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忘初心
赵小梅看着忙于干活的陈立根，想了想，朝着顾艳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走到门外去了。
“什么事呀小梅？”顾艳问她。赵小梅迟疑了一下，说：“顾艳，其实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郭总呀，这个单子到底给不给我们蓝天陶社。”
顾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赵小梅，并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直接打郭总电话，可是我又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怎么会没有呢，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跟他要过电话号码吗，郭总都用手机打了一下你的手机。”
“这，这不可能的。”
“你呀，你真是喝断片了，要不你查下手机。”赵小梅指了指顾艳胸前悬挂着的苹果手机。
顾艳愣住一下，立即拿起手机查看，果然有郭总留下的手机号码。她嘻嘻一笑，说：“哇，还真有呀。那，那我打过去问问。”顾艳正用手指点手机号码时，手机铃声响了，一看号码，正是郭总打过来的，她赶紧接听。郭总在电话中问她是不是顾大美女，她说没错的郭总。郭总告诉说，经过慎重考虑，认可了蓝天陶社的设计方案，一个月之内，先生产出二百套餐具，待货到杭州验收完成后，再续签下面的八百套。
就在顾艳接听郭总电话的时候，赵小梅的耳朵也贴在了顾艳的手机上。
“谢谢！太谢谢郭总了！”顾艳拿下手机，激动得跟赵小梅紧紧拥抱在一起。
“快，快去告诉老兄，这事儿已经成了。”
赵小梅和顾艳快步往屋里去，就像两只快乐飞翔的小鸟。陈立根正把几个打包好的箱子堆到墙边去，见到赵小梅和顾艳跑进屋里来。
“喂，我说二位大小姐呀，你们还真把老兄当成个卖苦力活的人了，动动手，抓紧时间呀。”陈立根说。
“郭总亲自给我打来电话了。”
“郭总，他在电话中说，杭州的餐具单子交给我们蓝天陶社承制，我也亲耳听见了呢。”赵小梅说，她们两人喜形于色。陈立根微微怔住一会儿，很快确信了，他说：“也就是说，这次竞标，我们没有输给刘海亮了。”
“我们赢了，蓝天陶社赢了，老兄。”顾艳大着嗓门说。
陈立根听到这话，猛地一下站直了身体，他兴奋极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喜悦，两只手掌在空中来回抓动了几下，就像在抓动着一团结结实实的瓷泥，要把它重重地摔下去。他说：“新公司后天就要开业，订单也到手了，蓝天陶社可是双喜临门啊！”
“老兄，今天中午咱们三个是不是要整点酒喝喝，庆祝一下……”顾艳说话时，手机响了，一看显屏，是刘海亮打过来的。她朝着陈立根和赵小梅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走到一边去接听电话。
刘海亮在电话中单独约顾艳一块吃个便饭，顾艳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刘海亮败了，她必须要去的，当时好言劝他出局，他还不干呢，这回倒是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在一家西餐厅，顾艳迈着轻盈的步子来了。刘海亮见到顾艳，表现得很是大度，对竞标失败并不在意，他清楚顾艳喜欢吃什么样的牛排，已经给她点了菲力牛排七成熟，还有牛尾汤。因为下午还要工作，刘海亮不能喝酒，顾艳说她也不想喝，能吃牛排已经非常开心了。
“你输了，你就一点也不感到沮丧吗？”她笑着问他。
“有这个必要吗？胜败乃兵家常事。说句实话吧，其实你们设计的产品方案，我也很喜欢，真的，你们很捧。”他说。
“哈，你总算是认输了。”顾艳将一大块切好的牛排塞进嘴里，嘴角有了余下的油迹。刘海亮拿过一张纸巾，递给顾艳。他说：“顾艳，只要你开心就好，蓝天陶社能够得到这个订单，我也为你高兴。”
刘海亮眼看着顾艳的脸，有点动情的样子。
“你也吃呀，别老看我。”顾艳说。
