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运交织
黑衣人不为之所动,花街这一带全是独门小院的,到任何地方都是相同状况。
即便离开此处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况且追兵正在逼近容不得他选择。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袋银两扔给中年人,依旧用压低的声音命令道:“这是给你的报酬,其中也有他的汤药费,以后我会不定期过来给你送钱。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让他平安无事,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把他举报出去,无论你逃到何处,我都会找上门来将你全家老小全部杀光。”
中年男人接过丝绸编织的布袋,看一眼袋中之物他立马收好,同时改变了主意。银子亮闪闪的光瞬时将他心中阴霾驱散干净,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把抹去鼻涕眼泪,笑容满面地回答道:“大人,小的家中有一处地窖,位置十分隐秘……”
黑衣人挥手打断他的话,起身命令道:“带我去。”
男人连连点头,站起身来顺手将布袋塞进裤裆里。
园中枇杷树下,在靠近墙壁的地方男人用手拨开地面发干的尘土,于黑暗之中抓住一块木板猛地一掀,一道黑咕隆咚的地道入口出现在两人跟前。
从黑暗地道里发出的潮湿气息让黑衣人不禁倒退半步。
中年男人见他面露厌恶之色,以为对方反悔了,立马讨好地解释道:“大人,这处地窖是我爷爷亲手挖的,里面虽然潮湿了些但是很宽很大,住人是不在话下的,我儿子就时常在里面玩来着,不信您随我下去看。”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做。总之你要保证他的安全,不仅要保证他不被官兵抓住,还要保证他好好活着。”黑衣人从鼻子里发出哼声,继而威胁道,“我再重复一遍,若是让我知道他少了一根毫毛,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大爷,我怎么敢呢?就算您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啊,您放心,我一定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哼!”不知为何,中年男人谄媚的笑容让黑衣人心中的厌恶之感变得格外浓重。
那使他想起了朝中某些人的嘴脸,还有某些可以预测到的灾难,然而又没有其他选择,他只好扶了扶头顶的斗笠匆匆离去。
至于那屋中昏迷不醒的苏缙云又该如何,就让上苍来决定好了。
中年男人等他一走远,转身立马关紧庭院大门。
他把苏缙云背到地道里,又将屋内血迹擦得干干净净,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没人来过一样。
他正要将带血的抹布丢到院中水池里清洗一番,门外响起了护卫的喊声。
一个公鸭嗓音边拍门边喊道:“开门开门,我们是巡逻卫兵,奉命前来搜查。”
闻言,男人咽下一口唾沫,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自然,佯装成刚睡醒的迷糊样前去开门。
两个年轻护卫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他们环视了一圈破败的院子,其中一个高个儿趾高气扬地问道:“老头,今晚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回两位爷,小人一直在房内熟睡确信没有任何人来过。”
“哦?”高个儿冷笑一声,“在哪个房里睡来着?带哥儿几个去看看。”
“这个……”中年男人明显犹豫了。
应天府内的官兵是出了名的手脚不干净,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会顺手带走点什么。
房间里有一些值钱东西,他不想被人洗劫一空。
“妈的,让你带我去就赶紧的,难不成你这房里有猫腻不成?要不要哥儿几个把你拉到衙门去审问一番?”公鸭嗓音的矮个子气呼呼地嚷嚷,男人立马赔上笑脸,忙送不迭带两个官兵走进自己房里。
他十三岁的儿子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两个官兵踢开门的时候他一下子就醒了。
这个长相秀气的孩子在官兵面前机智地望了望父亲,得到某种眼神示意后他一声不响地站到一边,任由两个粗鲁的土匪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父子多年的积蓄被顺走了。
好在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官兵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刺客的踪迹,他们不够灵敏不能闻见残留在空气里的血腥味,甚至没能仔细到发现尚未来得及处理掉的抹布上有血迹残留。
沿途血迹早被黑衣人抹去,院门之外,城内捕快们只能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寻觅。
他们封锁了这块片区,派出大量士兵挨家挨户地去搜查,所到之处鸡飞狗跳,闹了很大动静却一无所获。
待两个官兵一走,中年男人立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欢喜之情从双眼中流溢而处,同时喃喃自语道:“终于躲过去了,躲过去了。”
“阿爹你在说些什么呀?我们积蓄没了你还一副庆幸的样子,那可是我们三年才存下的啊,呜呜呜!”他不明缘由的儿子止不住心中悲伤流下泪来。
对于儿子的哭诉男人只是笑笑。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让儿子扶他坐到椅子上,随后从怀里掏出黑衣人给的袋子。
在跳动的烛光下父子二人数了数,不多不少里面正好有三十两银子,比他们三年的积蓄还多。
“阿爹,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男孩由悲转喜又转忧,不禁质疑道,“你不会偷了别人东西吧?这怎么行呢?你平日里总是教导我穷人不穷志、绝不能做些下三滥……”
“小兔崽子在说些什么呢?你老爹是那种小偷小摸的人吗?”男人系好袋子,倒下一杯水喝完后才将事情原委说明清楚。
“这么说,那个伤者还在地窖里?”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低声吩咐儿子道:“青阳啊,你去抱床被子到地窖里,我去找几块木板给他搭床。地窖里湿气重,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担心熬不过几天他就没了。”
被叫做青阳的男孩点了点头,从自己床上抱下温度尚存的被子走出去,地窖里面一片漆黑,他害怕踩到受伤男人因此站在洞口等阿爹过来。
中年男人找来小半截蜡烛先下去铺好木板,男孩下去一看:潮湿地面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他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包扎了好几层布条,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到血水从中渗透出来。
他熟睡着,脸上的表情却极其痛苦,想必正饱受着煎熬。
伤者有一张近乎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脸,眉宇之间尽显阴柔之气,看起来就像唱戏的。
想不到外表如此柔弱的人竟然是朝廷官员雇佣的刺客,青阳在心里暗自惋惜,同时乖巧地铺好床铺帮助阿爹将男人抱到床上。
事情完毕,父子二人望着沉睡不醒的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小半截蜡烛即将燃尽的时候,中年男人似在自言自语:“我给你一两银子,明日你早些起床去买点药,等他醒来就喂他喝点,不然……”
后面的话被他吞进喉咙里化作一声“咕噜”响,但二人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