的老教师。他们很敬业,那时的孩子情况也比较好,都是轻度智力障碍的,教学只要〔比普通学校的孩子〕降低难度就可以了。
我们那时候经常说降低要求,小步子多循环,他们就学会了。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很多孩子生活都不能自理。当年,学生的程度比较好,孩子们毕业之后,完全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去做出租车司机、公交车司机、保安,开公司的也有,都是能力相对不错的。但是现在没有了,现在能够跟你正常交往,能够自己做点事情,就像在智慧树做服务生这样,能够担任一点任务都已经算不错了。他们没有办法完全自主地融入社会中去,一定要人们多关照。
问:杨绫子学校主要招收什么样的学生?
葛理达:我们就是针对智力障碍的学生。
问:任何程度的障碍都可以?
葛理达:现在的学生,大部分的障碍程度是很重的。轻度的孩子都在普通学校,只有重度的到我们学校来。所以现在的学生能力很弱。
问:是什么原因让特殊学校的重度孩子越来越多了?
葛理达:因为整个社会更文明,接纳程度更高了。像过去,学生只要不会读书,考试三四十分的都把你塞到特殊学校里面。现在像这样的孩子都在普通学校里,有些是随班就读,有些是安排在卫星班,这些都是新的安置形式,就不需要到特殊学校来了。其实特殊学校是一个很封闭的环境,虽然很安全,也没有什么压力,但对那些轻度障碍的孩子来讲,他们还是不适合这里,还是由正常的社会去接纳他们比较好。
问:学生或者家长选择学校时都会考虑什么因素?
葛理达:学校是有地区限制的,我们学校就招收上城区的孩子。
问:这里的孩子容易沟通吗?
葛理达:那要看孩子的情况,每个孩子情况不一样。没有办法沟通的也有,特别是低年级的,认知能力还比较弱,你跟他讲道理讲不通,骗也骗不去,拉也拉不动。
问:学生的上学时间是怎样的?
葛理达:周一到周五上学,每天下午15:40就放学回家,都不住校。周末、寒暑假都有的。
问:学校课程设置和普通学校有不一样的地方?
葛理达:那差别太大了。培养目标不一样,普通学校是培养能够应试的人才,我们是培养能够适应社会的独立的人。他们不需要每天管生活自理之类的事情,我们的孩子是要教会生活自理的。
像低年级学生,教他的是如何自己穿衣服、自己洗脸刷牙、穿鞋绑鞋带这种事情。到中年级了,就要教他们扫扫地、抹抹桌子、整理家务等等。到高年级,要教他能够走进超市、走进医院、走进社区,各种各样,还有银行。到了职业高中,他们需要学习一些职业技能,去找工作,对吧?在普通学校肯定不是这样的,他们教的都是语文、数学,要考试的东西,对吧?
问:教这些生活技能,都是以课程的形式?
葛理达:对啊。比如现在的语文课,就叫做“生活语文”,学的东西都是跟生活紧密结合,数学课也叫“生活数学”,生活当中用到的东西就会多一点。
问:这些课程有相关的教材吗?
葛理达:那肯定有。有很多种教材,有全国统一的,有各个学校自主编的,各自出版的。更重要的是,老师有自主决定教材的权力。因为我们的学生,每一届的能力都不一样,每个班里的孩子能力也不一样,所以你必须要根据他们的能力,来制订相应的教育教学计划,然后设计课程。
问:设计课程时具体要怎样应对不同的孩子呢?
