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强令沙门称名于帝王
称名问题是传统礼法的一部分,君臣名分,不仅体现在跪拜等仪式上,也体现在称名以及公私文书的抬头与署名上。在萧齐以前的历次沙门敬王者的争论中,我们并没有看到关于僧徒称名的相关内容。这主要是因为沙门敬王者争论的焦点是跪拜问题,有时也会涉及到剃发、踞食、袒服等问题,而称名问题只是“尽敬”的题中之意,应属于桓谦等人所谓之“恐应革者多”(24)。在跪拜等问题尚处于争论的焦点悬而未决的时候,称名这种附属的“小问题”很难被提及。这一问题被郑重提出,似始于齐武帝强令沙门称名于帝王,事见《高僧传·释法献传》:
时畅与献二僧皆少习律检,不竞当世,与武帝共语,每称名而不坐。后中兴僧钟于乾和殿见帝,帝问钟如宜,钟答:“贫道比苦气。”帝嫌之,乃问尚书王俭:“先辈沙门与帝王共语何所称?正殿坐不?”俭答:“汉魏佛法未兴,不见其记传。自伪国稍盛,皆称贫道,亦预坐。及晋初亦然,中代有庾冰、桓玄等,皆欲使沙门尽敬,朝议纷纭,事皆休寝。宋之中朝,亦颇令致礼,而寻竟不行。自尔迄今,多预坐,而称贫道。”帝曰:“畅、献二僧,道业如此,尚自称名,况复余者。挹拜则太甚,称名亦无嫌。”自尔沙门皆称名于帝王,自畅、献始也。(25)
其实齐武帝对僧钟还是相当敬重的,曾因其“有德声”而特意安排他在中兴寺接待北使李彪,期间僧钟坚持过中不食,并为此与李彪展开论争(26),而这应该也是他“有德声”的体现之一。可一旦他在萧赜面前自称贫道,就遭“帝嫌”,可见萧赜只是对僧钟自称贫道的“不敬”不满,故问王俭前代僧人在帝王座前是否礼敬。萧赜注意到称名问题,说明他对沙门称名所涉及的礼敬问题的重视,并为此特意咨询尚书令王俭(27)前代帝王的处理办法,而王俭的回答,则是将称名问题与沙门敬王者直接挂钩。(28)王俭所说,萧赜并非完全不晓,他之所以询问尚书令王俭,很有可能是在征求王俭甚至尚书台对此事的意见,那么,其事曾在小范围讨论也不无可能。不管过程怎样,萧赜最终还是以强制命令的形式,迫使沙门在称名问题上礼敬帝王,这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沙门敬王者。
至于沙门、朝士对此事反映如何,是默认,还是经过抗争?由于文献的缺失(既没有反对意见,也没有支持、赞颂的声音),亦不得而知。双方似乎在这件事上达成了某种共识,故张弓先生谓东土沸沸扬扬的沙门敬王者之争,以朝廷、释门互相让步而得到缓和。(29)从萧赜自己给出的理由“挹拜则太甚,称名亦无嫌”来看,确有折衷之意。萧赜此举刻意避开历代沙门敬王者争论中最核心的跪拜等问题,而是以前代较少关注的称名问题为突破口,部分达到了沙门敬王者的目的。值得一提的是,在萧赜强令“沙门皆称名于帝王”之前,天下僧主道盛是称名的(30),而两位都邑僧正玄畅与法献更是“称名而不坐”。作为僧主,他们的“配合”姿态,在一定程度上促成和配合了萧赜所制定、推行的沙门称名于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