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祭典
晨曦微吐,东方既白,华山莲花峰迎来了乡民们的中秋供奉。
当年门派兴盛之时,方圆百里多属华山之产。农人猎户为华山称佃做役,贩夫走卒仰华山之息,地主豪强伏低做小,绿林好汉不敢造次。
今日虽不现往昔盛况,也看出几分端倪。有农夫猎户提篮挑担满载而来——装的是黄澄澄绿油油五谷果蔬,提的是虎骨熊掌山珍野味,既有伞大的灵芝,又有化形的山参。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师兄弟们挑完水拜过师父师娘,用完早饭随大师兄去山门接待乡民。就见二弟子与六弟子已然回转,众兄弟又是一番叙礼不提。
华山派人丁稀少,中秋祭典少不得要与豪强乡老借些奴仆使唤。当下二弟子与六弟子引着乡老豪强前去拜见师傅,又有弟子领了奴仆去布置打点,其余脚夫力巴得了赏钱都被遣下山去。
辰时已过巳时刚到,瓜果贡品早已摆好,三牲六畜供奉也已就位。就见华山掌门岳君子高冠博带转出正殿,身侧宫装美妇亦步亦趋,身后众弟子肃颜盛装,虽只二十几人自有一番庄严。
岳君子口祷祝词,山呼海啸。大弟子捧礼器、小弟子端酒水各安方位,祭礼森严。先引弟子祭过天地,又同众人拜过祖先。只听岳掌门道:“剑来!”
华山剑派当以剑做祭!
有弟子捧出一柄长剑行至掌门身前,岳君子暗运神功,脸色红紫有如神明。
屈指一弹,剑身离鞘电射而出。
轰隆一声,殿前大如卧牛的磨剑石早已炸开,只余长剑插在广场石板上摇晃。
殿外观礼众乡老豪杰不过凡夫庸人,哪见过如此景象。一时间神情肃穆鸦鹊无声,名门正派果然不同凡响!
先前有人看华山人丁稀少、山门凋零早已起了轻视之心。如今观大派气度,当真是噤若寒蝉。
午时将至,礼毕。岳掌门和众弟子去后殿叙话,自有一番指点勉励,又着大弟子转出引众乡老豪杰在殿外拜一拜。
华山祭祖不待外客,观礼众人代华山经营产业,勉强不算外人,拜一拜也是应有之意。只是这入殿却是不行,殿中布置打点也都是弟子亲为。
祭祖之后乡老豪杰被华山众兄弟引至偏殿设宴(乡人不是江湖中人,女弟子不便相见,另有设宴。)。岳掌门来陪了几杯便转出,留众弟子待客。
众兄弟日常在山门多有拘谨,今日难得放开一回,与这等凡俗庸人打成一片,哪还有半分大派模样。
乡老豪杰马屁滚滚你吹我捧,众弟子酒到杯干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酣耳热之际,有乡人唱一折戏听得满堂喝彩。众弟子不甘示弱,行一路剑法唬的凡人目瞪口呆。你唱一个曲儿,我耍一趟猴儿,好不热闹。
宁毅于宴会边角与武家几位猎户同坐。原以几兄弟凡俗中脸面本没资格上席,却被三弟子强拉了来,只是一番拘谨总少不了。乡人羡慕三弟子抬举他几兄弟,倒也识趣纷纷敬酒。几个猎户哪经过如此场面,直喝的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宁毅正襟危坐,看众人酒后放浪,酒醒后又打回原形。又饮几杯,勾起心中旧事,念起前世今生,只觉得如梦似幻意兴阑珊。起身叮嘱猎户几句,又与师兄弟知会一声便出了侧殿往后厨行去。
厨间也有几席,见老武被众豪奴围在中间推杯换盏好不得意。哂笑一声,不愿打搅便转身去寻师姐妹们。
未至正殿便听得厅中一阵莺莺燕燕,姐妹们早已散席,如今便在殿中洒扫整理。有女弟子见宁毅行来,步履轻盈不见酒意,打趣道:“师弟还是个解风情的,今日难得放浪一回,不与兄弟们吃酒却寻姐们耍子。”
宁毅被师姐们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再看师姐们一个个粉面桃腮眼角含春,显然也很吃了几杯。一时间脱不开身又无可奈何,忽见堂后转出一人,赶紧后退两步朝前一拜口呼:“师傅!”
