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脱险
宁夏发了一个晚上的高烧,莫凌霄守了一个晚上。老大夫说,宁夏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好,如今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另外加上心中积郁,伤及肺部又有积血,能挺过一个晚上,已经是奇迹了!
老大夫用在彤城可以收集到的最好的药材为宁夏止血疗伤,点了可以加快愈合速度的红果香,又用冰针封住了她部分的血脉,可是治标不治本,她这身体状况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一天,或半天,或几个时辰。
真要救她,只怕一来需要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二来需要更有效的药才行!
老大夫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如果他在的话,一定没问题……可是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
莫凌霄为宁夏擦去额上的汗水。她的呼吸很虚弱,眉头紧皱。
他执起她的左手,亲吻着带在她拇指上的扳戒。他从来不做祈祷,从来不相信有神,但是这次却希望世间真的能有神明!
希望他的母亲,可以保佑他爱的女人!
老大夫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轻轻推门出去。汉统国的四王子……不,即使是国王,也终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一个老朽,又能如何?
老大夫经营了一家彤城最大的医馆,由于其医术高明,连周边城里的人家有难治之症的,都会远道迩来求诊。加上他对于穷人也毫不吝啬,许多都是免费出诊,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严伯。
严伯从四王子处出来本是要回家给媳妇说声这几天会忙,但忽然想到上次帮个狱卒接了骨,还不知道有没有好点,反正顺路,就去看看。
彤城里还没有严伯不能去的地方,这谁没受过一点严伯的恩?连太守唐忠汉都拿他当上宾伺候着!所以他走进囚室的时候,谁都没拦他。
狱卒头儿——胡头儿见严伯来了,赶紧端茶倒水请严伯坐。严伯给胡头儿重新检查了一下身体,开了副药方,说照这样养段时间,就可以完全康复了。胡头儿谢过,收起药方,开始唠嗑。他说:“最近要打仗,许多人都搬走了,严伯您是不是也找个地方躲躲?”
严伯叹气,只是摇头,“这太平日子怎么就如此短。”
忽然听到旁边一声低低的呻吟,严伯才发现旁边的木架上绑着一个人,已经被皮鞭抽打得浑身是伤了。
胡头儿见严伯皱起了眉,赶紧解释道:“这个人是契沙战俘,但不知为什么,上头关照他们几个要单独关押,才没去战俘营,送到我这儿来的!昨儿个,他闹了一整个晚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是想出去,没想到最后连门锁都被他弄开了!我们兄弟还被他打伤了几个,正巧当时李将军在,才拿下他的!”
当然,他胆敢打伤了自家兄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把他吊起来一顿鞭子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严伯走过去,探头看他低垂的脸,看清楚后,吓了一跳!
胡头儿见严伯如此,笑着说,“他长得太俊俏了是不?可就是太倔!”
严伯凝眉,这人,怎么那么面熟!这般俊俏的男子,让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流夕抬起头来,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甩了甩头,想把血甩开,没有成功。这时,他才发现面前有个老头在盯着他看!
“我要出去……”他才开口,一口鲜血吐出,正好喷到了严伯的衣摆上!胡头儿一下子火了,抓起一旁的鞭子就要打上去,却被严伯拦了下来。
严伯年轻时曾周游列国学习医术,契沙语自是难不倒他。他问流夕:“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流夕见面前的老者懂契沙语,很激动,但是声音却难听嘶哑,“让我出去!我可以救宁夏!我一定可以救她!”
严伯一愣,“你说的可是四殿下身边的那姑娘?”
流夕止不住咳嗽,还边点头,“是!只要告诉四殿下我可以救她!他一定会让我去!”
严伯用汉统话对胡头儿说:“赶紧放他下来!我去找四殿下!”
胡头儿一脸迷茫,刚想说什么,严伯又折回来强调,“绝不能让他死了,否则四殿下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了!”
说完,严伯提起长衫,跑了出去。想他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做这番运动,还真是可怜!
严伯去跟莫凌霄处转达了流夕的意思,只说是契沙的一个兵说能救宁夏小姐,莫凌霄想都没想就叫传人进来。
宁夏的呼吸越来越弱,严伯说,伤了肺的人很痛苦,会连每一个呼吸都充满了疼痛。
他咬着下唇,低低吸了口气,压抑着呼吸,左边第三根肋骨处,疼得仿佛触碰一下就会死掉……
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这般的疼。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最大的错误,莫过与她相识!只是有些事是注定的,生来就注定了。
流夕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身上的衣衫被皮鞭抽得破烂,布条上都沾着干涸的血,从中露出的皮肉惨不忍睹!