刘海亮的刀叉在牛排上切动了几下，小口小口地放进嘴里，说：“顾艳，其实我约你见面，第一是祝贺你们蓝天陶社，第二，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往前递进一步。”
顾艳听到这话，张嘴一笑，做了个吃惊的动作，头往前一伸，小声说：“海亮，你这是在向我示爱了，你想泡我呀？”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顾艳，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认识、做朋友也有快两年了吧。”刘海亮说话时，手往前微微伸出，似乎想摸着顾艳的手。顾艳的手往回一收，然后又轻拍了两下刘海亮的手背，很友好地说：“海亮，你身边的美女多了去了，你还愁没有女人？”
“可我就喜欢你。”他说。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因为你漂亮呀。”
“漂亮，我顾艳是你眼里的一件瓷器吗？”
“也可以这样去比喻，在这个世界，谁又能漂亮得过瓷器呢？！”
顾艳听到这话，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她想了想，目光很真诚地看着刘海亮，认真地说：“刘海亮，我敬重你，我也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但是，个人的感情问题，至少目前不想去考虑。我每天所想的事，做梦都在想的事，就是如何去做出自己喜欢的陶瓷作品，证明自己在景德镇的人生价值。海亮，我这样说没有伤到你吧，我们继续做朋友好吗？我喜欢你这样有才华的朋友。”
“我能理解，我也会有足够的时间耐心等待。”刘海亮说，眼睛看着窗外，天很高，很蓝。
赵小梅和顾艳已经搬来三宝村的蓝天陶社居住。她们两人住在二楼的卧室，有二十多平方米，显得很宽敞，几件很实用的家具，配有一米二的单人床，且都有独立的洗手间，两间卧室当中还开了一个拉门，方便来往。陈立根为了装修楼上的两间宿舍，让她们有一个舒适的环境，有居家的感觉，可算是花了本钱。而陈立根自己仍然是住在楼梯转弯角的那间屋子，稍微做了一点简单的装修，洗手间还是外面一个公用的。一楼的厨房也经过了一些改造，电冰箱、微波炉、煤气灶台和锅碗瓢盆什么的配备齐全，其中有些厨具是赵小梅和顾艳从原先的住宅带过来的。
这就是他们的家了，他们创业的地盘。
赵小梅和顾艳搬到新房间的时候，高兴得就差点没在床上打滚，这里已经不是她们原来的那间小型工作室了，而是一家地处三宝陶艺村稳当当的有了一定规模的公司。新公司明天就要开张，赵小梅和顾艳兴致勃勃地去了市区一家大商场，特地给陈立根选购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一件浅蓝色衬衣和一条紫红色的领带，还有一双黑皮鞋。
下午，陈立根在展示厅忙碌着，正安装一台在网上购买的宽屏电视机，调试好路由器。赵小梅和顾艳从商场回来，把买来的服饰送给陈立根。陈立根睁着个老大的眼睛，左看右看的都是在寻找商标吊牌上的价格。
“我的妈呀，差不到八千多块，小一万啦。我说……我说你们用得着花费这么多的钱吗？退回去，我才不要呢，做瓷活的人，也用不上。”陈立根说，人显得有些恼怒了。
“这是我和顾艳的心意，送给老兄的礼物。”赵小梅微笑地说。
“太贵，太贵了。我，我真的不能接受。”他说。
“贵什么贵呀，只是国内的一个牌子，你还以为是外国大品牌呀，男士最普通的‘汤米’‘POLO’这类的牌子，光一件西装也得过万呢，那么贵重的衣物，我们也送不起。老兄，你就啥也别叨叨了。”顾艳的最后一句话，山东口音很重，也很温馨。
“不行，真的不行，再说我也不习惯。”陈立根以强调的口气说。
“老兄呀，这件事不能听你的，公司明天就要开张，你身为总经理，正式场合总得注意自己对外的形象，这也是蓝天陶社的形象呀。”赵小梅说。
“还有呀老兄，你现在就去理发店理个发，刮下胡子，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农民工似的。”顾艳似乎是命令的口气说话。
