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张慧

朱樱脸上微微发热，轻拍张慧的手臂，“瞎说什么呀！这是我们组的学生群，里面就只有我的师兄师弟们。”

张慧笑吟吟地说：“骗人！当我三岁啊？什么学生群能让你这样柔情似水春心荡漾？我可辅修过心理学。你这种表情，明明就是陷入情网了！”

朱樱心头半酸半甜，她掩住嘴角的笑意，认认真真地辩解道：“真没有！就是我导师看动画片，看哭了，被我师弟偷偷录了下来，有点搞笑。”

张慧睁大眼睛，“你导师？大人怎么会看动画片看哭了？什么动画片这么感人？”

“那年那兔那些事儿，B站上特火，特感人。”

张慧好奇心大作，摇着朱樱的胳膊，“我看过，很好看。樱樱姐，给我看看你导师长什么样吗！”

朱樱微笑着点开王浩宇发过来的视频，把手机递给张慧。视频里，关山窝在沙发里上，抱着电脑看动画片，看到激动处，他情不自禁地抹眼泪。他非常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王浩宇在玻璃隔断外面，拿着手机拍他。

视频里的关山，轮廓深邃，五官俊秀。

“好帅呀！好年轻啊！他多大了呀？有女朋友没？结婚了吗？”

朱樱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含笑，“他的确很年轻也很能干，二十六岁就是我们学校的特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八八年的，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朱樱出身书香世家，自小见识非凡，青年才俊在她的本科母校燕大如过江之鲫，但张慧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毫无保留地表扬谁“年轻能干”。

张慧好奇得要命，“二十六岁当博导？樱樱姐，你们学校的老师都应该是学霸吧？他什么背景？”

“他是我们学校少年班的，十四岁上大学，十八岁大学毕业。二十三岁从加州理工拿的博士，麻省理工的博后。去年回国，拿到中组部的青年千人。”朱樱故作平淡地简述着关山的简历。

张慧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视频，将手机还给了朱樱。抱着熟门熟路跳上床的老猫张飞，她眨了眨眼睛，压制不住熊熊八卦之心，追着朱樱刨根问底，“樱樱姐，你真不喜欢你导师吗？那么能干，还那么帅！”

过一会，她扼腕叹息：“我们学校怎么就没有这么帅的老师！樱樱姐，要是我有这么帅的导师，我肯定会每天上他的课，找机会让他看见我的优秀！”

“樱樱姐，你们学校有女生追他吗？”

“你看到他是什么感觉啊？他的眼睛好好看啊！”

“樱樱姐，这样优秀的男人，你不捷足先登的话，就被别人抢走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懂不懂啊？”

张慧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搅得朱樱心烦意乱。认真想了一会儿，朱樱把脸转向张慧，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皱着眉头，郑重其事地交代：“小慧，这真不能瞎说！他是我直属导师，我们俩如果在一起的话，会有大麻烦的！他受处分都是轻的，丢工作都有可能，也可能会影响我毕业。”

张慧左思右想，“那，那等你毕了业再和他谈，也不行吗？”

朱樱幽幽地叹了口气：“唉，那也不好啊！师生恋传出去总是不好听，谁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啊？何况等我博士毕业，他就三十二了，就算我三年硕士毕业就走，他也该三十了，他不可能老是单身啊，再说他又不喜欢我。”

朱樱低眉落眼地揪着床单。

张慧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计上心来，她将老猫递给朱樱，换一个角度追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朱樱轻蹙眉头，抚着张飞白白软软的肚皮，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

张慧来劲了，眼巴巴地看着朱樱，眉飞色舞地诱惑，“你跟我说说和他在一起的细节好不好？我给你分析分析呗！我可是我们系鼎鼎大名的情感专家，专门解决各种情感相关的疑难杂症，最擅长抽丝剥茧、探究人性中最隐秘的内幕。”

这一个多月和关山相处的点点滴滴从眼前闪过，那张温文儒雅的清俊面孔让朱樱有点恍惚。可是她根本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的内在是不是像外表一样出色；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朱樱思前想后，还是理不清自己的情绪。最后，她郑重其事地说：“我才认识他一个多月，每天忙得要死，除了学习上的事儿，根本没什么别的交流，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张慧狡黠地反问：“那你说他不喜欢你的时候，为什么要难过？”

朱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怔怔地发愣。

从八岁起，她便立志要做一个吴健雄那样的物理学家。所以必须要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然后出国读博士。从庐城回到燕京以后，她从重点小学、重点中学，一路顺风顺水地读了上去。

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了燕京大学，燕大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她们班五十个同学，倒有五个省状元。高考裸分七百分以下，都不好意思跟同学吹高考分数。

她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所以自小就对自己要求得非常严苛。哪一次考个第二名，便要反省几天，非得要考到第一才作罢。

