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推理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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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乔伊丝的日记

早上吃木斯里[1]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度过。上回是修女,这回又是不一样的经历。

如果你认为我每天早上都吃木斯里,那就想错了,不过今天早上我吃了,一天下来,我很庆幸有它赋予的能量。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才刚放下东西。还好我在回来的火车上打了个盹儿,现在没有那么困。

早上我在安东尼那儿剪头发。快剪完时,我们正愉快地闲聊,没想到伊丽莎白竟然来了。她带着手提包和保温杯,这两样东西都和她的性格不搭。她告诉我出租车在来的路上,让我准备好要出门一天。

自从搬来库珀斯·切斯以后,我学会了顺其自然,所以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伊丽莎白。我问她去哪里,好对天气什么的有个判断,她说伦敦,这让我有些意外,但也解释了她为什么带着保温杯。我完全知道伦敦能有多冷,所以赶紧回家穿上了一件舒服的外套。谢天谢地我穿了!

我们叫的还是来自罗伯茨布里奇的出租车,尽管他们有一次把罗恩的孙女送到了错误的车站。值得称赞的是,他们的服务越来越好了。司机哈米德是索马里人,索马里听上去是个非常迷人的地方。万万没想到的是,伊丽莎白去过那里,他们在车上聊起了悠悠往事。哈米德有六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在奇斯尔赫斯特做全科医生,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我以前去过那里的跳蚤市场,总算能插上几句话了。

伊丽莎白一直等我问去做什么,但我忍住没开口。她喜欢掌控全局,别误会,我也喜欢让她掌控全局,不过偶尔表现得有主见也没什么害处。我想是她影响了我,而且是一种积极的影响。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容易受感染,但和伊丽莎白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自己可能是易感体质。如果我当初拥有伊丽莎白的精神,说不定也去过索马里了呢。这里只是举例说明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们在罗伯茨布里奇上了火车(上午九点五十一停靠的一趟车)。到了坦布里奇韦尔斯,她终于忍不住向我揭晓谜底。我们要去见乔安娜。

乔安娜!我的女儿!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少问题,伊丽莎白让我彻底回到了她想要的样子。

我们为什么要去见乔安娜?嗯,经过似乎是这样的。

伊丽莎白总能让一切听上去非常合理。她解释说,关于这个案子的许多信息,我们和警方了解的差不多,这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但是,如果我们比警方掌握的线索更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以防什么时候我们需要和警方“交换”信息。据伊丽莎白说,这么做可能管用,因为很遗憾,唐娜这个人太精明了,不可能什么都告诉我们。话又说回来,我们是什么人?

在伊丽莎白看来,一大突破口就是伊恩·文特汉姆公司的财务记录。文特汉姆和托尼·柯伦的财务关系中有没有线索?他们争吵的原因是什么?凶手谋杀托尼·柯伦的动机又是什么?我们有必要查个清楚。

为此,伊丽莎白自然弄到了伊恩·文特汉姆公司的详细财务记录,也许是通过合法手段,不过更有可能是通过非法途径。资料都装在一个蓝色的大文件夹里,所以她带了手提包,包就放在她旁边的空座上。我还没说吧?我们坐的是一等座。我一直等着有人来查票,结果没人来查。

伊丽莎白翻看了所有财务资料,完全摸不清头绪。她需要找个人来看,并且解释给她听。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有没有值得深挖的地方,让我们可以在空闲时间去打探?伊丽莎白相信,财务记录里一定藏着线索,可是藏在哪里呢?

我问她,一开始为她提供记录的男人能不能完成这项工作。她说,很不幸,这个人只欠她一个人情,不是两个。她还说,鉴于我的性别平等原则,她很惊讶我竟然说提供财务记录的是“男人”。她说得对,我的用词确实不妥,但我告诉她,我还是断定对方是男人,她证实了我的猜想。

到了奥尔平顿附近,轮到我忍不住了,我问为什么是乔安娜。这个嘛,伊丽莎白给出了原因。我们需要的人必须掌握现代商业核算的最新情况,懂得如何对公司进行估值,乔安娜显然满足这两点。文特汉姆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是不是欠了债?未来是不是还有新的地产开发项目?项目缺不缺资金?我们还需要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伊丽莎白看中乔安娜是完全正确的,乔安娜有很多缺点,但她一定会守住你的秘密。最后,我们需要的这个人必须立刻能见到,而且欠我们一个人情。我问伊丽莎白,乔安娜欠我们什么人情。她说,不经常看望母亲的孩子都有的罪恶感。她又一次看穿了乔安娜。

简而言之,伊丽莎白说,这个人必须“专业、忠诚、立即见到”。

就这样,她给乔安娜发了邮件,并且不接受拒绝。她还告诉乔安娜,不要和我商量,这样才有惊喜,然后我们就在路上了。

伊丽莎白的这些话写成文字后,读起来很有说服力,不过她本来就有诀窍,总能让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可是,我一点儿也不信。我确定她可以找到很多更优秀的人来做这件事。想听实话吗?我觉得伊丽莎白只是想认识乔安娜。

顺便说一句,我完全没意见,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见见乔安娜,还能在伊丽莎白面前炫耀一下她,而且避免了我自己来安排的尴尬。如果我来安排,总是会多多少少出点乱子,比如惹乔安娜生气。

另外,今天我不会和乔安娜谈论她的工作、新男友和新房子(房子在帕特尼,我还没去过,她给我发了照片,提到圣诞节的安排)。我会和她聊聊谋杀案,看她还会不会努力表现得像个酷酷的青少年那样,不为命案所动。如果她还是那样酷,那我就要用年轻人的语调和她说一声,祝你好运,亲爱的。

