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croeconomics ｜宏观
40年一见的通胀既可预见、也会持续
“我们当然处在一个危险的时代。”
安妮·克鲁格
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国际经济学高级研究教授，世界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第一副总裁
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
随着俄乌冲突升级，在国际地缘政治紧张因素的推动下，西方国家的通胀持续升温。尤其是正面临40年来最高通胀水平的美国，陷入了消费品、农产品和油气等大宗商品的价格愈发高涨的困境之中。
面对此现状，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国际经济学高级研究教授、世界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第一副总裁安妮·克鲁格在接受本刊专访时表示，通货膨胀是“钱多商品少”的结果：一方面，由于新冠疫情，许多地方的商品和服务的供给已经在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很多人开始居家办公，他们对服务的需求变少，但对商品的需求变多。所有国家都陷于两难选择之中：如果过度收紧货币和财政政策，结果是通货膨胀率将下降，但经济活动增长率将放缓；如果收紧得太少，通胀将持续存在。
这是一个危险的时代吗？
《北大金融评论》：现在美国处于40年来最高的通货膨胀，欧洲也遭遇到通货膨胀的威胁，您是否认为这场通胀是全球性并且持续性的？您怎么看待这次通货膨胀的成因？
安妮·克鲁格：通货膨胀是“钱多商品少”的结果。“钱多”是指需求多，“商品少”是供给少。当前的通货膨胀就是两者的结合：一方面，由于新冠疫情，许多地方的商品和服务的供给已经在下降，因为疫情导致工人生病或无法上班；另一方面，由于很多人开始居家办公，他们对服务的需求变少，但对商品的需求变多。
对服务需求的减少也使得人们节省了更多钱，再加上各国纷纷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财政刺激措施来弥补需求不足，在经济逐步放开之后，消费者想要再次消费，对许多东西的需求猛增，这就出现了短缺。
所以说，通货膨胀是可以预见的结果。而且它很可能会持续下去，一些国家甚至会加速通货膨胀。之后会发生什么取决于政府应对通货膨胀的货币和财政政策。
所有国家都陷于两难选择之中：如果过度收紧货币和财政政策，结果是通货膨胀率将下降，但经济活动增长率将放缓（如果不是彻底衰退的话）；如果收紧得太少，通胀将持续存在。目前在美国，越来越多的观点认为美联储行动太慢（收紧力度不够），财政政策的刺激力度过大，使得通胀成为当下一个真正的担忧。
一些分析师认为，随着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影响逐渐下降，供应量将增长得更快，因此通胀将放缓。但更普遍的观点是，通胀持续多久、通胀率有多高取决于货币和财政政策。
《北大金融评论》：病毒、战争和严重通胀围绕着我们，您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时代吗？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缓解它？
安妮·克鲁格：我们当然处于一个危险的时代，但各国在健康、经济、地缘政治等其他问题上采取的政策如此之多，差异如此之大，我可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确实认为，太多国家的太多人忘记了“共同利益”的存在，忽略了他们本国政策对全世界造成的影响。环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很明显当前全球都在关注环境问题。
《北大金融评论》：现在美国觉得中国没有实现此前所承诺的国际贸易的购买量，而中国则抱怨美国没有实现对中国的解除技术封锁的承诺，您怎么评估最近几年中国和美国在国际贸易上的关系？您认为双方都需要做出哪些改变？
安妮·克鲁格：我认为这是非常可悲的。尽管中美在某些领域存在严重分歧（例如国有企业应如何开展国际贸易），但贸易应该是一个双赢的领域。我希望双方可以尽快进行协商和谈判，尽早结束两国在特朗普总统时期开始的贸易摩擦。
与此同时，我认为美国和中国应该通过世贸组织与所有其他国家一起，就电子商务等新经济活动和目前存在分歧的领域进行协商，尽快达成一致，制定新规则。例如，可以为两国都带来收益的是就会计标准达成一致，即制定适用于世界所有出口商的全球会计标准。当前，每个国家都在使用自己的会计准则，但当在进行国际贸易时，出口商需要携带两套账簿。此外，知识产权标准和处理方面，各国也应尽早达成一致。
新时期的新变化值得期待吗？
《北大金融评论》：这次冬奥会中国正在大力推广数字人民币，你怎么看待以中国为代表的一些国家央行进入了数字货币的领域？
安妮·克鲁格：我认为我们正处于数字货币的早期阶段。虽然在很多国家，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已经或很快就会出现，但对于所有国家来说都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出现CBDC之后，中央银行和私人银行之间的关系将何去何从。历史证据似乎表明，私人银行比公有银行能更好地评估风险。此外，关于CBDC，还有许多技术问题需要解决。
《北大金融评论》：您在1974年发表的论文“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Rent-Seeking Society”被认为是寻租理论最经典的论文。现在很多人将这个理念推广到新兴的互联网行业，因为互联网巨头拥有大量的平台垄断、流量控制，同时利用资本收购竞争对手，购买新赛道。您认为这种来自非行政权力的行为也是一种“寻租”吗？
安妮·克鲁格：迄今为止，互联网行业一直在发展，并且存在“网络经济”，意味着一个公司需要有很多用户，这样他们才能建立自己的网络体系。这样一来，后来者很难进入该行业。但是，当前的情况是，后来者似乎是源源不断的，因为技术进步的速度是很快的。我认为现在评估行业的垄断程度还为时过早，而且如果在行业仍快速发展的情况下，过多的监管很可能会阻碍创新。
（编译：都闻心）
（责任编辑：钟龙军）
学者名片
安妮·克鲁格（Anne O.Krueger）是美国著名的发展经济学家，她一直强调经济增长过程中开放和自由市场的重要性。她自1982年至1986年任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2001年至2006年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代理总裁（是在克里斯蒂娜·拉加德之前唯一担任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的女性），2007年至今任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国际研究学院教授。基于她和其他学者的研究，由贸易保护到贸易自由化的改革可以显著提升发展中国家经济绩效的观点，被理论界和决策层广泛认同和接受，并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发展经济学新古典主义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