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丈人来了
长安城里的人向来瞧不起胡人,就连乞丐得了胡人的赏,也会吐着唾沫骂两句晦气,再用袖子把钱擦个好几遍。
所有的汉人都骄傲的认为胡人要低自己一等。
因为我们有骄傲的资本。
但董仲舒不这么认为,他眼中只有两种人——自己能教的和能教自己的。
当别人被胡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时,董仲舒只看到了一群尚未开蒙的学生。
这些跟着父母一起远道而来孩子,像一块块渴望着知识的海绵,子曰有教无类,胡人为何不能成为自己的学生?为何不能读这圣贤书?
董仲舒先前推行的公塾已经严重损害到了学阀们的利益,学阀们很想质问董仲舒哪来的胆子让那些泥腿子的孩子也读书?圣贤书是专属于他们的好不好!
但有皇帝给他背书,学阀们是敢怒不敢言。
但现在,董仲舒竟然要教那些蛮夷读圣贤书,这可犯了天条了。
“有教无类说的是士农工商!不包括蛮夷!”一个耷拉着眉毛的博士强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董仲舒慷慨陈词。
“圣贤之言,专属我中土所有,是我等一家之言!尔窃书济夷,与国贼无异!”白胡子博士气的哆哆嗦嗦。
“圣人之言,如何成了你一家之言?学问是大家的,不是一家的!”
董仲舒站起身来,“我教的是圣贤书,他们学的是圣人言,今后无论走到何处,所行所止皆带着君子风!”
“孔圣曰仁,孟圣曰义,教尔等口中的‘蛮夷’仁义之道,何错之有?”
“教者无汉胡,学问不专属!”
“说的好!”张义拍手喝彩,“把圣人的学问当成你们的私产,尔等才是贼!学贼!”
张义记起了后世谈及诸多失传技艺时老教授痛心疾首的说过,“我们总是喜欢藏东西,把钱藏起来不露富,把新衣藏起来过年穿,师傅藏技,徒弟藏拙,还要把学问藏起来发霉!”
张义觉得董仲舒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他身上洋溢着圣人的光环。
张义记得后世有人说过,孔孟之道其实是一部行为守则,它在教你学问的同时还在教你做人,教你成为一个君子。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的儒家成了儒教,将孔孟之言传向四海九州,这会是怎样的盛景!
山海间是头戴儒冠、手拄远行杖的传道者,城邦中异域稚童说着子曰辩着日,高卢人对罗马人说有朋来不亦乐乎,犹太佬求埃及法老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或许吊在十字架上的可能就是某位儒生了。
而且与其他宗教不同,儒教不教你拜神,是教你做人,做像孔孟一样的汉风君子,长此以往,四海皆自古以来呀~
张义觉得自己要帮帮老董,比如先把纸给造出来。
“张义!你少在这装大尾巴狼!”
这几位博士的撑腰下,孔繁站了出来。
“你一个杂学出身,被退了婚的纨绔子,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啊!”
张义挑了挑眉毛,“你是在骂我?”他向孔繁确认。
“对!就是你!”
孔繁鼻孔朝天,抱着双臂洋洋得意。
张义噗嗤一笑,“你确定你在骂一个陛下亲封的侯爷?”
不等孔繁反应,张义快步上前,他推开众博士,像拖死狗一样把孔繁从人群中拖出来。
“我,我我是孔圣之后!”
孔繁哆哆嗦嗦的挣扎着。
“乖~”张义抚摸着孔繁的头发,脸上的笑容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我很快,你忍一下!”
张义从腰间拔出霍去病送给他的百炼匕首,另一只手薅出孔繁的舌头,手起刀落,半截血淋淋的舌头落到了地上。
孔繁哀嚎着来回打滚,嘴里血如泉涌,张义很嫌弃的在孔繁锦袍上擦干净手,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匕首划在孔繁的脖子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孔繁的哀嚎声。
“你们都听到咯。”张义摊摊手,“是他先骂我的。”
“我确认过的!”
“啊!”
“杀人了!”
博士带着众人喊叫着一哄而散。
武侯哭丧着脸喊来了缇侯,缇侯又皱着眉毛喊来了廷尉,廷尉张汤带着几个书记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雍门外。
张义看着矮胖矮胖的张汤,心想这个看上去有点憨的胖男孩怎么可能是有名的酷吏呢?
“入你娘的!”张汤习惯开口先骂一句,“人没死叫你阿翁作甚!”他骂着缇侯。
孔繁正躺在地上抽搐,嘴里血混合着泥土、唾沫搞的乱七八糟的,可还有力气在呜哇呜哇的咒骂。
缇侯凑近张汤耳边,“被伤的是宣尼公后人(这里借用了汉平帝给孔子的封号),伤人的是定远侯!”
“啧啧~”张汤撮着牙花子,“把人先送医馆!”他指使缇侯把孔繁抬走。
“张侯爷!”他笑嘻嘻的向张义行了个礼,“下官职责在身,跟咱们走一趟廷尉府吧!”
“没空!”张义把匕首收回刀鞘。
张汤眼中凶光一闪而过,“侯爷!”他挪动着身子挡在张义面前,“这让下官很难办呀!”
“难办呀?”张义捏着下巴假装思考,“那就别办了!”他撞开张汤和一干喽啰,带着桑弘羊和部下扬长而去。
“侯爷要知法犯法吗?!”张汤突然提高了声调,大声质问着张义。
“知法犯法?”张义回身,笑吟吟的反问张汤,“此人当街侮辱一个陛下亲封的侯爵,该当何罪呢?”
张义拍打着张汤的胖脸,用脚踢了踢在地上装死的孔繁。
“莫说一条舌头,就算是割了这厮的项上人头,也没人敢说本侯半句不是!”
说罢还朝孔繁的裤裆踹了一脚,张义记得文会那晚,这个姓孔的色眯眯的看了几眼刘陵。
在张汤怨毒的目光中,张义和桑弘羊有说有笑的继续往胡市走去。
董仲舒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呀,总是太气盛。
不过他很喜欢。
到了正午饭点,张义在胡市的食肆摊上请桑弘羊吃了顿配着馕的羊杂碎汤。
起初桑弘羊还端着架子,不愿意吃羊下水,说有什么脏气味,在张义连吃两碗后,他没忍住尝了一口,这一尝不要紧,足足吃了五大碗。
吃完后两人分道扬镳,桑弘羊要回公署复命,他打着饱嗝,说明天轮到他请张义吃了。
张义背着手,鬼使神差的往灞桥那里走去。
他又想刘陵了。
灞桥的柳叶黄了,风一吹,落木潇潇。
在灞桥柳树下,张义看到了一道很像刘陵的倩影。
她站在树下,双手叠放在小腹上,正望着张义,笑的那样好看。
张义自嘲一笑,哥们这是思念成疾,整出幻觉了?
那人见张义没理她,眉头微蹙,有些愠怒,精致的小鼻子皱了皱。
“哎呀!”张义大喊一声,是真人!
他飞奔向刘陵,一下子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拥在怀里。
刘陵也伸手抱住张义。
“我回来了!”
“我也回来了!”
“咳咳!”
两人缠绵之际,几声重重的咳嗦从张义身后传来。
张义皱眉,谁这么讨厌,非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
他气呼呼的转过头,一个穿着纹龙锦袍的中年老帅哥正面色铁青的站在他身后,一副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父王!”
刘陵红着脸,乖巧的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