由于“铁路服务系统的调度问题”,我们迟了十四分钟才到查令十字街,伊丽莎白狠狠地发了一顿牢骚。还好我全程没有想上厕所的感觉,真是老天保佑。我上次到伦敦还是和库珀斯·切斯的“女人帮”一起去看音乐剧《泽西男孩》,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女人帮”有四个人,那时候只要可以,我们一年去三四次伦敦,看一个日场演出,然后赶在下班高峰期前坐火车返回。玛莎百货卖一种罐装金汤力[2],不知你喝过没有。我们在回家的火车上喝,然后像傻子一样不停地咯咯大笑。“女人帮”的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两个得了癌症,一个中风后离世。我们并不知道《泽西男孩》是我们的最后之旅。你永远知道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对吧?但你很少知道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吧,真希望我能把看《泽西男孩》这个传统项目保留下来。

我们打了一辆黑色出租车(在伦敦还有别的选择吗?)去梅菲尔区。到了柯曾街,伊丽莎白指给我看她以前工作的办公室。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因为效益问题,那地方被关闭了。

我以前去过乔安娜的办公室,那时候他们刚搬进去,后来又重新装修过。里面有一张乒乓球台,饮料可以随便喝,还有一部声控电梯,你只需要说出楼层号,不用按按钮。这里不适合我,但确实非常时髦。

我知道我经常唠叨乔安娜,但见到她真的非常开心。因为有外人在,她甚至给了我一个正式的拥抱。伊丽莎白说了声抱歉,然后去了洗手间(我在查令十字街去过了,免得你以为我是女超人)。一等到她听不见我们的说话声,乔安娜脸上堆起了笑容。

“妈!谋杀?”她说,或者说了类似的话吧。她看上去像我遥远记忆中的那个小孩。

“被重器打死的,乔乔,难以置信。”我回答。这是我的原话,她没有立刻皱起眉头让我别叫她“乔乔”,我认为这个事实意义重大。(顺带说一点,我能察觉到她有点太瘦了,想必新男友对她并不好。我差点就顺势说几句,但转念一想,别透支你的好运,乔伊丝。)

我们在一间会议室里,桌子是飞机机翼改装的。我知道不该在乔安娜面前大惊小怪,但这个桌子真的很特别。我坐在那儿,装作好像每天都能看到由机翼改装而成的桌子的样子。

伊丽莎白用电邮把所有文件都发给了乔安娜,她把它们全部交给科尼利厄斯去分析。科尼利厄斯是她的下属,对了,他是个美国人,不然你可能会觉得他的名字有点奇怪。他问伊丽莎白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些文件,她说“英国公司注册处”。他说这些不是能在公司注册处弄到的文件,她说,好了,她并不了解这类事情,她只是个七十六岁的女人。

我写得太长了。总之,文特汉姆的公司状况良好,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科尼利厄斯在财务记录里发现了两个非常有趣的地方,等警察来了,我们会告诉他们。这些全都被放进了伊丽莎白的蓝色大文件夹里。

乔安娜表现得风趣、开朗、迷人,这些都是我担心她失去的东西。它们都还在。也许,她只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失去了它们?

我以前和伊丽莎白聊过乔安娜,我感觉我们没有应该有的那种亲密,跟别的母女不一样。伊丽莎白总能让你说出心里话。她知道,我和乔安娜的关系让我一直有点难过。我现在才想到这件事,不知道这次出行是不是专门为我安排的。说真的,科尼利厄斯告诉我们的信息很多人也能告诉我们,所以呢,也许吧,我也说不清。

我们准备离开时,乔安娜说下周末会来库珀斯·切斯,找我好好聊聊天。我告诉她我非常期待,我们可以去一趟费尔黑文,她说她想去。我问新男友会不会一起来,她轻轻笑了笑,说不会。这就是我的孩子。

我们本可以再打一辆黑色出租车直接去车站,但伊丽莎白说想散散步,我们就闲逛了一下。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梅菲尔区——这里没有真正能买东西的店,但逛起来却非常舒服。我们在Costa[3]停下喝了杯咖啡,那是座漂亮的建筑,伊丽莎白说这里以前是酒吧,她经常和很多同事去喝酒。我们在那儿待了一会儿,聊了聊今天获取的新信息。

按照今天的经历来看,整个谋杀案的调查将会十分有趣。这样漫长的一天会不会让我们离抓住杀死托尼·柯伦的凶手更进一步,我交给你来判断。

我想乔安娜今天看到了我的另一面,或者说我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不管怎么样这都让我非常愉快。对了,下次我会和你讲讲科尼利厄斯,我们很喜欢这个人。

村子这时几乎全黑了。一生之中,你必须学会珍惜好时光,把它们收藏在口袋里,随时带在身边。我这就把今天放进口袋,然后去睡觉。

最后我想说,回到查令十字街后,我迅速钻进了玛莎百货,买了两罐金汤力。我和伊丽莎白在回家的火车上喝掉了它们。

注释

[1]木斯里(Muesli):一种起源于瑞士的营养简餐,主要成分包括麦片、坚果。

[2]金汤力(Gin and Tonic):一款经典的鸡尾酒,由金酒(Gin)加汤力水(Tonic)调制而成。

[3]Costa:英国连锁咖啡店,1971年由Costa兄弟在伦敦创立,2006年进入中国市场,中译名为“咖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