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croeconomics ｜宏观
人民币不会取代美元，它将补充美元
“一个更加多极或更加多元化的国际货币和储备体系即将到来。”
巴里·艾肯格林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系George C. Pardee and HelenN. Pardee讲座教授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伯克利市
全球宏观投资者普遍认为，全世界宏观经济的问题和变量将影响所有的投资策略。我们今天似乎正面临越来越多的非常规、不可控变量：全球通胀正以新的形态卷土重来，新冠肺炎大流行演化多变，俄国与乌克兰交战正酣，中美央行政策逆向而行，央行数字货币与私人加密货币前途未明……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系George C. Pardee and Helen N. Pardee讲座教授巴里·艾肯格林在接受本刊专访时表示，当前的通胀背后，是强劲的需求（为应对新冠大流行而采取的财政刺激措施的遗留问题）和持续的供应中断的矛盾，即使通胀现在正在见顶，它也只会非常缓慢地下降。央行政策取向、地缘政治事件、全球能源价格等都会影响中美两国的资产价格。中国在亚洲的贸易和金融伙伴将更广泛地持有和使用人民币，但人民币会补充而非取代美元。
我们的世界怎么了？
《北大金融评论》：新冠肺炎大流行会对我们产生哪些长期影响？它会损害人们的政治参与吗？
巴里·艾肯格林：在我与Cevat Aksoy、Orkun Saka的研究中，我们发现大流行病降低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对政府、领导人和选举的信任。这种影响在年轻人（18至25岁的年龄段，也即所谓的易受影响的年龄段）中尤为明显，且非常持久。虽然我们是基于对早期流行病的研究得出这一结论，但这也同样适用于新冠肺炎大流行的情况。因此，如果对政府的信任受到永久性损害，那么政治参与也可能会受到负面影响。
《北大金融评论》：现在美国和欧洲都面临着通货膨胀的威胁，您认为本轮通胀是全球性的、持续性的吗？您怎么看待这次通货膨胀的成因？
巴里·艾肯格林：当前的通胀背后，是强劲的需求（为应对新冠大流行而采取的财政刺激措施的遗留问题）和持续的供应中断的矛盾。现实表明，供应中断可能会持续下去，这与一些人对供应中断会很快消失的期望相反。需求可能会缓慢减少，但我的基本预期是它仍将保持强劲。因此，即使通胀现在正在见顶，它也只会非常缓慢地下降。我们预计，2023年欧元区和美国的通胀率仍将远高于央行目标，尽管各国央行都已表示准备加快行动步伐。
《北大金融评论》：您在“Public Debt through the Ages”一文中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构想：如果政府继承了沉重的债务，或可通过财政整顿（Fiscal Consolidation，地方或国家政府为降低司法管辖区的债务水平所做的努力）来保持长期基本预算盈余，以便将这些负担降低到可持续的水平。您认为美国未来具备这样的能力吗？
巴里·艾肯格林：我表示怀疑。“Public Debt through the Ages”一文分析了使这些财政整顿事件得以成功的可能的经济和政治环境。其中19世纪的案例里，财政政策制定与政治隔绝。而20世纪的案例中，所讨论的国家都是由来自不同政治派别的代表组成的联合政府。不同的政党通过谈判达成了妥协，每个政党都承担了财政整顿所需的一些牺牲。但对于政治更加两极分化的地方，执政党在任期间往往会把钱花在自己喜欢的项目上，因为担心一旦下台，这些项目就会被反对派搁置，财政整顿事件也就无法持续。目前美国的政治就高度两极分化。
当然，成功完成财政整顿的另一种方式便是持续增大债务/GDP比率的分母。美国在过去有着良好的增长记录，而且展望未来前景良好。因此，仍有希望。
人民币资产会走向何处？
《北大金融评论》：目前，美国看上去是要加息，而中国正在减息，您怎么看待这两种主权债券在全球宏观投资者中的配置？您倾向于持有股票还是持有现金？
巴里·艾肯格林：美国股市已经正式“调整”，但美国股市的价格仍然很高。因此，我担心美联储可能会比此前表示的更为迅速地加息，美国股市很有可能进一步下跌。至于持有股票还是现金，最好持有一些现金。但为了知道何时将股票完全转为现金，然后再从现金转回股票，你必须是一个精明的市场择机者（Market Timer）。但现实中，大多数的市场择机者都会弄错。
至于中美两国主权债券价格会发生什么变化，我认为除了央行政策走向不同外，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可能会对这两个债券市场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如进一步的地缘政治事件、全球能源价格等。
《北大金融评论》：您如何评估人民币资产在未来世界资产配置中的位置？人民币会不会成为亚洲的中心货币？
巴里·艾肯格林：毫无疑问，中国在亚洲的贸易和金融伙伴将更广泛地持有和使用人民币。但它不会取代美元；相反，它将补充美元。一个更加多极或更加多元化的国际货币和储备体系即将到来，这是我长期以来一直坚持的观点。
《北大金融评论》：这次冬奥会中国正在大力推广数字人民币，您怎么看待以中国为代表的一些国家央行进入了数字货币的领域？另外，您认为各国央行应如何对待像比特币这样的私人加密货币？
巴里·艾肯格林：的确，央行数字货币正在到来。电子人民币已经存在，但在我看来，与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相比，它只为中国居民提供了适度的便利价值，而且外国人不能使用。因此，它也不能用于跨境交易。或许有一天，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改变。但我怀疑这个“有一天”还很遥远。
至于私人加密货币，我首选的解决方案不是忽视它们所带来的风险，或者对其征税使其不复存在。我认为它们的发行人应该像银行一样受到监管，加密货币交易所应该像商品交易所一样受到监管。这将保护幼稚的投资者（Naive Investors，即一般的公司股票持有人，区别于社会机构投资者），维护市场稳定，防止这些加密货币被用于洗钱、逃税和恐怖主义融资。
（编译、责任编辑：钟龙军）
学者名片
巴里·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是当今国际学术界最活跃、最富影响力的著名经济学家之一。他现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系George C.Pardee and Helen N. Pardee讲座教授，其主要学术兼职还包括美国艺术科学学院院士、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研究员、经济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和德国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等。他广泛涉猎国际经济学的诸多历史和现实问题，在宏观经济史、国际金融货币体系、金融危机理论、亚洲金融市场、外汇制度等领域做出了开创性的学术贡献，其关于金融危机、汇率制度和最优货币区的实证分析等方面的研究在国际学术界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艾肯格林也是国际货币体系演变史研究的奠基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