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父并论
“恭喜阁阁,您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闻声,何玉瞳孔地震,猛的偏过头看向此人,这男的女的?怎么成年人的身高却一口童音?你什么身份啊?怎么还自称本座?不是——你们这是什么设定啊?我真的搞不懂了啊!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瞎想了,王君抱着她已经在行礼了:“侍身见过公公、王姬,方才王女本是要沐浴的,听鹰潭来传公公到府,侍身不敢耽搁,急急地抱来了,若有不妥还请公公见谅,公公请看。”言毕,向胡公公展示了怀里的何玉,还掀开了襁褓的下摆给他看下身,何玉抗议性蹬了蹬小腿作罢。
何玉也才看清面前的红衣公公胡羽溪,容长脸,面色雪白,似乎敷了粉,长眉入鬓,是画的,面容秀美慈悲,轮廓柔和,乍一看倒真分不出男女,他看上去二十几岁年际,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似乎比在场几个孩子的亲爹妈都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生孩子呢。何玉恍惚记起上辈子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好像年幼的时候被阉割,人是会因为激素缺失而保持童声的,所以公公你居然还真是个公公?不是,你们女尊为什么会有公公?公公你是要上天吗你怎么敢对着王爷王妃自称本座的?你们真的不觉得他刚刚的发言有问题吗来人啊管一下啊!
胡公公看过,转身向塌上的荣王回禀道:“今日王姬王君喜得贵子,本座理应在府中多陪侍几个时辰,只是马上要入夜,皇上在宫里还等着呢,陛下近日本就精神不振,太医嘱咐了要早睡……”
荣王打断道:“公公不必多言,母皇身体要紧,孤已无大碍,王府还有陈太医和李太医她们在呢,公公不必挂怀孤,尽快回宫要紧,若是母后等的急了又耽误了安寝的时辰,那可就是孤的罪过了。”
“谢王姬体谅,那本座便告辞回宫了。”胡公公拂尘一甩,恭敬退出殿外,离开了。
等胡公公彻底离开正殿,王君才转过眸来,仿佛刚看见那塌边侍药的青衣男子似的:“方才与胡公公交谈,倒是没注意弟弟也在殿内,倒是本宫的不是了,今日本宫要在偏殿等待,无法如往常一般侍候在侧,真是辛苦弟弟了。”
塌前的男人仿佛没听见王君说话似的,只自顾自用羹勺在玉碗中舀出半勺药汤,放在唇前吹了吹,送到荣王唇边,一双狐狸眼情意绵绵地望着女人,“殿下~”
新生儿的视力有限,离得远了,塌前景象何玉难以看的真切,不过她倒是看清楚了那一声“殿下”后,抱着自己的王君翻了个白眼,何玉不由在心中感慨一声。
太美了,无语的样子都那么美。
好像是察觉了王君不友善的眼神,男子微微侧身,暼了一眼王君和他身后的韩青釉,身子依旧没有半分行礼的意思,嘴上却十分恭敬似的:“侍身参见王君阁阁,还请阁阁恕罪,侍身侍奉王姬进药,实在不方便给王君行礼了。”
“无妨,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本宫要照顾王女,实在抽不开身,弟弟能替本宫侍奉好王姬已是难能可贵,不必如此拘礼。”王君并没有搭理塌前男人的挑衅,而是转向了几位太医,“陈太医,王姬可还好?”