陈立根用手去抓了抓脑袋上的长发，感觉俩美女说的话也是句句在理，咧嘴嘿嘿一笑，说：“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行了吧。不过嘛，等公司赚了钱，大家有钱分了，我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这又是说的啥话呀，太见外了。”顾艳说。
“老兄，有了蓝天陶社，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赵小梅说。
“好，好好，那我现在去理发店了。”
“别磨叽了，快去吧你。”顾艳说，手指门外。陈立根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心情愉悦地出了门。她们两个人看着走出的陈立根，顾艳说：“咱还就不信了，制服不了这个民工。”
顾艳这话一出口，她们两个都差点笑喷了。
今天，阳光明媚，“蓝天陶社”正式开业了。大门两侧有青花瓷片装饰的墙壁，门头上“蓝天陶社”四个大字在青花祥云的组合下显得熠熠生辉，门头下方悬挂着两串火红色的灯笼，虽是简洁，却也喜庆，具有陶瓷文化特色。
前来蓝天陶社的有刘海亮、王小林、武剑、陶明、赵青山师傅，还有兰兰和李强等大学同学，市青年陶艺协会张新明会长和陶艺大师黄老。刘海亮带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昨天才从加拿大飞来的，他叫梁永华。梁先生50岁左右，是国内鼎鼎大名的陶瓷收藏家，同时也是“海亮公司”的出资方、董事长、幕后大老板。还有至少三十几位嘉宾和亲朋好友也来到了蓝天陶社，参加开业典礼。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赵小梅和顾艳自然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唇抹口红，手指上还涂有鲜艳的指甲油，两人分别都穿着紧身旗袍，一个青花色，一个粉红色，抬眼望去，活脱脱是两条精致美艳的美人鱼，着实令人赏心悦目。陈立根理过发了，一个小平头，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着一身崭新的西装，浅蓝的衬衣，系着领带，脚上一双锃亮的黑皮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看，老兄还是蛮帅气的嘛。”赵小梅低声说。
“就是，别成天把自己搞得像个鬼似的。老兄，你把胸脯给挺直了行啵。”顾艳说，随后笑了起来。
陈立根大概这辈子还没有穿过西装，人显得很不适应，商标吊牌挂在衣领后都忘了摘下来。顾艳上前一把，揪掉了吊牌，好歹没让他当众出洋相。
他们就是蓝天陶社的主人。他们的出场显得很有点仪式感，热情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赵小梅落落大方地主持开业典礼，一番感谢的话语。第一个讲话的是张新明会长，他说：“我谨代表景德镇青年陶艺协会，祝贺‘蓝天陶社’落户在三宝陶艺村。景德镇是千年古镇、世界瓷都，两千多年的制陶史、一千多年的官窑史、六百多年的御窑史，创造了‘工匠来八方，器成天下走’的繁荣景象。时至今日，景德镇的陶瓷已经走进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历史起点。我坚信‘蓝天陶社’青年陶艺师们，必将会在中国的陶器文化领域的海阔天空里，扬起一张奋进的风帆。谢谢大家！”
掌声之后，顾艳代表蓝天陶社讲了几句话，她说：“各位专家老师，各位亲朋好友，今天开始，蓝天陶社就扎根在三宝村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我们挚爱陶瓷，我们将会努力奋斗，传承创新，在景德镇这片土地上实现人生的自我价值。我相信，我们三人的组合，将会像雄鹰一样，飞翔在千年窑火不熄的景德镇的蓝天之上。”顾艳为了说好说完整今天开业时的这段感言，昨天晚上可是背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可是她最后补上的一段话，还是把大家给搞笑了。她双手抱拳摇动了几下，说：“感谢大家前来捧场，往后有劳各位多多推广宣传蓝天陶社的瓷器，大家都是实在人，还望多多掏钱购买我们蓝天陶社的瓷器，认准了蓝天陶社的陶艺作品，那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下面就该轮到蓝天陶社的总经理陈立根说话了。陈立根双掌合十于胸前，表情有点紧张，羞于见人的样子，他说：“大家好，我很紧张，很激动，在这样的场合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给大家看一件作品吧。”
