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里运河 二十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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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九龙治水,夺尽众势,平地起波澜

正像西方学者所指出的,城市区别于乡村的地方在哪里?就在于城市社会是以特有的社会组织形式聚集了超量的“人气”,脱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缓慢节奏,人和人之间不是依靠自然发生间接的联系,而是通过商贸、交易而发生直接碰撞。反过来说,从乡土社会向城市社会的迈进还是需要借助自然力量的推动,但这种自然的力量已不是自然的“常态”力量,而是自然的“突变”力量,这种自然的“突变”裹挟着人与人进入到一场风暴中去,激撞出新的生命形式和社会组织形式,这就是城市世界从乡土社会中脱胎的最重要的契机。在天津城市发展史上,从东汉以来的“三海会口”到宋、辽对峙时的两边贸易都是来自海河所赐,海河就是天津城萌生的胚胎。

但是,还不够!或者说,激荡的力量还不够,天津城的真正形成还需要另一种因素的加入,将这种力量的合奏推向最高潮,这就是从金代开始的漕运。

金毓黻《渤海国志长编》书影

《金史》“合于信安海堧”海渠形势图(自韩嘉谷著《天津古史寻绎》)

公元1153年,金军在打败辽军之后将首都从偏北的会宁(今黑龙江省白城)迁到燕京,改燕京为中都。中都从军事和政治的角度来讲占尽优势,但在经济上却异常脆弱,北方的土地大半尚未开垦,生产技术相对落后,粮食生产非常匮乏。而此时的长江黄河流域因为天时地利,经济却相对发达,于是必然的就产生了南粮北运的要求,金代的漕运主要担任的就是这样一个任务。

一开始,金代漕运的路线基本上是从中原或江淮地区调拨粮食,利用隋代开凿的永济渠,经霸州信安(今河北省霸州信安)以达今日的北京。但在永济渠运行一段时间(大约40年的时间)后因为黄河泥沙的侵蚀,已淤塞不可用了。于是金章宗在泰和五年(1205年)“至霸州,以故漕河浅涩,敕尚书省发山东、河北、河东、中都、北京军夫,改凿之”(《金史·河渠志》)。重新开凿之后的新漕河运道由静海独流北行,然后东折向今天津柳口(今天津杨柳青地区)、三汊河口,进入今天的潞河河段,溯水北上达通州,从通州再进入中都。《金史·河渠志》中详细记载了金代新开漕河运道之后的漕运路线:“金都于燕,东去潞水五十里,故为闸以节高良河、白莲潭诸水,以通山东、河北之粟。……其通漕之水,旧黄河行滑州、大名、恩州、景州、沧州、会州之境,漳水东北为御河,则通苏门、获嘉、新乡、卫州、浚州、黎阳、卫县、彰德、磁州、洺州之馈,衡水则经深州会于滹沱,以来献州、青州之饷,皆合于信安海壖。溯流而至通州,由通州入闸,十余日而后至于京师。其它若霸州之巨马河,雄州之沙河,山东之北清河,皆其灌输之路也。”(《金史·河渠志》)这说得够清楚的了,这样一来,就在今天天津的三汊河口一带形成了一个新的众流聚合点,南来的新开漕河与北下的潞河河水交会此处,继续向南流淌充实着海河水域。不仅如此,在此三汊河口处交汇的还有同样从北而来,与潞水成犄角之势的永定河,与漕河几成平行之势西来的子牙河,还有大清河。五大水系,加上其他一些比较细小的支流,一时间风云际会,众流激荡,就像一条条蟠龙一样,共同沿着海河水道,汇入大海,这就在今天的三汊河口一带形成了为历来天津方志学家所称的“九河下稍”的独特水利形势。放眼整个中国,又有几处地方能像此处一样如此汇集众流,夺尽众势呢?有人这样赞天津:“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了让人无法预料的偶然,同时又充满了令人惊奇的必然,就像是流在平地上的水一样,前后奔突,纵横漫漶,好像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但是千流向东,万川归海,又有一个必然不移的趋向就在这些烦乱的局面中渐渐展现,想来真是觉得有一种神圣的东西油然而生。三汊河口因为众流汇集,因此它必然在这块土地上成就一段传奇。三汊河口不仅是众流所集之处,而且因为它是山东、淮河漕粮来京的必经地,所以它就是整个封建帝国政治心脏的大动脉,地位日趋重要。在开通漕运之后不久,金代统治者就在三汊河口设置了直沽寨,“直沽寨”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军事防御机构,主要居住的是军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军事性的“寨”子孕育了天津城最早的聚落形态。在以后的时间里,随着金中都对于南方漕粮的依赖越来越大,直沽寨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渐次设置了都统和副都统,士兵数目一度达到近万人,可见金代对于此地的重视。

清代京杭运河全图——天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