女医起身,为首的是个老太太,态度恭敬地回道:“回阁阁,荣亲王身体康健,且先前已陆续有过五次生产经验,此胎非常顺利,臣已经提前命人准备了汤药,王姬刚服了些米羹,现下由刁夫人服侍进补药,已进了小半碗了,此后只需按臣开的方子进补,约摸半月就可恢复如初了。”
没错,塌前举着汤药和羹勺的正是方才在偏殿时,王君二人口中那位“跋扈”的刁乐濯。
“辛苦各位太医了,辉雨,你带各位太医到西边偏殿去,”王君指了殿里的一个婢女出来,又转身对太医们说,“各位太医忙了一天水米未进,本宫已经命人在西偏殿备了酒菜和临时的卧榻,还劳烦各位大人移步。”
“王君阁阁客气了,荣王殿下和王女母女平安,臣等便是怎样辛苦也是值当的,但王君阁阁盛情,臣等不敢推却,恭谢王君。”
太医们陆续退下了,王君抱着何玉站到王姬塌前,荣王虽然才三十多岁,但许是刚生产的缘故,神情略显憔悴老态,她见王君没有退居另一侧的意思,挥挥手示意跪在榻边的刁夫人:“乐濯,孤王药喝的差不多了,你先退下吧。”
刁乐濯闻言垂下了眸子,一副顺从的样子,起身不情愿地甩了下袖子,又对着榻边行了个礼:“王姬,阁阁,侍身告退。”
刁夫人出去了,王姬和王君却一时间相顾无言,他们两个看上去都既兴奋又疲惫,何玉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着,明明理应是一对亲密的夫妻,但好像心里各有心思,又不愿意跟对方分享似的。
“卿行,孤王能生下她来有你一半功劳,”王姬率先开口了,“这些日子冷落你了,等本王身子好些再去看你。”
王君听王姬这么说,脸上神情也柔和许多:“能跟王姬孕育王女,是侍身日夜期盼之事,这已经是人人艳羡的荣宠了,侍身很满足,何谈冷落。”
何玉在襁褓里反复琢磨着老妈方才叫王君的名字,究竟是哪个卿、哪个行字。
“来,到孤塌上坐。”王姬挪挪身子,留出一些空间来,王君也不推脱,遂抱着何玉坐下。
王姬倚着塌上的靠枕侧着身子,抬手轻轻蹭蹭王君毫无瑕疵的脸,随后拂过王君鬓边的水蓝宝石掐丝金羽发饰,无力地轻笑:“这么多年了,王君还是和刚进王府时一样,温润安静,孤还记得刚嫁过来的时候,你常戴的一套红宝石珍珠的银钗,一共六只,十分华丽,已经许久没见你戴过了。”
“王姬还记得,”王君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不自觉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发饰,嘴角的笑意浮现,“那钗去年其中一支被姣鱼摔了,找了几个工匠都没修好,索性就收起来了。”
“只坏了一支,不戴了也可惜,横竖月末是要进宫的,到时候把那幅钗带着,着人问问司珍房有能修的么。”王姬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卿行,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王君轻手轻脚把怀里的婴儿交给荣王,何玉听他们两个的聊天自然是云里雾里,不过一来也不能开口问,二来,她真的很饿,现在只想吃点什么,刚才碍于有别人在场,她不太好意思吱哇乱叫,现在屋里就仨人,还都是亲爹亲妈,何玉不想再装了,哇一声放开嗓子哭起来。
荣王刚从王君怀里接过孩子,怀里的女儿就哭了起来,她纵然生了六个孩子,但今天是第一次产女,宫里还来了人,本来就满怀心事,孩子又一直不哭不闹的,眼下突然大哭,她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手足无措,只得颠了颠怀哄孩子:“哦~不哭。”
王君没得过孩子,虽然没少听旁人说道,但真落到自己身上还是没经验,这孩子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哭声凄厉,王姬哄了几下闹的反而更凶了,他一下子心都到嗓子眼了,生怕是刚刚有什么不周到的导致孩子哪里受了伤。何玉见两人只顾哄她逗她,就是想不到自己饿了,心里这个急啊,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韩青釉回来了,身后跟着快步走进来两个女人,韩青釉默默到靠床尾不远不近的一个角落站着,两人在塌前对王姬和王君行了个礼,何玉哭声小了些,偏头看过去。
虽然不真切,但从装扮上勉强能分辨出其中一个是自己出生时抱着自己的女人,何玉记得她好像叫鹰潭。
“鹰潭,鹭洲,来的正好,这孩子吵的本王头疼。”王姬示意两个人过来把孩子带走,两人连忙接过何玉,鹭洲抱着何玉,两人解开襁褓略略看了一眼,心下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鹰潭欠了欠身:“王姬,王女饿了,王君在殿里不方便,鹭洲先带王女到偏殿哺乳。”
“去吧去吧。”荣王摆摆手,两人告退,抱着孩子出去了,荣王这才注意到从刚刚王君进殿就一直在的韩青釉,当下只觉得看着有几分眼熟,但又实在不认识,“你是……?”
