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泊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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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送葬

每个人直到死亡,都会有些什么摆脱不了的东西一一一白无铭

不知不觉间,旅人以经在涌泉村呆满了一个星期了。比起以前四处飘泊的生活,村里的日子似乎显得格外的安逸和轻松。旅人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但要留下来吗,想想还是算了,这几年在好几个以为适合自己的地方呆过,但最后都离开了。告别上个地方还是不久之前的事了,留下来也不过是重复又一个轮回。

旅人看了眼窗外下了快一个星期的雨,心情复杂。“要不就完全放弃寻找族人,专心寻找自己的归宿吧…”旅人心想“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我还能糊弄自己多久呢?族人才是我的归宿啊…不,他们都以经不存在了…或许吧。但我总得有点执念,好让我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

旅人挠了挠头,似乎是想把烦恼从脑袋里提出去。片刻之后,旅人抓起一旁的披风,起身准备出门。他要上伏龙寺去找苦海方丈商量些事儿,其实早就应该去的,但因为工作太忙一真托到了星期六。

仰善此时正坐在外屋看书,被旅人开门的声音所打断。

“星期六一大清早的去干啥呀,外面可还在下雨呢。”

“出去办点事,午饭之前回来”旅人路过仰善身边时看了眼他手里的书。“哟,文化局出品的地理图鉴,我头一次见盲文版的。”

“盲文书确实没几本,这是有关系的学生家长送的…”仰善说“等会儿,你怎么知道书名的,你看的懂盲文?”

旅人没有回答,他早己走远了。

这么长时间的降雨在这个季节显得格外异常,但它的的确确的下了快一周的时间了。村长抬头望了眼雨雾蒙蒙的天,又低头看了眼暴涨的河水,眉头紧锁。

“这折磨人的阴雨天,耽误收庄稼不说,今年的庙会估计也没法开了。”村长心想。“昨天山上的猎户还报告说山里到处塌方,让我找那几个占山砍树采石的混小子谈谈,我到也想,可他们的承包证白纸黑字的写着,我可怎么管的了…”

村长叹了口气,撑伞出了门。河道上流水涨的快决了堤,警卫队的老队长带全村的丁壮去防汛了,说是在上头派人来之前先撑会儿。作为村长,他现在还得去协助指挥。

走在路上,村长不由想起自己的孙子来了,“天凉了该让他加两件衣服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带伞,唉,真让人操心。”

另一边,在小胖墩家的渔具店,几个小伙伴因为下雨没法出去玩,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货架上的鱼杆。

“鑫焱他怎么还不来啊。”吴磊说“约好了在这儿集合的,都过了多久了。”

“没准不来了吧,必竟下这么大的雨…”小叶的话还没说完,全身湿淋淋的鑫焱就顶着大雨冲了进来。

“你可算到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小刺头说“怎么晩了这么久,还跟只落汤鸡似的。”

“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了”鑫焱说“我本来想顺道去趟我爷爷家,可他人不在所以耽搁了。”

“先不管这些了,要你带的东西呢?”吴磊问。

“哦在这儿呢。”鑫焱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作业。

“太好了,总算有救了。”小刺头接过作业。“没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刘老师布置那么多作业干嘛啊,他又批不了。”吴磊问。

小叶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哦,对了,还有这个”鑫焱从包里掏出五串糖葫芦“我来的时候买的,给你们也带了。”

“是从那个道士哥哥那买的吧。”小胖墩接过糖葫芦塞进嘴里“真不容易,大雨天还出摊。”

“唉,也不是说糖葫芦不好吃,但在村里只能吃到这个,多少有点…”小刺头说“对了,小叶,你爸啥时候回来?他每次回来都会带好多城里的糖果。”

“我想应该快了吧…”小叶说。的确,每次老爸回来,都会带好多城里的东西回来。在村里,无论大人小孩都很欢迎他。算了一下,自己确实好久没和老爸见面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感觉有点不大一样呢。”旅人望着眼前的伏龙寺。平时到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在这种雨雾朦胧的环境下显得有点特别…或是说阴森。

旅人搓了搓手,堆门而入,经过庙门两旁那两尊面目狰狞同时又残破的缺胳膊少腿的护法金刚。看了一眼院角那刻着蒲牢的大铜钟,听着雨声中断断续续的木鱼声。经直走进了庙内,在神像前的香炉上插上了三柱香。

“你又来了啊。”方丈敲着木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怎么样,我这儿比道观那儿好吧。”

“嗯…其实来这儿前我先去过道观了。”旅人头也不回的说,一边掏出两串包装好的糖葫芦“道长亲手做的,来一串不。”

“不了,我年纪大了,吃不下甜食,你留给孩子们吧。”方丈说“我说你怎么叼着根竹签呢,感情那牛鼻子的糖葫芦比我蒸的馒头好吃。”

“那哪儿能呢,您是知道我的,我头一次来不就是冲着庙里的斋饭么。”

“油嘴滑舌。”方丈说“今天还是老一套?”