陈立根走到大厅当中，柜台上有一座用红绸布包裹的陶瓷雕塑，宽宽大大的，有近二尺高。他一把揭开了绸布，但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坐在泥地上，张着两只大眼，咧嘴傻笑，童趣十足，双手高举着一块砖头大小的黑泥巴，上面浮雕着四个大字“不忘初心”。
这件雕刻作品有大写意之风，创意独特，粗糙拙朴，形态生动传神，儿童顽皮的姿态栩栩如生，乡土气息浓烈，极接地气，且雕塑手法和制作工艺上有独到之处，充满了无限的想象力。
来宾们眼前一亮，当即报以一片热烈的掌声。
这之前，赵小梅和顾艳都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件雕塑，顿时被惊艳到了。张会长、黄老、刘海亮、王小林和梁先生等来宾们，欣喜地围着这件雕塑评头论足，无不称奇，无不赞美。兰兰和李强跑前跑后地忙着用手机网络直播“蓝天陶社”开张的情景，兰兰高举着手机说：“亲，亲们，赵兰兰在景德镇三宝村现场直播了，这里是蓝天陶社，你们看到了没？这件命名为‘不忘初心’的陶瓷雕塑作品，出自景漂青年陶艺家陈立根之手，绝对难得一见哦。下面，我们带大家来见见陈立根老师。”手机的镜头切换到了陈立根的脸上，陈立根连连摇手，躲过了镜头。
赵青山很开心，他把侄女赵小梅拉到一边说话，鼓励她好好干，嘱咐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尽管去找他。赵小梅很感动，亲热地搂着叔叔的手膀。刘海亮看了看顾艳乐开花的脸，顾艳朝他送出了一个媚眼，似乎得意地说，我们的蓝天陶社是不是很棒呢。武剑走到陈立根的身边，小声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男两女，前程似锦啦。厉害了陈总，租给你的这栋房子居然被你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陈立根笑着说：“武大哥，别喊我什么陈总了，直呼其名多好。”
来宾们欣慰地参观了展厅摆设的陶艺作品，有赵小梅的分水青花瓶，顾艳的新彩瓷板画，陈立根雕塑的一批高温颜色釉的小物件。梁先生显然只对“不忘初心”这件雕塑瓷感兴趣，他在雕塑前久久停留，这件作品从创意到制作工艺再到色釉窑变的效果，都是前所未见的。
开张也就热闹了不到一个小时，众人皆散，赵小梅和顾艳给每位嘉宾送上了一个手礼袋，纸袋上印有“蓝天陶社”四个字，还有精美的包装盒，里面是一件她们手绘的青花陶瓷杯。
蓝天陶社归于平静，虽然只卖出了几件陶器，那也是刘海亮、王小林、张会长、黄老自掏腰包，算是捧了个人场。总之，开业十分圆满，陈立根他们三人已经非常激动开心了。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他们创作的乐园、奋斗的地点。
陈立根小心翼翼地将“不忘初心”雕塑摆进一旁的玻璃橱窗，仿佛有了一种无比神圣的感觉。赵小梅和顾艳左看右瞧这件雕塑，怎么就感觉像陈立根。
“老兄，这是你吧，是你小时候吧？”赵小梅说。
陈立根站着没动，抿着嘴，没声音，似乎一下子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哎哟，光着屁股蛋，前面的小鸡鸡都露在外面。”顾艳说，忽然间手捂着肚子笑出声响来，“太好玩了，太有趣了。”
“有什么好笑的嘛，这只是一件作品。”陈立根说，回了回头。
“老实交代，是不是你？”顾艳问。
“这重要吗？这一点也不重要吧。”陈立根说，绷着脸，看着面前的顾艳和赵小梅，“我说你们两人，立即把指甲油给清除了，这会伤害到瓷器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呀老兄？”赵小梅摇了摇手指说。
“对呀，凭什么呀，凭什么就弄出一个光屁股的小毛孩子，还来个不忘初心的。不从实招来，今天就不清洗指甲油了。”顾艳跟赵小梅一样，也摇了摇手指。
