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六个活宝
如此又过二日。
两日间,得风清扬毫无保留的传授指点,令狐对太师叔钦仰敬佩,再不敢心生异议。加之二人性情相近,祖孙颇为相得。宁毅时而入内听讲,看他二人对拆,偶有所得便即面壁苦思。
第三日午上,大有传来信息,岳师不日就将归山。宁毅把消息告知后洞二人,令狐似有所感,情绪有些低沉。
风清扬道:“冲儿你资质甚好,正是学练这套剑法的材料。以你悟性苦练二十年,便可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
令狐冲越是学得多,越觉这九剑之中变化无穷,不知要有多少时日,方能探索到其中全部奥秘,听太师叔要自己苦练二十年,丝毫不觉惊异,再拜受教,说道:“徒孙倘能在二十年之中,通解独孤老前辈当年创制这九剑的遗意,那是大喜过望了。”
风清扬道:“你倒也不可妄自菲薄,两天入门,便是老夫也望尘莫及!”言语中丝毫不见懊恼,竟颇为骄傲。
宁毅也暗中赞叹,“九剑”中好些关窍他能解不能用。苦思良久,更寻不到比这精炼简洁的技巧。就好比心说会了,手说不会,归根结底还是资质太差。
对令狐而言这些只是一带而过,稍有迟滞一点就透。有前三式打底,后边四式更如摧枯拉朽般一蹴而就。如此良才美质,怎不让为师者欣喜若狂。
老风道:“我知你二人悟性非常,莫嫌老夫啰嗦,九剑的剑意,只在所施而无不可。便是将全部变化尽数忘记,也不相干,临敌之际,更是忘记得越干净彻底,越不受原来剑法的拘束。”
太师叔所讲的临敌对战窍要,非是真的忘记,而是要随机应变不拘成法,对此令狐早有领悟。此时才察觉老人家一番良苦用心,回想初见时的不恭,心中惭愧异常。
随后风清扬讲了“九剑”最后一式:“破气式”。道:“此式是为对付身具上乘内功的敌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却只传了口诀和修习之法。
令狐听的云里雾里,但有所问,太师叔再无更多言语,只好用心记忆。宁毅却发现“破气式”的口诀心法与前几式大相径庭,尽佶屈聱牙之能,言语晦涩难懂。心中一动,便有些试探。
待记忆完全,宁毅道:“得此护道之‘法’,我华山无忧矣!”“法”字咬的极重。
令狐见师弟还要贬低“九剑”,心中不忍,却见太师叔面现沉思。几日相处三弟子少有话语,但开口必有所指,风清扬百思不得解,下问道:“毅小子...”
宁毅道:“太师叔说过,剑到深处,但手边所得皆可为剑。”风清扬点头。
又道:“我师傅说‘气到深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风清扬再点头,宁毅却没了下文,老风沉思一番仍无所获,道:“这一句虽是至理,武林中三岁孩童都懂得的道理...”他话未说完是怕二人有所误会,不是要贬低他们师傅。
宁毅笑道:“太师叔也说是至理。”
风清扬肃然一惊,心有所悟,喃喃道:“大道至简,知易行难。只是要知行合一,却如何...却如何...”不自觉的转向宁毅。
宁毅只是知道这么个理,还不能领会,对古人来说他只强在信息优势。心想我也来装一装,道:“手中有剑而心中无剑是为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亦为剑,手中心中皆无剑为何?”他根本不懂,只管顺嘴胡说,果然令狐一副“不明觉厉”的神情。
见太师叔凝神苦思,宁毅拉了令狐出来。如果他没料错的话,这最后一剑的口诀,只怕就是“九阴真经”中的一部分原文。
应该是独孤求败没有悟出其中道理,或者是悟出了,却没有决心踏出那一步。宁毅设身处地:若是自己一生以剑为伴,种下执着,到头来却发现再进一步却要弃剑,是舍与不舍?
“也许他始终隔着一层,也未可知...”宁毅想。
令狐打断师弟所想,道:“师弟既然知道,为何不与太师叔点破。”他已觉出风清扬时日无多,不忍看太师叔弥留之际还有挂心。
宁毅苦笑,道:“师兄忒也高看我了,我哪里懂,只是顺着太师叔的话说。”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风清扬却心有不甘。他苦思良久,眼见吾道在前,终不得其法而入。“罢了,罢了,归也,归也...”