见到他的样子,莫凌霄一怔。
流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莫凌霄,径直挣扎着走上前,把了宁夏的脉。
严伯好奇,这少年自己都快需要送去急救了,还如何救别人。本来这样的年轻人,他是不该去相信的,他不信连他都没办法救的人,流夕会有什么办法!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信了!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像自己的那个故旧?
那个固执又臭脾气,偏长得像俊美不似凡人的家伙……
严伯定了定神,对流夕说:“我给她用的都是彤城最好的药,目前只能暂时稳住病情。伤到了肺,她身体又太虚,你……真能救她?”
流夕没有回答,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锦囊,里面倒出一块玉状的东西,通体碧绿,只有人的指甲那么大小。他对莫凌霄说,“拿碗热水过来。”
见此物,严伯眼中大骇,他一把夺过,颤声问道:“这是什么!这个!”
流夕没想到严伯会如此失态,但对于这个老者他却是尊重的。
“这是可以救命的东西。”流夕说。
严伯抓他的手,全然失态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流夕有些莫名其妙,眉轻皱了一下,道:“流夕。”
“流夕……果然是……难怪长得那么像!”严伯喃喃,把东西还到流夕手中。
下人端上了热水,流夕也没时间理会严伯的怪异表情,他把那块小玉放进碗中,一时间,淡淡的药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块小玉经热水一泡,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接着转而变红!原本通体的碧绿,渐渐化成了通体的鲜红。这个时候,流夕拿出了小玉,放到宁夏嘴里让她含着。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有用。”流夕用莫凌霄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下脸,血水早已干涸起来,越发显出了他的苍白。
然后流夕犹豫了下,对莫凌霄说:“请转过身去。”
莫凌霄一愣,与流夕对视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
流夕端起碗,拉开宁夏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松开绷带,用泡过小玉的水轻轻洒在已经凝固的伤口上。
严伯松了口气,说:“有通灵玉在,她有救了。”
“通灵玉?”流夕一脸疑惑地转头问严伯。
严伯一愣:“流平鹤没跟你说吗?这是通灵玉啊!”
流夕暗吃了一惊,“你认识我爷爷?爷爷只跟我说,这不是玉,是药,危险的时候可以把快死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严伯垂首轻叹道:“流平鹤是你爷爷?果然,你和他年轻时长得好像!这通灵玉,世间唯此一块,且只能用一次!制作一块需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要用上万种药浸泡极品温玉才能做成!对受了内伤的人来说,可是最好的救命稻草,甚至可以保住元神,但如果是外伤,则效果并不一定会太好。只是这姑娘的情况,也够了。”
听罢,流夕点点头表示感谢,回头看宁夏,她脸上的痛苦显然缓和了许多。
“那她……不会死了吧?”流夕又不安心地多问了一句严伯。
“不会,这姑娘保住了。”严伯温和地微笑。
太好了,她不会死……
唇角柔和地扬起一个角度,忽然身体向后一仰,流夕就这样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莫凌霄赶紧去扶他,严伯也是一惊,为他把了一下脉,对莫凌霄说:“殿下不必担心,只是昏了过去。”
宁夏昏迷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傍晚,她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莫凌霄那张憔悴的,满是胡渣的脸。
“宁夏!”他轻唤她,眼中的疲惫和痛楚难以掩盖。
“我死了吗?”宁夏抬头看看天花板,又转头看向莫凌霄。
他像是松了口气,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摇头道:“没有死,你没有死。”
宁夏想了想,眼神有些呆滞,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
“没有,你已经醒了!”他听她嗓音嘶哑,赶紧去倒了杯温水,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点粥!”
宁夏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扯到伤口,痛得她又躺了回去。
“我要吃烤鸡、烤乳猪。”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说。
“……”
莫凌霄过去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喂她喝了口水。
“哪有病人吃烤鸡和烤乳猪的!”虽然责怪,但是语气却似压抑着心疼,温柔如水。
宁夏在他怀里沉默须臾,忽然说:“肖凌,你告诉我我在做梦,对不对?”
“什么?”他愣了一下。
“你叫肖凌,不叫莫凌霄,我们从来没有去过彤城,我们从来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在做梦……”
空气中仿佛凝结出了一层冰,安静得能听见冰破裂的声音。
这次换他沉默了。
他搂紧她,亲吻她的额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点告诉我……告诉我啊!”宁夏催促,猛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宁夏!”他慌了神。
宁夏想推开他,却推不开,只好用拳头打他,说话声音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来。
“你出去……我不想见你!”唇角一丝绽开的红色,蕴染了苍白的脸色。
他抓住她的手,她如今连这样轻锤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出去啊!”宁夏用尽所有力气一声大吼,吼完再次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莫凌霄冲着门口大叫,声音是带着恐惧的颤抖。
侍卫马上跑进来,并把留守隔壁的严伯和流夕找了来。
莫凌霄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严伯切了下脉,诊断下来说,醒了就没事了,但如果病人情绪不能控制的话,会很麻烦。
流夕看了一眼莫凌霄,对他说:“你先出去吧。”
莫凌霄愣了一愣,呆呆地,仿佛失了神,许久,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才转移开,转身,离去。
站在门口他最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会原谅他了吧……
……
龙沫九拿下青峡关的第二天,雷若月就收到了两封盟书!
