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从牧护关到黑龙口街要经过二郎山，山上多獾，山上就一直有猎獾的人。獾能爬树，喜欢在树上玩，看到有人了，用前爪在空中抓飘过来的云，吓唬鸟，故意暴露自己。人若是也到树上去，它会爬到最高的枝上，或闪电一般又跳到另一棵树上，一般是猎不到。獾声东击西，其实要隐蔽它的家，它的家在土洞里。獾出洞入洞都要用土把洞口封住，猎人只要看到有隆起的新土，就去挖。洞很深，拿竿子捅不了，叫喊着，敲锣，放鞭炮，也恫吓不出来，只能用水灌或者烟熏。

獾的皮毛厚实，最宜做围垫，山里人挑担、掮木头，戴这种围垫，容易换肩又耐磨。做成的鞋，叫窝窝，穿上一冬冻不了脚。獾的肉发酸，不好吃，熬了油能治烫伤。黑龙口街有三家作坊，就做獾油给山外的药铺供货。

獾的蠢笨是以聪明表现的，这如同野鸡被追急了，就只把头埋在草丛里。獾在生死之际也很凶，它会咬住戳过来的刀子，即便拿木棒打死，还不松口。猎人改用麻袋、铁丝笼去套，总不免有猎人被咬断了手指头，也有人曾被咬住了腿，硬是把拳头大块肉撕下来。但獾皮和獾油珍贵，猎人不惧怕凶险。

秦岭里，有的山上熊出没，有的山上金丝猴为王，有的沟里羚牛成群，有的沟里生存着成千上万的蝙蝠，白天全悄悄地吊挂在崖壁上，一到晚上飞出来，翅膀扇动的声响如涛起风啸。獾能居住在土洞的黑暗里，当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心事，几十年来一直想把二郎山作为领地。而遗憾的是它们不属于被保护的野生动物，在人的猎杀中，生育抵不过死亡，日益减少。

十年前，牧护关有人上二郎山捕猎时，发现了一个洞口，点着柴后，正用衣服把烟气往里边扇，陆续有三只獾钻出来，竟然都长着一张人脸：长眼、宽鼻、龅牙嘴。猎人吓得瘫坐在那里，看着三只獾笑着往柴火堆上撒尿，把火浇灭了，然后离开。

消息传出，不断地加盐加醋，到后来是二郎山上的獾长了人脸，黄羊和獐子长了人脸，猫头鹰是人脸，蜘蛛背上也是人脸。人是害怕人的，从此再没有猎人上二郎山。

牧护关和黑龙口街的人再有来往，宁去绕二十里走潘溪峡，都不经过二郎山下的路。二郎山下的路慢慢废了，杂木野草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