“多情自古伤离别”,令狐虽然早有预感,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难免伤心。
几日间,老风竟觉自己所获良多。与令狐旦夕相处,二人忘年之交,大有惺惺相惜之感。至于宁毅,此子不可貌相,竟觉相见恨晚。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风清扬感慨。他虽然已经来不及,可是令狐正当年,得此师弟是他之大幸,更是华山大幸。
临别之际少不了再一番叮嘱,风清扬道:“华山得你兄弟乃门派大幸,今后当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早日光大我华山派门楣。”二人唯唯。
又转向宁毅,道:“‘独孤九剑’你师兄已入门,所缺只是火候。你不曾听的完全,若有不通便问他。冲儿,你三师弟但有所问,你不可藏私。”后一句说的严厉,令狐连忙应下。
宁毅苦笑,这等剑法需要极高悟性,不是想学就能学的。他那不是悟性,不过是善于归纳取巧显出的假象,想必风清扬心里清楚。如此说,一方面是希望自己从中借鉴,早日勘破自身;再者恐怕就是希望自己莫要心生怨怼,能多多启发令狐。
果然,风清扬道:“你此番境地,天下间唯有少林绝学‘易筋经’才可挽救,你......”犹豫良久,看了看他身畔令狐,终于没有说出口。
宁毅心中冒出一词:“物尽其用”。但“尽其用”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尊重。
令狐道:“师傅不日就将回山,不如...”
风清扬摆手,叹道:“我知你二人一片孝心,但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说罢转身下崖而走。
令狐冲跟到崖边,眼望他瘦削的背影飘飘下崖,在后山隐没,不由得悲从中来。
“残阳黯晴碧,山翠互明灭。”
又三日,岳不群领着诸弟子回山,就来崖上接两个弟子,众人相见自有一番欢喜不提。宁毅却道此间清静有助于修炼,恳请师傅容他多留几日,岳不群自无不允。又问师傅山门可有道经,岳师言北峰云台收录道藏,明日着人整理送来与他。宁毅谢过,方送众人下崖。
次日,众兄弟挑经而来,宁毅接过搬入洞中,又小声叮嘱大有,若山门有事定要来寻他。大有不知所谓,但应下而已。自此,宁毅又开始在洞中凿壁刻经,无有日夜。
这一日,宁毅正在洞中专注,忽听洞外有声音叫“三师哥”,走至崖边,只见陆大有气急败坏的奔上来,叫道:“三...三师哥...师哥,大...事不妙。”
宁毅问怎么了,大有道:“有...有人来...拜山...”
宁毅要他别急,大有喘匀了道:“说是来拜山,可我觉着气氛不对,就赶紧来寻三师哥。”
宁毅知道来戏了,示意大有边走边说,大有道:“除了嵩山、衡山、泰山三派外还有三人跟他们一起上来,说是咱们华山派的,师父却不叫他们师兄、师弟。”
宁毅假装诧异,道:“有这等事?那三个人怎生模样?”
陆大有道:“一个人焦黄面皮,说是姓封,叫甚么封不平。还有一个是个道人,另一个则是矮子,都叫‘不’甚么的,倒真是‘不’字辈的人。”
宁毅点头道:“或许是本门叛徒,早就给清出了门户的。”
“...”
大有越说越气,却见看三师哥行走颇为缓慢,心中急道:“师门有难,咱们做弟子的只教有一口气在,说甚么也要给师父卖命,三师哥怎恁般冷静!”
大有不知道他已散功难以速行,只是催促,有心先走,宁毅只是不许,大有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其实宁毅是怕他遇到桃谷六怪,那六个疯子可不讲理,一个不好就要被分尸。
果然,二人没走一阵就看见前边走着六个怪人,胡乱的喊着:“令狐冲,令狐冲,你在哪儿?”宁毅小声叮嘱大有,待会不要出声,他怎么说都要照做。
宁毅大声道:“谁叫我?”
那六人忽然住口,一起转身,不见动作就已近前。脸上都是凹凹凸凸,又满是皱纹,甚为可怖,大有吓得一惊,就想跑开,却被六人团团围住。
只听一人道:“你俩哪个是令狐冲?”
又一人道:“你为何这样问?”
先一人道:“不这么问你却知道谁是令狐冲?”
另一人道:“他俩为何不能都叫令狐冲?”
先一人道:“两人怎么能叫一个名字,我叫桃干仙,你也叫桃干仙吗?”
另一人道:“不能是一个叫令狐,一个叫冲吗?”
桃干仙道:“你如此说,那也可能是三人,可是小尼姑...”
宁毅真是见识了,大声道:“我是令狐冲。”
桃干仙道:“你看明明是一个人,你非要说两个。”
另一人还要再争,宁毅道:“你们没事我先走了。”
六人一听他要走,各自跨上一步,瞬息就把他和路大有挤在中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