葛理达:备课时就设计分层教学,在同一个集体课堂之下,给不同的学生设置不同的教学目标。比如说,今天要上一堂篮球课,学习传球,有些人训练他们两个人面对面传球;有些因为害怕球,那就抛到地上接反弹球;有些人呢只能拍拍球,按照不同的能力去设计不同的课堂内容。
问:体育课在所有的课程里是不是占据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葛理达:都重要的,所有课程都很重要的,哪一项不重要?在我的观念中,没有一个项目,也没有一门课程是尤其重要的。人都要均衡发展,各个方面也是相互促进的。比如说光练身体那不行,对不对?语文数学知识还得学一点,否则你到社会上字也不认识,写不出字,手机也不会用,那也不行,对吧?你体育不行,你身体的协调性如果不行,以后生活自理肯定有困难。你劳动技能不行,很懒,那也不行,对吧?生活还是需要方方面面、各种各样的技能。体育呢,主要内容是对身体的训练,目的是让学生们的身体能够更加健康,这是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是更加快乐一些,平时做做游戏,获得一个成功的体验,就跟特奥一样,那就更好了。
问:体育课是每位老师负责具体几个项目,还是各种项目都要教?
葛理达:小学老师嘛,就是各种项目都要会,没有像高中、大学啊,只管专项。跑、跳、投、球类啊,都要会一点。相对来讲,我更专业一些的是田径、足球,因为这方面的经历要更多一点。
问:孩子最喜欢什么项目?
葛理达:游戏呗。跟孩子们在一起主要是玩游戏,因为我们不可能像普通学校或高中大学一样,教一些技术技能,我们要把这些技术技能分解,包含到游戏当中去。
问:职高三年学习什么呢?
葛理达:职高就是职业高中,学一些职业技能,比如说学烹饪、学做西点、学园林等等,之前是学习一年,有一个职高班,后来就变成三年。现在我们有很多专业:洗车、种花,还有烹饪、西点、客房服务,都有老师来教他们。
问:这些老师也是特殊教育专业下的方向吗?
葛理达:专业老师分很多种,一般都不是特殊教育专业的老师。像西点的话,一般是普通的烹饪学校的老师,比如洗车啊,普通的老师也可以去学,难度不大。像种花这种难度很高的,那就需要更专业的,比如学园艺的老师。
问:杨绫子学校的学费贵不贵?
葛理达:什么学费也不用交,就是吃饭的钱要交一下,交午餐费就可以了,其他全免费的。
问:我们学校的培养目标是什么?
葛理达:培养目标,要根据孩子的能力来分层。能力好的孩子,我们希望他能走上社会,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能有一份工作。能力中等的孩子,能够居家生活,能够参与社区生活,到工疗站去上课、上班,自己回家能够自己烧饭。当然程度特别重的,肯定还是要有人照顾。
问:杨绫子学校不是进行某一个阶段的教育,而是要把学生培养到有进入社会或者家庭的能力?
葛理达:我们要到十八九岁毕业,等于从幼儿园、小学到职业高中,全部都有。
问:学生大约十八岁就要离开学校了,离校后就业如何解决呢?
葛理达:对。怎么说呢,其实也一样,那时候有那时候的困难,现在有现在的困难。那时候的社会接纳程度没有现在这么好,所以也就看孩子和家庭自己吧。学校能够做的,其实就是推荐,推荐你去工作了,你能不能最后坚持下来,也是要打问号的。比如我第一年教的一个学生,通过三年的职高训练,去了新侨饭店工作,到西点部,工作了很多年,中间也是困难重重,比如换个领导或者什么事情,他很容易受到冲击。孩子的适应能力又没有那么强,能力又不是那么好,现在整个社会接纳的大环境还是要好一点。
问:学校推荐学生去工作,是不是要和一些单位建立联系?
葛理达:对啊,职业高中有专人在做这样的事情,叫就业指导。现在很多孩子在星巴克、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工作,12月份圣诞节的时候,智慧树三周年店庆,就搞了很隆重的一个颁奖仪式,感谢这些企业,把企业代表都请过来,给他们颁奖,表示感谢,然后也推荐几个孩子到企业工作,那天就有孩子和他们公司当场签合同。
问:您能不能也简单地介绍一下智慧树和它的发展史?
