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头影测量的起源

历史学上讲到“起源”，通常涉及三个维度，即起源地、起源年代和起源的学科。头影测量由颅颌面部测量和面部美学两个方面组成。颅颌面部测量起源于距今4 600多年前的艺术与科学，而面部美学起源于2 500多年前以毕达哥拉斯学派为代表的古希腊文明。

人体测量学，包括颅颌面部测量，最早是由古埃及人开创的，时间可追溯到公元前2600年。当时的艺术家在对人体进行绘画、雕塑等创作时，创造性地使用了经纬线来辅助确定人体包括颅面部的理想比例。到了公元前2100年至公元前1077年古埃及艺术发展的黄金时代，经纬线被更加精细的网格系统（grid system）所取代（图1-1）。在网格系统中，颅面部的各个标志性的解剖结构都被赋予了特定的坐标值。这种做法正是西方文明史上“数为万物本源”思想的萌芽，也是早期艺术与科学相结合的典范。

图1-1　古埃及经纬线系统和网格系统的发展历程

古埃及人最朴素的审美观带给我们两大影响：第一，侧貌是最美的，因为侧面轮廓最具起伏感，所谓“五凸三凹”，这是西方美学史崇尚侧貌审美的根源，也是为什么今天口腔正畸在矫治前后都那么看重侧貌轮廓评价的原因；第二，所谓美好特征的集合，就是今天“平均脸（average face）”概念的原型。

随着历史的发展，古希腊文明逐渐取代了古埃及文明，极大地传承与发展了艺术与科学的结合。毕达哥拉斯学派首次探讨了“美”的本质，认为“数”是万物本源，事物的性质是由某种数量关系决定的，由此他们提出了“美是和谐”的观点，这个和谐的秩序体现在人体上就是各解剖结构之间特定的比例关系。为了寻找这个比例关系，许多艺术家投入了测量理想人体比例的事业中，他们设计了一系列复杂的公式来构建人类的理想躯体及面部，由此催生了人体测量学这门学科的产生。

人体测量学真正得到长足的发展，是在公元14—16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莱昂纳多·达·芬奇作为将艺术与科学完美结合的典范，毕生致力于用数学语言来描述自然万物，这也包括尝试通过一系列数学公式来解释和定义面型及美貌。在他流传于后世的手稿中，我们发现他其实已经使用了很多现代头影测量技术里面使用的解剖标志点，比如眉间点、鼻根点、蝶鞍点、前鼻棘点和颏前点，他甚至还曾尝试定义颅底平面（图1-2）。

图1-2　莱昂纳多·达·芬奇的手稿，表明他其实已经开始定义并使用了很多现代头影测量技术中使用的解剖标志点

现代解剖学的奠基人之一——阿尔布莱希特·丢勒，在著作Four Books on Human Proportion中，测量并研究了数百例人体样本的比例，试图通过统计的方法构建一套基于平均值的，且包括颅面部的人体美学典范。他详述了不同性别的人脸各个解剖标志点之间长度、宽度、高度的测量值、均值及比例关系，并且开创性地通过扭曲网格系统，来达到改变一个人面型的目的（图1-3）。

归纳起来看，西方文明对面部美学和头影测量理念发展的贡献主要有以下五点：

第一，探索了人体及颅面部的理想比例，他们的探索成果成为今天我们研究颅面理想比例的基础与典范。

第二，网格系统的发明，为人体测量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并演化成我们今天头影测量学中的网格分析法（mesh analysis）。

第三，侧貌审美的偏好，深深地影响到西方人和今天头影测量评价面部美学的习惯和偏好。

第四，古埃及时期就已萌芽的“平均脸”雏形，是我们今天基于平均值的头影测量学的基础与根源。

第五，以达·芬奇和丢勒为代表的人体测量学先驱们当年使用的许多解剖标志点和参考平面，都逐渐演变为现代头影测量学的参考标志。

18世纪，由知识分子领导的启蒙运动席卷了整个欧洲，在文克尔曼、康德、鲍姆嘉通等美学大师的倡导下，传统的希腊式审美观重新风靡了整个欧洲大陆。其中，“希腊式侧貌”一时间成为了整个西方世界对颅面部审美的标杆。《观景阁的阿波罗（Apollo Belvedere）》这尊雕塑，则是对希腊式侧貌的最完美的诠释（图1-4）。黑格尔认为，“希腊式侧貌的特征在于额和鼻子的特殊配合：额和鼻之间的线条是笔直的或微曲的，额和鼻连接起来，中间不断，这条线与连接鼻根和耳孔的横平线相交成直角。在理想的美的雕刻里，额和鼻在线条上总是形成这种关系。并且他还应该有一个微缩的下唇和锐利的颏唇沟。”由此可见，当时的人们在评价侧貌时，已经开始注意额、鼻、唇、颏唇沟的形态，以及额鼻连线与鼻耳平面间的成角关系了。

希腊式审美观随着战火蔓延到了大洋彼岸的新兴国度——美国。彼时美国人刚刚独立，对于欧洲传统文化尚有强烈的留恋，因此，在包括总统托马斯·杰弗逊在内的一批人的帮助和倡导下，这种审美理念在19世纪早期的数十年内受到了狂热的追捧和支持，这其中也包括我们口腔正畸学界的很多先驱们。口腔正畸学的鼻祖Angle大师就曾是“阿波罗式侧貌”的狂热推崇者，但遗憾的是，阿波罗的这种平直的面下1/3形态与他所倡导的非拔牙理念相悖，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对这种理想侧貌的追求。

图1-3　阿尔布莱希特·丢勒在著作Four Books on Human Proportion中尝试通过扭曲网格系统，来达到改变一个人面型的目的

图1-4　《观景阁的阿波罗（Apollo Belvedere）》所展示的标准化的希腊式侧貌，曾是风靡整个西方世界的审美标杆

再后来，随着二战的结束，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这股审美思潮也随之扩展到了世界各地。可以说，现代头影测量深受古埃及、古希腊传统审美观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