陈立根的脑袋在脖子上扭动了几下，便说：“那今天就都别干活了，我们去爬后山的大峰尖吧，看看谁最有中气。”
大峰尖是三宝村山岭中的一座山峰，只有一条很窄小的山路往上攀登，山上植被茂密，鸟语啾啾，路边一簇簇盛开的野菊花散发出淡淡清香，仿佛是在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陈立根他们换过便装和运动鞋，三人一鼓作气登上了大峰尖的最高处，当然是陈立根中气最足，他最先到达，赵小梅和顾艳喘着大气过来的时候，陈立根正在观看风景。
三宝村位于景德镇市东南面六公里左右，这里群山环抱、层峦叠翠，境内瓷石和森林资源丰富，据陶瓷界的权威考证确认，在五代宋初至明万历的七百余年间，三宝村就已经是景德镇瓷业生产主要瓷土原料的重要矿产地，宋代以来三宝村的古瓷矿、古水碓、古窑业孕育了辉煌的湖田窑，奠定了千年瓷都器业兴盛的基础。
极目远眺，可见到大半个景德镇城区的楼群建筑，山下便是三宝村错落有致的居民楼房，其中一栋房子便是他们的“蓝天陶社”。山间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直下，汇入山下一条小河，河水直通昌江。
“顾艳，我们还是第一次来呢，从这里看三宝村看景德镇城区真是太美丽了。”赵小梅说，好一阵感慨。
“就一个字，爽，简直是爽歪歪了。”顾艳说，双手合在嘴前，朝着山下“喂喂”地喊了一嗓子。喊声过来，有回音传来。
陈立根凝望着远处，讲述了自己童年时的一段往事。五岁那年，陈立根就喜欢在村后的池塘里玩泥巴，揉捏出手枪、冲锋枪和机关枪，还能做出各种各样款式的汽车及一些活灵活现的小鱼、小鸡、小鸭、小猪、小狗什么的小动物。塘里的泥质黏合力很好，揉捏的物件晾晒开了，可以一件件搬回家，送给村里的许多小伙伴们一同玩耍。陈立根玩泥巴经常忘记回家吃饭的时间，有一次天都快黑了，父母便来池塘找他，看到他光着身子，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浆，脏兮兮的，衣服裤子都扔在地上，手上还举着一块刚刚揉搓好的泥巴块。父亲见此，气坏了，把他一顿好打。母亲很无奈，拖着他去池塘边洗干净身子。他也不哭，眼盯着发怒的父亲。当时父亲气急败坏地说：“根子，你个臭小子这辈子就跟泥巴过去吧。”陈立根居然还回嘴：“过就过，我不要回家。”
赵小梅和顾艳听到陈立根说起这段往事，却没有发出笑声。她们都很感动，她们终于得到了答案，也只有这样的老兄，才能创作出那么触动人心而又富有质感的“不忘初心”的雕塑作品。
顾艳回望了一眼陈立根，她无限激动地说：“老兄呀，其实你制作的这件作品，也是为我和赵小梅制作的，我们俩也和你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陶瓷，都有和你一样的这颗初心。”
赵小梅手指着山下那栋蓝天陶社的房舍，兴奋地说：“你们看，蓝天陶社，那就是我们今天的初心，我们不能忘记今天，即使老去，也不能忘记。”
陈立根面朝着两个伙伴，他们之间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相处的日子也就最近两个来月，可此刻，赵小梅和顾艳在他的眼里，甚至在他的心里，仿佛前生就已经相识，而且是那般的亲密牢固，就像是脚踏的土地。
一阵阵山风从他们三人的脸上吹过，他们的目光是那般的坚毅而从容。
“青山瓷板窑”又开窑了。
赵青山缓缓打开气窑的大铁门，拉出一辆装满了陶瓷品的货架车来。这一窑瓷器，大部分都是赵青山师傅免费为在校的大学生烧制的。兰兰欣喜地拿到了自己制作绘画的陶艺作品，是好几套不同样式的茶具。
“爸爸，你看这次出窑的作品还行吧？”她问父亲，手上举着一个绘有青花图案的茶壶。
“一般般，比你小梅姐那是差得远了。”赵青山说。
“我怎么能跟我姐比，我还是念大二的学生呢。”兰兰嘟着嘴说。
“怎么就不能比了，小梅在念大二的时候，就已经能把自己制作的陶瓷变成钱了，吃的穿的都不用我和你妈妈发愁。可是你呢，至今我也没见到你卖出几件瓷器，尽找家里要钱花，丢不丢人啦。”做父亲的说。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你是我爸呀，你当然得养我。”兰兰生气了。
“好了好了，老赵你就不要说她了。兰兰还小，花开有花期，她总会长大的呀。”母亲走上前来，安慰女儿。