葛理达:智慧树是我们学校为了拓展学生实践建立的一个场所。我们学校有个职业高中,职高设有烹饪专业、西点专业,孩子经过职高三年的训练以后,具有了基本的职业技能,但是又因为没有正式场所,可能跟社会上实际的工作需要还有一定的差距。为了给他们搭建平台,学校就在上城区残联和上城区教育局的指导下,成立了这个非营利性的组织,它是独立于学校,独立运行的,目的主要是让孩子们有机会在这里非常真实地和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接触,进一步提高服务技能,增强交往能力。为更好地融入社会,走向工作岗位打下良好的基础。
这个机构是2014年圣诞节成立的,到今年的圣诞节,刚好是三周年,今天我就在忙三周年店庆的事务,到时候要请很多的嘉宾来,他们支持了智慧树的工作,我们向他们表示感谢。像杭港地铁、杭州市公安局上城分局等等一些单位,一直在订我们的产品,比如智慧树的蛋糕等,我们要向他们表示感谢。
另外还有很多企业,接纳我们学校的学生去就业,比如星巴克、欧尚、肯德基、永和豆浆等等企业,我们也要表示感谢。这是我们举办店庆活动的主要内容。你可以看到店里这些服务的孩子,他们还不是毕业生,还是高三的学生,仍然在读书,但每天会轮流到这里来实习,包括给你们泡咖啡、服务、整理收拾啊,这样的实习机会非常好,非常真实。
问:在接触特殊孩子家长的过程中,对他们有什么了解?
葛理达:我原来做大队辅导员,做德育主任的时候,家委会这块工作都是我做,对家长比较了解,能够体谅他们。家长都是不容易的,其实孩子还是很幸福的,最困难的是家长。他们需要支持,需要理解,他们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才能够走出痛苦。
作为老师,对家长,一般都是鼓励为主,让家长有更强的信念来教育孩子,不要放弃,因为一旦家长放弃了,光靠学校是做不好教育的,必须靠家校一心,协同在一起,这样孩子的能力可以提高得更快,掌握更多的能力。首先是生活自理能力,其次是家庭生活能力,然后去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让他以后能够每天自己照顾自己,这已经很好了。如果他的能力还不错,那就到社会上去。让家长始终保持一种信心,我们要坚持用乐观积极的态度去教育。
问:家长会怎样为孩子考虑未来的出路?
葛理达:出路这东西啊,没有一种普遍的方法。这就跟我们其他的普通家庭一样,每个孩子走的路都不一样,因为家庭背景不一样,或者个性脾气不一样,特长不一样,孩子能力不一样,所以并没有一条普遍的道路可以走,而是因人而异,因家庭而异。
每个家庭走的路都不一样,像王同学妈妈她带着孩子走出去,先打开自己的心,然后再去感染别人,发动更多的人照顾特殊的孩子们,她是很有代表性的家长。
一般的家庭,那无非就是看孩子的能力,孩子能力好一点,就让他尝试一下去社会上工作;如果孩子的程度比较重,也可能是家里人自己解决啊,去工疗站、去社区。孩子的出路不是靠一模一样的方法可以解决的。
当然也有很多很好的案例,比如说有些妈妈自己开办一个托管机构,把孩子的同学都叫来,每天有事情做,比如说洗洗菜、买买菜、烧烧饭,下午上节课、做点劳动,现在已经做得很大了,已经是江干区的一个代表了,机构设有洗车房、手工作坊、图书馆,也在慢慢成长扩大。还有些家长自己开个小卖部,开个店给孩子去做。社区里的工疗站也给孩子提供一个庇护所,孩子们可以到那做一做手工。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最后还是要回归到家庭中去、回归到社区中去。
问:您现在的工作量如何?
葛理达:工作量要看具体情况。每天平均要上2到3节课,一个星期有10节体育课。然后要处理学校的行政工作。以前我主要负责学生处的工作,负责搞活动。我们学校重视以活动育人,只是教条式的教育,可能不一定有效。现在呢,做总务工作,总务更加繁琐,更加啰嗦,很多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管,还要把卫生搞干净,所以事情特别多。
问:在工作中有没有遇到过困难或比较棘手的事情?
