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问:怎样才叫“天下正”?
我们常说“以身作则”,“则”是准则和榜样的意思。那么天下的准则和榜样应该是什么样的?当形容其为一个“正”字。谁能成为天下的榜样,谁就能被称为是天下之“正”。如何得“正”?守中而已。
守中而能得正,天下就会向之归顺和依附,就能成为天下的根本。也就是老子所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欲不欲而民自朴。”无为、好静、无事而无欲,即为“清静”,故“清静可以为天下正”。
一杯浑浊的水,泥与水互相交融不分彼此,它的状态就是浑沌。浑沌具有演化高下、分别清浊的趋势。就好像浑浊的水,泥具有向下沉淀的趋势,水具有向上澄清的趋势,所以浑水放置时间长了以后,就会变得清浊分明。
我们认知世界也是一样,最初睁开双眼的时候,色彩的五颜六色,人体的胖瘦美丑,对我们来说都是没有分别的,因为我们是无知的,所以把它们视而为一。随着人格的成型,心智的开启,我们逐渐找到了一个分界线,把我们原来视而为一的东西,划分为是非两端。这个分界线,就代表着个人的世界观。
人若颠倒着去看世界,上就会变成下,下就会变成上。人若站在小的世界去看小,大的世界去看大,就会发现小和大没区别。人若分别站在敌对双方的立场上看问题,善恶就会相互转换。所以老子说:“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们应诺接受的,和人们呵斥反对的,到底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水和泥共同组成了浑水,我们能说是水对浑水好,或是泥对浑水好吗?手和脚共同组成了人体,我们能说手就高贵,脚就低贱吗?所以圣人治国,不是要在民众中划分高低贵贱,而是要能容纳万民,不鄙薄和抛弃任何一个人。正如天地,生养万物,而不会丢弃任何一个。这就是“圣人为天下,浑其心”。
“太山不立好恶,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小助,故能成其富。故大人寄形于天地而万物备,历心于山海而国家富。”(《韩非子·大体》)泰山不以自己的好恶来选择山石,故而能成就其高;江海对细小的流水也不拒绝,故而能成就其广。所以君王如果能像天地一样对待万物,就会人才齐备;如果能像山海一样心胸宽广,就会国家富足。
老子说:“古之所以贵此者何也?不谓求以得,有罪以免与?”道,你任何时候求它,它都不会拒绝你,并不会因人而异;你任何时候想要归顺于它,它都永远在那儿,大门都永远敞开,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它既不会因为你背弃过它而排斥你,也不会对你存在爱或恨,更不会放弃你,判你死刑。所以道者,“善人之宝也,不善人之所保也”。善人用道才得以治理天下,畜养万民;不善人因此才能得以保全自身,而不至于被抛弃。
天下最柔弱的莫过于水了,但是攻克坚强却没有谁能比得过它,为何?“以其无以易之也”,这才是重点。水的柔弱并不会因为谁而改变,真正守道的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待之以道;真正诚信的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待之以诚信。并不会因时而异——“此一时,彼一时”;也不会因人而异——“大人者,言不必信”。
因人而异者,中无正也;随事而迁者,中无主也;双重标准者,不圆融也。别人失信,并不能成为我也可以失信的理由;别人虚伪,并不能成为我也可以欺骗的理由;别人残忍,并不能成为我也可以凶暴的理由。
“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德信也。”一个真正的“善者”,对任何人都是以“善”待之。打个比方:卖东西,对知道行情的人,和不知道行情的人,我都是同样的价格。并不会因为他人无知,而去坑骗他。
所以有道的人行事,对于明道的人,和不明道的人,我都同样以符合于道(“善”)的行为去对待他们。这样才能把道施行于天下,让天下人都得到“道”。
同样,对于诚信的人,我以诚信待之;对于不诚信的人,我仍然待之以诚信,这样才可以让天下人都得到“信”。“报怨以德”,对于心怀怨恨的人,和心地良善的人,我都同样待之以德,这样才可以让天下人都得到“德”。
所以有道的圣人治理天下,会收敛自己的主观欲望和偏私,像婴儿一样,用一颗浑沌的心对待天下万物。百姓不论长相美丑还是聪慧愚鲁,在圣人眼中都是同等而无差别的。圣人就像亲善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善他们,一视同仁而并无偏私。
赞美的话谁都爱听,和平美满的生活谁都愿意过,谁都愿意和有德者相处。但如果是辱骂的话呢,纷乱烦扰的生活呢,自私无德的小人呢?听辱骂的话就像听赞美的话一样心境平和;过纷乱烦扰的生活就像过和平美满的生活一样不焦不躁;无论小人还是君子,都是公平对待。只有能做到这些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天下之王。
国家繁荣昌盛的时候高高兴兴做皇帝,国家一旦遭受劫难就丢下国家跑了,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资格成为一国之主呢?所以老子说:“受邦之垢,是谓社稷之主。受邦之不祥,是为天下之王。”
扩土开疆固然很荣耀,但守牧家园更为重要,不然根基不存;经商赚钱固然很富贵,但农工生产更为重要,不然衣食无着。只有能承受住那些被认为是不好的,好的东西才会源源不断;只有能背负住那些被人所鄙弃的,被人推崇的东西才会层出不穷。这些很有道理的话听起来就好像说反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