赵青山是非常心疼女儿的，他也就这么个独生女，从小宠惯了，有些话说归说，并不会太认真。他说：“兰兰，家里并不指望你去赚钱。你呀，往后在课余时间，还有周六周日的，去小梅那边做个帮手，多学习掌握一些手工陶艺技术，学到的手艺都是你自己的。爸爸也只会烧窑，会做瓷板，别的东西，爸爸还真教不了你。”
“老赵你话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嘛，景德镇长大的孩子，只要是干这一行的，谁都能做出几样好瓷器来，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走路哩。”母亲说。
兰兰朝着母亲笑了笑，她已经把烧制好的陶瓷茶具搁进一个纸箱里，一件一件摆放得很整齐，当中夹杂着一些废纸，这样就不会损坏了。她说：“爸爸，我已经跟小梅姐说好了，我们有好几个同学也都答应了，蓝天陶社那边需要人手的时候，同学们都会随时过去，您老就放心吧。”兰兰端起纸箱来，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说，“爸爸，你给我二百块钱好吗？”
“又要钱，你没饭吃了？”父亲说。
“不是的，这卖东西总要有个卖相吧，我这几套烧制的茶具，至今要花钱去买几个好看的包装盒呀。”兰兰讨好地看着父亲。
“没钱，你妈也不能再给你钱。”赵青山说着话，朝着妻子挥了一下手，“水英，干活去，抓紧时间把客户订制的几张瓷板做完。”
兰兰朝着转过身去的父亲嘟了一下嘴巴，端着纸箱便走人了，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陶溪川陶瓷文化创意园华灯初上。原本这里是景德镇国营十大瓷厂的“宇宙瓷厂”所在地，二十年前国企改制，老瓷厂停产，一直闲置着，后由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投资亿万元，利用原先的二十二栋老厂房，在此兴建了一座集文化创意、购物、休闲、餐饮、娱乐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大型城市综合体，这是中国首座以陶瓷文化为主体的一站式文化休闲娱乐旅游体验创意园，去年秋天正式营业。今日的陶溪川，已经是全国各地及世界各国游人来景德镇旅游必到的打卡胜地。
每到周六的晚上，许多院校的学生们便带着自己制作的陶艺品来此摆摊设点，纵横交错的几条街区主要都是学生们的陶瓷作品，形成了景德镇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兰兰和李强等几名同学在摊位上摆出了各自制作的手工陶艺品，兰兰多么希望自己的产品能够卖出一个好价钱。又是和以前一样，看热闹的人多，真心想买瓷的人少之又少。一向活泼开朗的兰兰似乎要失去耐心了，人群中有一位外国青年来到了摊位前，正是汉克。汉克主动跟兰兰打招呼，他一眼便看中了兰兰制作的那套青花瓷茶具。兰兰的英语很流利，这让汉克对她的作品更加有了兴趣，当然他们之间的交谈也可以用中文。
“请问，这套青花瓷茶具是您制作的？”
“当然呀，我亲手拉的坯胎，亲手绘画，我爸爸的窑场烧制的。”
“OK，它很漂亮。”汉克拿起茶壶在手掌来回揉动了几下，很在行地说，“质地不错，手感非常好。”
“喜欢对吧？”兰兰得意地说。
“OK，很喜欢。请问多少钱，我要了。”
“这位朋友，你要知道制作出这套茶具是很费时间和心血的，我们在校大学生勤工俭学很不容易。这个，这个多少钱吗？”兰兰想了一想，咬咬嘴唇，有点要豁出去的样子，她说，“这样吧，既然我的作品找到了它的主人，那就六百元成交，OK？”
兰兰说出这个价格的时候，心里有些后悔了，只是一个学生的作品，担心自己开价太高。可是话已出口，已经收不回了。而在平时，她制作的陶艺茶具，最高也只卖出过一百块钱，有时五十块钱也卖，连个坯胎的成本价都回不来。
汉克解下背后的双肩包，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看来是淘了不少的陶瓷品，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褐色的皮夹子，打开来，抽出两张五十元的美金，往前伸出手，客气地递给兰兰。
“OK，成交，我没带人民币，这是一百元美金。”