葛理达:其实工作也没有太大的困难,我的工作就是很细水长流的事情,就是很平平淡淡的事情,坚持每天都把工作做好,把每个孩子都照顾好,把每节课都上好,就可以了,没有很棘手的事情。
你说棘手的事要怎么说呢?无非就是教育孩子遇见的一些麻烦。其实这些都算是普遍性的问题,打个比方,每个班里学生有能力好的、能力差的,水平相差很多,就面临怎么样设计课程的问题,要满足不同层次孩子的需要。还有学生毕业了,面临找工作的问题等等……其实一般的问题不会困扰到我们,谈不上有什么困难,我们就是过日子一样,每天让孩子们过得开心一点,学到更多的本领就可以了,工作比较单纯。
问:工作中最有成就感的事是什么?
葛理达:我现在没有太大的成就感。现在做总务主任,以前呢,最早是做带队老师,很有成就感。每天就想着怎么样搞球队训练,怎样把球员的技术提高上去,经常想怎样应对一些比赛,怎么样把对手打败,出门比赛怎么样带孩子玩得开心一些……后来呢做了德育主任,又做大队辅导员,学校里所有大大小小的活动,尤其是学生活动,都由我组织,那也还是蛮开心的,我也很会组织带孩子们玩的活动。现在做总务主任就不一样了,每天就是搬搬东西、吃喝拉撒的事情,学校里总有很多事情要忙。
问:岗位变化是您自己主动选择的还是学校安排的?
葛理达:那是没得选的,领导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也不论是什么职务,都是一份责任啊。做行政工作其实没意思,但既然老师们相信你去做这个工作,你就得把工作做好,其实也一样,做什么工作都是做。但是无论做什么工作,我觉得参加组织特奥运动,和孩子们在一块,才是最开心的。行政工作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等到行政工作不做的时候,我还是会把自己的时间给孩子们,和孩子们一起玩玩啊,运动运动,去参加一些比赛,去见识各种各样的社会情况,这是最快乐的,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问:学校每年都进新老师吗?
葛理达:每年都进,每年都招五六个,每个老师的情况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他们来来去去主要取决于自己,而不是学校。
问:跟您同一批进来的老师,现在还在学校吗?
葛理达:和我一起进来的有六个老师,现在剩下三四个,比例还是蛮大的。因为我们选择的余地比较小,像普通学校,老师可以很好地流动,今天到这个学校以后到那个学校。我们这个群体就只有这么几所学校,不可能有很多的地方去,除非是特殊老师变成普通老师。我呢,就是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
问:学校有什么宣传机构,向社会展示学校和特殊人群?
葛理达:我们主要通过活动来提升知名度和影响。其实我们知名度已经很高了,不需要再做宣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静下心来把孩子教好,对教好学生来说,知名度其实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
以前学校有很多活动,这不是为了提升学校的名声,而是希望有更多的社会人士来关注和帮助特殊群体。但是呼吁社会的关注,只是学校的一部分工作,不是说我们学校呼吁怎样对待特殊群体,社会就会很快变得开放,对吧?我们现在主要的,还是关注自己的学生,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社会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靠学校来提升。社会进步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对吧?
问:除了老师,还有没有志愿者来工作的?
葛理达:志愿者有很多的,每个礼拜都会有的。都是大学生啊,或社会上的一些有爱心的人士。
问:他们主要做什么工作?
葛理达:一般做助教,上课时由他们来协助,比如说给你一个孩子,你协助他上课。也有些是他们自己来搞活动,我们策划好,安排好活动的内容,提供给场地。
问:社会上有没有一些捐赠的资源到学校来?