“侍身少使韩氏。”韩青釉跪下回道,恭顺至极。
“韩氏……”荣王努力想了想,府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似乎是去年宫里选秀之后,母皇赐的。她依稀有点印象,那回总共送来了七八个,自己看他们年纪都不大就随手指了几个留下,之后应该是象征性宠幸了几次就丢一边了,别的她实在想不起来,这韩氏是哪家的儿子来着?荣王虽然还没全然想起来,但哄男人的话已经到嘴边了,“好了,孤长久没见你,有些糊涂了,你莫往心里去,快起来吧,身子单薄就别老拘着礼。”
“谢王姬关怀。”
“你是……陪王君来的?”王姬试探性问了句,就瞥见一旁的王君脸色不太对,“怎么了?”
“王姬不记得了,那日是侍身和韩少使一同……一同侍奉的。”直说这话还是太为难王君了,一时间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王姬登时也有些窘迫,一来自己连宠幸过韩氏都忘了个干净,刚才这番话怕是要惹他寒心,二来,虽然产子不知其父便数父并论是常事,可这孩子确定是卢卿行的,和让韩氏与王君二父并论,后者自然远不如前者尊贵,三来,若存着这么个疑影,卢家那老东西怕以后为他人做嫁衣,将来对自己的支持必然不会竭尽全力了。这可是自己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女儿,让她数父并论,绝不是荣王希望看到的结果。
当务之急,韩氏是否寒心,怎么补偿已经是后话了,得让尽快他心甘情愿放弃王女生父的名分才行。
历来皇室产子,为防止后宅男子嫉妒争斗、乃至迫害母体,皆是由宫里司嗣房秘密抽调府内寝案演算,临近临盆之日才通知生父是谁,临盆当天其余仪侍则更是要禁足斋戒,以防有人趁乱生事,具体的消息则是要等生产后当日或次日,才会传告天下,以免有哪家姻亲错了主意,在胎儿未降生前人为夭折皇裔。也就是说,快则今夜,慢则明日,宫里的旨意一定会下达,若等圣旨下达,宝册上录明这孩子生父二父并论,也就没有转圜之地了,好在今日胡公公来去匆匆,此事若早些行动,尚可尽力一试。。
王君见妻主面色凝重,心下已经了然,他本来就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寝案上即便记下了那日侍寝人是谁,但当日情形究竟如何谁能细究,王女究竟是不是自己一人的孩子,全在王姬心意流转之间,只是如今这情势,王姬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和区区一个家道中落又不得宠爱的少使并论。他明知此事结局如何,此前还是在偏殿与韩青釉那样说,其实是笃定了王姬想法不可能有二,与其到时在韩氏心里落下个夺女的恶人形象,不如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
不过,就算王姬想让韩青釉与自己并论,自己也不可能忍受此等奇耻大辱,荣王这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王女,既然上天给了他,那就只能是他卢卿行一个人的女儿。
“王姬,侍身有话要说。”
荣王和王君都还没准备好开口,韩青釉就又跪下了。
王君被他一跪跪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荣王只觉得头疼,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生怕眼前的小郎君一会儿哭哭啼啼以死相逼,不愿意放弃来之不易的孩子和地位,现在又跪下了,不知道要求些什么恩赏,毕竟年轻,真是沉不住气。
“你说吧。”
韩青釉恭敬地叩了头,抬头望着自己的妻主荣亲王和尊贵的王君:“侍身……”说完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头缓缓低了下去,半晌,下定决心,继续说道,“侍身入府一年有余,虽然只受幸两次,可王姬和王君从未亏待过侍身,侍身卑微之躯蒙王姬与王君之恩日长,已是感激不尽,又得上天眷顾,今日竟有幸与王女有一段父女缘分……”
“韩少使,其实孤……”
“只是——”韩青釉打断了王姬接下来的话,“虽然王姬和王君不嫌弃侍身卑微,可侍身实在不敢假占本不属于侍身的名位,不敢欺瞒王姬,更不敢欺瞒陛下,那日青釉确实与王君一同侍寝,可侍身与王姬绝无夫妻之实,如何与王君并论王女之父,万万不可,还请王姬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