“一百美金？朋友你不会骗我吧？您真的决定了要买下它吗？”
“NO,NO，每件好的陶瓷作品就该有它自身的价值。”
此时兰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接过两张美钞，惊喜地说：“谢谢，谢谢了！”兰兰俯下腰去，急忙用废纸将茶具包好。汉克说：“我自己来吧，小心碰碎了，OK。”
汉克是个非常珍爱瓷器的人，他很快将包好的茶具放进背包里，站起身来，又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制作得很精美的名片，微笑着递给兰兰。兰兰接过名片看，上面印着：曹操工作室，洋景漂汉克。地址是三宝村杨梅亭路333号附一。
“汉克，哎呀，原来你在三宝村有自己的工作室呀。”
“欢迎光临，谢谢了。”
汉克说过话，点头笑笑，转身便走进了人群当中。
兰兰看着手上握着的两张美钞，她高兴坏了，眼睛里一阵潮湿，忽然间情绪有些失控，人往地下一蹲，双手捂脸，激动地呜呜哭出声来。
作坊里灯光明亮，赵小梅和顾艳坐在长条凳上清洗指甲油，陈立根在一旁的货架上整理一堆坯胎。这时赵小梅的手机响了，是兰兰打过来的。赵小梅听到对方的哭泣声。她急问：“兰兰，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兰兰在电话里边哭边说：“姐，小梅姐，刚才，刚才我的一套茶具在陶溪川，卖到了一百元，是一百美元呀。”赵小梅笑了起来，说：“好啊，姐为你高兴呢，你也是太激动了吧，快别哭了，记得早点回家啊……好的，拜拜。”
赵小梅把兰兰卖出瓷器的事说给顾艳听，顾艳的眉头往上抬了一下，她说：“做学生勤工俭学是不容易，一百美元，那也用不着激动得哭鼻子吧。”赵小梅已经清洗完了指甲油，用纸巾擦了擦手指，笑着说：“这个可以理解的嘛，我在陶艺学院做学生的时候，卖出的第一件手工瓷器，才三十五块钱，记得当时我也哭鼻子了。”
陈立根已经把货架上的坯胎整理得差不多了，他回过头来说：“我说你们能不能动作快点，帮个忙，把那边的货架收拾一下。”
“知道了，我们很快的，这就结束了。”赵小梅说。
顾艳清理过了手上的红指甲，又把指甲油涂在了大脚趾上，脚趾往上翘着，朝着陈立根说话：“老兄，你看看，这样也很美的嘛。”
陈立根噗地笑出了声，说：“哼，臭美。”
顾艳穿好鞋子，站起身来，看着陈立根的脸说：“哼什么哼的，一天到晚，难得看见你笑一下，脸部神经不会是有毛病吧。”
陈立根不由得摸了一把脸，有点哭笑不得，瞪了一眼顾艳。
“老兄没毛病，橱窗里的那件雕塑就是证据呀，从小他就会笑，估计是一面对女性，就不晓得怎么笑了。”赵小梅说，手背去捂着嘴笑。
“哦，闷骚型，这不假正经吗？”
“喂，喂喂，可不可以不开玩笑了？”陈立根说。
“不可以的，生活那就得有欢笑，蓝天陶社的宗旨，是快乐地做瓷，自由地生活。”顾艳说着话，走到陈立根的跟前来，绕着这个男人转了一个圈子，说，“老兄，你就说句实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什么实话，我天天说的都是实话。”陈立根有点不自在，避过顾艳的眼光。
“好，那我问你哈。你有没有想过要泡我们两个美女？”顾艳说。
陈立根当然是听清了顾艳的问话，可他权当是没有听见，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赵小梅。
“老兄，你别光顾着去看赵小梅呀，她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呢。”
“顾艳你就别闹了，干活吧。”赵小梅说。
陈立根已经背过身去，双手捧着一件坯胎放到货架的高层去，险些没有扶稳，又一把托住。
“哈哈，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老兄，小心脏可别太激动哦。我只是想让这栋大房子里多一些幽默，多一些笑声……”
顾艳正说话时，手机响了，一看，屏显是刘海亮打来的。顾艳拿起手机来，朝着赵小梅眨了眨眼睛，去接听。对方也就短短的几句话，顾艳拿下了手机，朝着陈立根说：“老兄，刘海亮来电，请你过去喝咖啡呢。”
“请我，他有什么事？”
“不是他，是他的后台大老板，董事长梁先生请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