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十年前。

电视屏幕里是四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手拉着手站在舞台上，跳的是著名的《四小天鹅》。她们年龄并不统一，身高却差不多，一律穿着白色的丝袜、粉色的鞋子，脑袋后面扎一个圆圆的小鬏鬏。

这是地方台的一场小型晚会，观看的观众不算多，但这个节目后来的收视率还是上去了，因为，跳到一半，其中的一个“小天鹅”落地的时候没站稳，不小心摔倒了。剩下的三只“小天鹅”不知所措地呆了半天，茫然地跟着节拍继续跳，却因为反应时间稍有差别，导致原本应该整齐划一的舞蹈此起彼伏，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可是那四个小孩实在太可爱了，胳膊和小腿还留有幼儿特有的圆润，脑袋圆圆，表情呆滞，先前跌倒的那个小女孩愣了一下后就爬了起来，边哭边继续跟着跳，只是她无法参与进原本连贯的舞蹈中，仿佛在旁边独舞似的，于是原本的“四小天鹅”就变成了“三加一”，无论是电视机前还是现场的观众全都大笑起来。

曲子终于结束，三个小朋友做出芭蕾舞标准谢幕姿势优雅地躬身，摔倒的那一个终于没有忍住，号啕大哭起来。另外三个犹豫了一下，才纷纷走过去，边擦着眼泪边小声安慰她。大概是为了鼓励那个小朋友，有观众站起来带头鼓起掌来，场上的观众也边大笑着边鼓励道：“跳得好！”“不要灰心！”

那摔倒的“小天鹅”愣愣的，眼角还挂着泪，其他三个人颇有点儿保护她的意思，将她团团围在当中，其中一个皮肤白白的小姑娘负责主持大局，面对观众歉意地躬了躬身，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仿若大人一样，一个动作就表达了所有的情绪，成熟得令人惊讶。

观众都跟着安静下来，摔倒的小天鹅在三个好友的陪伴下总算止住了眼泪，被她们拉着再次走上前来谢幕。这一次，是一个完美的谢幕礼，四个小朋友均一只腿向后，另一只腿前屈，胳膊扬在空中，依旧手拉着手，然后点头致意，排成一排离开舞台。

这一次大家都被感动了，更加热情地鼓掌，以至于下一个节目都开始了，掌声还没有结束。

一个理论上失败了的节目，就这样成了这座城市中人们的特别记忆，那一年许多家长将孩子送去舞蹈室里学芭蕾，她们跳舞时的发型、穿的鞋子，也成为当时最流行的装束。至于那四只小天鹅到哪里去了，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大家都没有再追究过。

《四小天鹅》是最著名的芭蕾舞片段之一，选自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浪漫的曲子和节奏，用以展现小天鹅的活泼和轻盈。舞蹈动作本身并不算太难，难的是保持默契，舞蹈演员一直手拉着手，彼此间距离有限，很容易踢到彼此的腿，因此对演员的基本功要求非常高，动作的轨迹几乎精准到了厘米范围内，跳得最好的那些，往往也都是全球顶级芭蕾舞演员。抑或者相反，跳好了《四小天鹅》，也有机会迈入一流的行列。

当然了，同样的舞蹈对幼儿的要求又不太一样了，对儿童节目来说，最重要的似乎是可爱，而这一点，那四个女孩无疑做到了。

只是当时四个女孩都不知道，这就是她们童年时代最难忘的一幕，不是人人都拥有这样的机会留下什么的，也不是人人都能迈过这样一道坎的。

下台后，那只跌倒的“小天鹅”依然在哭。她叫黄萱悦，只有五岁，可是个子比同龄人都高一点儿，细长的腿，鹅蛋脸，眼睛都哭肿了，茫然无措地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往前走，先前负责道歉的那个小姑娘安慰道：“不要哭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她叫倪雪岸，一向是四个女孩里比较有主见的那一个，年纪虽小，却比别的孩子都懂事。一下台她就主动跟幕后的工作人员道了歉，反倒让那些大人都错愕了一下。

许云舒则在后台寻找着纸巾，她跟雪岸同龄，都是七岁，走路风风火火的，性格像个小男孩儿。舞台后面十分混乱，别的孩子都不敢乱走，只有她像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沓化妆棉，拿去给萱悦擦脸。她捏着萱悦的鼻子道：“用力！”

萱悦便听话地用力，鼻涕流了出来，云舒一点儿也不嫌弃，笑着对萱悦说：“下次跳好就行了，不要怕！”

萱悦旁边有一个小女孩始终拉着萱悦的手，她叫夏衍，跟萱悦一样有点儿内向，却是四个女生中最漂亮的，尖下巴，大眼睛，始终惶恐地看着四周，见到萱悦哭，眼泪也跟着往外涌。云舒跟雪岸一筹莫展，只好一个人拉着一个安慰。指导老师看到了，只觉得好笑，夸她们：“不要难过，你们都跳得很好，这个节目到目前为止是最受欢迎的！”

“真的？”四个人都不太相信，但是又觉得老师不会骗她们，顿时抱在一起欢呼起来。

“你们将来要一直这样下去，互相照顾，互相爱护，知道了没有？”

“嗯！”她们一起点头，手拉着手望着彼此的脸，一想到对方的存在，心里顿时充满暖意，在几个孩子还没有搞明白友情是什么的时候，这个词就已经幻化成了四个人在一起时的模样，深深地扎根在她们的脑海和心里，对她们来说，友情就是大家都在，并且快乐。

这个观点，直到很久之后，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