契沙和汉统两大国交战,最怕的就是邦什中间掺一脚!结了盟,即使不出兵相助,也好过背后被捅一刀。
雷若月问在坐的官员们:“你们觉得该跟谁结盟?”
兵部尚书说:“邦什历来跟两国都交好,这确实有些为难。还不如哪边都不结盟的好!”他这话,是参考上次雷大人的话。雷大人上次不是说,坐收渔翁之利么?
雷若月笑着站起身,对礼部大人说:“那就,送一个公主去契沙结盟,再送个公主去汉统!”
众人一惊,雷大人,这是何意?
雷若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两边都不结,倒不如两边都结了!这样才能体现我邦什友好的态度!”
大家都在揣测,这雷大人似乎前段时间表示不参战,怎么这会,又要玩这个?
工部尚书不解地问:“为何要送公主出去?不如问契沙和汉统都讨个公主过来!”
雷若月摇头,“第一契沙王没有姐妹,没有儿女,若是讨公主,也只能要来临时封号的公主!现今契沙王后宫中连一个妃子都没有,我公主嫁过去了,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太子的位置,不是垂手可得了么?”
这么说似乎有理。
吏部尚书又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又要送公主去汉统?”
“汉统之乱,现在才刚开始!对汉统国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契沙,而是老国王死后,七个王子的王位争夺战。联姻只是做个表面文章,让他们知道我们结盟之心罢了。”
“这么说,雷大人是要把公主送去和某个王子成婚,然后我们在扶持他?”户部尚书问道。
“当然不是。公主只能送去给皇上。”雷若月笑着说,“即便是就要死了的皇上。我们只要让汉统知道我们的心意的够了!”
“可这……”刑部大人不解。
雷若月依旧笑着,这份笑容里不带一丝温度,就像那窗台下结的冰凌一般寒冷。
“和,只是表面,最终我会站在哪一边,众大人不妨猜猜看。”
另一边,阿木图在收到烈被俘虏的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邦什国要结盟的回复,和亲公主在一个月内将抵达都灵城。
邦什此举很奇怪。明明是契沙去要求联盟的,按规矩本该是契沙送人过去才对,可偏偏他们主动送了个女人过来!
洛平川笑道:“王,这是您魅力大!人家公主都巴不得嫁过来呢!”
阿木图瞪着他,直把他瞪低下头去。洛平川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下尴尬,才正色道:“其实他们是看上了我们契沙的后宫了!”
阿木图冷哼一声:“后宫?他们到是打的好算盘啊,还想嫁个公主来做王后!”
“一来邦什这样想,二来,我也这样想。封邦什公主为后,百利而无一害!”洛平川习惯性地摇着手中的扇子,虽然一点都不热,“况且,王,您确实该立后了!契沙国后宫空缺,已经不是秘密了,你没见朝中那些大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阿木图双眉微一挑,笑道:“又是哪位大人找你来念了?”
洛平川嘿嘿一笑:“王,这不是外面传得难听么,说您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还没个王子出生……”
阿木图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花瓶,半晌,才说:“平川,你说天底下有没有女人可以做到对丈夫贫贱共守,生死不离?”
洛平川对阿木图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想了想,说:“说贫贱共守或许可以,但生死不离,很难。女子都依附于男人存在,她们或许不敢背叛,但说到那种贞烈,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是啊……”阿木图低低叹了句,“可遇而不可求。”
“王?”洛平川疑惑,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奇怪。
“但我母亲就是,生死不离。”阿木图又忽然笑了,带着曾被深埋起来的悲痛,“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站在我的身边。”
洛平川被阿木图的话震到了,忽然想起烈跟他说过,王看上了南军营一个小兵。
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该不阿木图对女人失去信心后改去喜欢男人了吧!
乖乖!那可怎么了得!
“王……”他刚想说话,被阿木图打断。
“邦什也派了公主去汉统和亲。”
洛平川又一愣,“这雷若月现在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想参与大可袖手旁观,两边都插一脚,搞到最后,他自己不讨好!雷若月也能干出这样愚蠢的事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目的。天底下人都能谈得上愚蠢,他雷若月也轮不上!能眨眼间把邦什旧主换新主,这种胆量和手段……很可怕啊!”阿木图扯了扯嘴角,笑了,“你去边境,把公主先接回来。记得一定要注意礼节,不可疏忽!”
洛平川谦和地领命,“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