众姐妹受了惊吓赶紧正色,转身只看小师妹一脸坏笑挥着手道:“师姐好。”再转过来,宁毅早避过一旁。众人笑骂,有几个作势欲打,宁毅讨个绕也由着师姐摸几下。
宁毅四年前欲拜师,只是自己容貌不显,又得个残疾腿短脚翻。岳不群君子般人物,择徒甚严,定然不收形貌鄙陋之人。宁毅孤注一掷削足正骨,差点一命呜呼,终于打动君子收入门墙。养伤期间,尽是师姐们看顾,情分自是与其他师兄弟不同。
女弟子皆为华山掌门之妻宁女侠之徒。除了练功外,日间洗衣做饭洒扫都要操持,偶尔还要做些粗苯活计。有宁毅帮忙,自是亲近。
众人殿中整理,有师姐聊侧殿趣事,谈及说书唱戏、耍猴舞剑,显然偷偷看过。宁毅听着师姐们言语间多有艳羡,不自觉想像师姐们袒胸露腹勾肩搭背,与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模样一阵恶寒。赶紧摇头甩脱这邪恶的念头。
华山今日祭祖,师兄们忙于待客,只余小师妹孤单无聊。有心寻师姐们玩耍,看众女只是打扫不如师兄有趣,便起了捉弄的性子,惹得大家一阵手忙搅乱。
掌门夫妇多年来只得这一女,平日里众星捧月娇惯坏了,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只有求助宁毅。这小魔头无法无天,除了掌门就只怕宁毅。
岳灵珊看师姐们搬出宁毅,不敢造次。偷眼看师哥,发现师兄只是做事并无动作。有些好奇,挨挨摸摸走到宁毅跟前道:“三师兄!”
宁毅想着心事,只看他一眼便转过去,并不说话。
岳灵珊小心翼翼伸出手拉拉他衣袖,刚要开口,宁毅突然回头做个鬼脸。吓得小姑娘一声惊呼,后退几步没站稳摔了个屁墩,惹的师姐们一阵大笑。
小师妹见众人哄笑,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师姐们哄了半天,小师妹只是不依,无奈只能埋怨师弟。
宁毅只好去哄灵珊:“师妹,师兄给你赔礼了,受师兄一拜。”口中说着,并不见动作。
岳灵珊心想你也有赔礼道歉的时候,不觉哭声小了。瞪眼看他半天不见作揖行礼,哽咽道:“你家赔礼就是嘴上说说吗?”
宁毅惊讶道:“我已拜过了,大家都看着呢。”
岳灵珊道:“你骗人,你骗人,师姐们评评理。”
宁毅又道:“师妹刚来的时候,我就拜过了。”众女无语,你倒是一点亏不肯吃。
再看岳灵珊早已目瞪口呆,指着宁毅道:“你...你...你...”
宁毅去拉师妹,灵珊打开他的手,抹把眼泪跳起来就走,嘴里嚷着:“我告诉娘去。”
宁毅也不追,悠悠的说:“我告诉师傅去。”
岳灵珊一听宁毅搬出掌门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就是爹爹来了,也是你欺负我。”看宁毅一脸坏笑,灵珊莫名有些心虚:“你,你要告我什么?”
宁毅道:“你冒充师傅...”
话未说完便被岳灵珊急忙打断:“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宁毅眼看小师妹不服气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说就是铁石心肠也融化了,无怪乎令狐冲这大冤种情根深种。
转眼场中情势倒转,众女脸色不善的望着宁毅,宁毅不欲再纠缠,当下打躬作揖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师妹原谅则个。”
岳灵珊本已心虚,看他诚心道歉登时转悲为喜,道:“原谅你了,不过你要讲个故事来听。”
山间清苦没什么娱乐,宁毅偶尔捡些前世故事讲来,在兄弟姐妹们听来已是莫大享受。
宁毅见众女也一脸期待,便应一声好,又道:“听故事可以,只不许胡闹扰了师姐们做事。”
灵珊一脸天真的点头,当真不再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