葛理达:我们学校不大接受捐款。因为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是公立学校,办学经费是有保障的,不像一些民办机构需要募捐。当然也有捐赠的人,愿意做这个事情,我们也很欣慰,包括智慧树,它是独立法人,可以接受社会的捐赠。但相对来讲,凭借智慧树的营业能力,可以自食其力,所以不需要经费方面的担忧。
人家有这份爱心送上来,那当然是好,我们很多的设备都是捐赠的,像学生的饮水系统,直饮水机,打开开关就可以倒水喝,这种设备都是社会人士捐赠的。
问:杭州除了杨绫子学校外,还有其他特殊学校吗?
葛理达:有很多,每个区县都有。全国每个区县,只要是三十万人口以上的区县都要有所特殊学校,我们和其他学校平时有很多交流,我们都很熟的,杭州市特奥会每两年有一次交流,还有教研活动等等。像上海、江苏、广东、河南、河北的同类学校都特别熟,如果教练员一块坐下来,彼此之间都特别熟悉的。
珍惜幸福,特殊教师的家庭生活
问:您是哪一年组建自己的家庭的?
葛理达:我是2005年才登记结婚,2006年举办的婚礼。
问:那也才二十五岁呀?
葛理达:对,二十五岁已经很大了,不像现在的小年轻,像你们毕业都二十四五岁了,对不对?读个研就二十六七岁,然后就要谈婚论嫁了。那我还可以再玩个七八年这样子。
问:您是怎样认识太太的?
葛理达:我老婆就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哈哈。她跟我同一年进来,是杭州人民中专毕业的,她是杭州人,我是外地的,我家里条件比较差,她家里条件比较好,所以就死缠烂打呗,纠缠不休呗。
问:她学的是特殊教育专业吗?
葛理达:不是,她是幼师专业的,杭州人民中专毕业,进到学校来以后,还是普通中小学的教师编制,连着职称等一起转迁过来的。
问:您女儿喜欢运动吗?
葛理达:她喜欢玩,跟我一样,喜欢运动。小的时候体育成绩特别好,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全班跑步50米拿冠军,但是个子没长,这两年就差一点。虽然打篮球会长个子,不过女孩子嘛,我没有带她打篮球,还是跳跳舞、滑滑冰啊,现在学冰上芭蕾的花样滑冰。
问:您有没有带女儿来过学校?
葛理达:她经常来的。我经常会跟她讲我的学生们,她来的时候也经常接触这些孩子,主要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比她大些的她可能有点害怕。她从幼儿园、小学一年级时就来过,跟年纪差不多的人玩得蛮开心,只是那些孩子相对来讲跟不上她的节奏,但是她还是蛮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
特别是她妈妈班级里的小孩,她和他们的关系都特别好。学校里的、这里的孩子们的情况,我也经常跟她讲,这方面的事情她都懂,也特别愿意来这里。小的时候,比如学校里开运动会,她会过来参加。现在学业压力越来越大了,也没有太多时间来做爱心活动,主要还是让她知道有这样一批孩子,她可以去支持他们。
问:您和太太从事的都是这个工作,你们的工作有没有影响你们的教育理念?
葛理达:那肯定有很大的影响。虽然女儿现在学习压力比较大,但是我们还是很注重生活质量,因为对孩子来说健康是最重要的,特别是你看过太多的特殊家庭后,就会发现,你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你就会觉得这是非常非常的一个……怎么说好呢?这是一种恩赐。所以要去珍惜当下的生活,珍惜这种幸福。
在家庭里,我就感觉大家都是很珍惜的,都很爱玩,学习当然要照顾到,但也不能超出负荷。要根据孩子的能力去追求,就跟特奥一样,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情,对吧?孩子有多少的本领就考多少成绩。我们督促她努力,但是不纠结。
问:您觉得这份工作的待遇怎么样?
葛理达:待遇就是一般的工薪阶层,教师的待遇在整个社会上当然是偏低的,但是你既然选择了这个工作,就不需要太多计较,毕竟你拿的也不是特别少。选择当老师的人,其实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想法,如果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以做其他的工作,可以去经商,去做投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