到了英才辈出、高手如云的燕大，朱樱愈发努力。靠着勤奋和专注，她大学四年一直保持着年级前几名的成绩，虽说不是大神级人物，但也极其出色。

上了大学之后，她更就忙了。除了保持极高的GPA之外，她大三考了GRE，紧接着那个暑假考了托福。如果不是外婆的话，她现在肯定已经在太平洋那一边读博了。

朱樱知道自己性格内向，所以她会尝试和别人友好相处，也专门练习过演讲和表达能力。

但没有人教过她怎样谈恋爱，或是怎么样处理自己的感情。

爸爸妈妈给她买了几柜子的名著和科学丛书，还有各种地理、历史、人文、艺术方面的丛书、画报和杂志。除了和张慧张娟一起偷看的金庸小说之外，她长这么大，就没看过什么言情小说。难得休息天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看电视，爸爸妈妈也只看纪录片、历史频道、新闻频道、军事频道之类的严肃题材，要么就干脆看英文频道。

学校里没有恋爱学分。高中的时候，隔壁班好像有个男生喜欢她，还托人给她传过几封信。不过那时候她一门心思只想考大学，根本没时间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高中毕业后，她连那个男生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了。

她不太清楚大学里有没有喜欢她，因为没人跟她当面表白过。室友都说她身上有一层透明的隔离膜，让她能被人看得见，却没人能摸得着。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应该遵循什么样的模式和流程。对关山的感觉，已经超过了她这二十二年的认知里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模型，让她颇为困惑。

姐妹俩并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小梅在楼下喊：“两个丫头，下楼吃早饭啦！”

闻言，朱樱准备下楼吃早饭，回头一想，对着张慧郑重其事地说：“小慧，你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啊，否则我就不喜欢你了。”

张慧连声保证：“那当然啦，我不会乱说的。”

朱樱点点头，终究不太放心，拧着眉追了一句：“连小梅阿姨和外婆都不要说。行不行？”

见朱樱眉头微蹙、神色凝重，张慧不由得一阵心疼。她上前一步，搂住朱樱的纤腰，“好姐姐，我对着朱爷爷的照片发誓，一定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见张慧发这样的重誓，朱樱放心地抱着张慧，“谢谢”，姐妹俩蹭了蹭头发，拖着手，下楼吃饭。

吃完早饭，朱樱上楼看书做作业，张慧也抱着笔记本电脑写毕业设计。

一般来说，学习的时候，朱樱总是专注凝神、目不斜视、很少受外界的干扰，但今天她却有一丝丝心神不定，眼睛看着书本，却迟迟无法动笔。

张慧绞尽脑汁地写了一阵子毕业设计，思路受阻，丧气地丢开手。

朱樱正神思恍惚，陡然间，听张慧问：“樱樱姐，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准备告诉他吗？”

朱樱凝视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我就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就当他是个普通的陌生人，当他是个女的！”她撅着嘴发狠话。

张慧噗嗤一笑，乐不可支，“哈哈，看你的样子，就算他是个女的，你也会变成一个lesbian（女同性恋）！”

朱樱恼羞成怒，抄起抱枕砸向张慧，“你个坏人，就会欺负我！”

两个人举着抱枕闹了一会儿。张慧累了，躺在枕头上，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爷爷奶奶两个人过了一辈子，爷爷走了以后，奶奶伤心得跟个木偶似的，好像整个人的控制系统都不工作了。但我记得，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也不怎么说话啊！爷爷不是看报纸，就是去隔壁，跟杨爷爷下象棋，要不就去老干部中心，到时间就回家吃饭。他们两个人天天晚上看新闻联播、焦点访谈、海峡两岸。看到不高兴的地方，爷爷就拍桌子，骂腐败分子。从来也没见他们怎么交流感情啊！”

朱樱叹了口气，也在张慧的身边躺下，歪着头回想了半天，“也是啊。也许他们不用交流，就互相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呢？”

张慧唏嘘了一阵子，坐起来，捏了个兰花指，拿腔拿调地说：“要是你和你导师也能这样默契，不用你说话，他就能明白你的心思。为你守身如玉，一片痴心地等你毕业，然后拿个大钻戒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向你求婚，接着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共沐爱河，再生两个漂亮小宝宝给我玩。那就完美，太完美了！”

朱樱羞红了脸，作势要去撕张慧的嘴，“大坏蛋！”

张慧躲到墙角，一边讨饶一边讨打：“我说真的！你们两个郎才女貌，不对，是郎貌女才，生的小孩一定很完美。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章，上面说，决定小孩智商的基因在X染色体上，男孩的X染色体是从妈妈身上来的，所以你的儿子一定很聪明。你导那么帅，生的女儿一定漂亮得不得了！所以你们俩生男生女都没问题。啊哈哈哈，姐姐，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朱樱扑过去挠张慧痒痒，这是她的罩门，一挠她痒痒，她便会抱头求饶。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打闹了一会儿，都累了才罢手。

张慧抱着寻上楼的老猫下到厨房，小梅正在准备午饭，“你们两个疯丫头，在上面闹啥子？”张慧嗅了嗅灶上砂锅里飘出来的香菇鸡汤味，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们在教张飞跳舞呢。”

小梅摇摇头：“小丫头片子，嘴还挺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