“其实主要是找你说点事儿。”旅人说“不过先做完在说也行。”

说罢,旅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跪坐在蒲团上。方丈在他身后敲起木鱼,口中念道。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汝今皆忏悔…”

说真的,旅人第一次来的时候方丈也吓了一跳,究竟是背负了何等深重罪孽的人。居然向他提出要听《大方广佛华严经》…

“您是不会懂的。”这个陌生人第一次来的时候这样说“像您这样虔诚的信徒,一辈子吃斋念佛青灯打座,怎么可能知道像我这种人所经历与背负的沉重呢。”

“只能说我不懂你,而你也不懂我。”方丈当时这么说“关于这颗舍利,还请你保密。”

“保证守口如瓶。”陌生人打了个手势,起身离开了。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几天前。当时天刚蒙蒙亮。自己正在作早课,在外面打扫院子的石头把那陌生人抬了进来。

当时的他满眼血丝,身上沾满了泥水种草屑,活像在山里头闯了一晩上刚出来,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学校,对不起孩子们之类的话。

于是方丈便案他的要求为他诵经赎罪,完事后让石头给他送下山去了。自己也不想过问太多,众生的事作为一个出家人是不应该管的,不过后来听老光棍说那家伙晚上又生龙活虎的了。

“嘿,嘿。”旅人的叫唤声把沉思的方丈唤醒“想什么呢,木鱼都敲我脑袋上了。”

“哟,对不住,今儿忙了一早上,困的荒。”

“怎么,石头和你那俩小徒弟不给你帮忙么。”

“他今儿一早就被叫去防汛了,慧空慧明都是还是小孩子,帮不上忙。”

“对了,咋没见着他俩人咧。”旅人起身喊到“空,明,你们人呢,出来啊,给你们带了糖葫芦。”

旅人边喊边往后屋走去,方丈却一把拉住了他。

“别去喊他俩了,没准还在睡哩。”

“不可能,这都几点了。”

“他俩爱懒床,起的晚。”

“他俩怎么可能俩懒床?我在学校可没一天见他俩迟到过。”旅人挣脱开方丈“你操心啥呢,我又不是啥外人…”

旅人话还没说完,就踩到了什么东西滑倒了。他揉着屁股提起来一看,竟是一条带血的绷带,往地上一看,还有一大堆。

旅人转过头看方丈,面色凝重“看来您好像有事儿瞒着我…”

几分钟之后,正在屋里照顾伤员的小和尚慧空和慧明,被突然破门而入扭在一块儿的方丈和旅人吓了一跳。

屋里五个人同时停下所有动作,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几分钟后,每个人才把情况解释清楚。

“所以说…”旅人抚了抚眉毛“这个胡子拉碴的和尚是从组织里劫了人出来,然后在来找你的路上被偷袭才伤成这样的喽。”

“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说。

“我要说多少遍,我不是和尚,只是光头。”一身伤的光头男人躺在床上说。

“唉,说来也巧,我今天也是为这个事儿来的。”旅人说“他说的那个孩子,我知道在哪儿。”

光头男人正打算说什么,天上突然闪过一道电光,几秒之后,震耳欲聋的雷声盖过了屋内所有人的声音。

不远处的道观中,正在给糖葫芦上沾糖水的道长被雷声下了一哆嗦。手中的一串糖葫芦不慎脱手,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在一旁打下手的小道士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糖葫芦。

“爹,你怎么了。”小道士说“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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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师父。”道长说“为师怕的不是打雷下雨,而是造成打雷下雨的东西。”

“嗯?这雨下个不停还是有原因的?”

“这个时节下大雨本就不正常,正所谓天动异像必有妖。古人云,龙行生雨,虎啸生风。你难道忘了我们这山叫什么了么,为师担心的就是这个…”

“嗨,那不都是哄小孩的故事么…”小道士正打算继续说下去,门外确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一定是师兄回来了”小道士说“我这就去开门。”

“归鸿,站住。”道长突然说“那不是你师兄,你跟在我后面,我亲自去开门。”

当道长拉开道观的大门,只见一个长袍大褂的身影在电光中忽明忽暗。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不夜侯么。”道长戏谑道,“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就别取笑我了。”不夜侯说“我昨天刚回来,路过你这儿来坐会儿,怎么,不欢迎?”

“贫道哪里敢啊。”道长说“吓我一跳,还以为山里的妖精来找我寻仇了哩。”

道长领不夜侯进了屋,便又和归鸿忙活起来了。

“还在卖糖葫芦啊。”不夜侯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自斟自饮起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放下活儿和我好好聊聊天么。”

“要聊就聊呗,我又不用嘴干活。”道长说“在说我要不干活,你让我们师徒三个喝西北风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夜侯说“凭你师父教你的本事,衣食无忧肯定不成问题,何必干这种营生。”

“我乐意。”道长说“我人生的意义可不在于装出我没有的身份,花费我负担不起的金钱,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去见识这个所谓的社会。到是你,一天到晚全世界的跑,这么大的茶庄全交给外人打理,心可真大。”

“有什么关系,我在不在又不影响茶庄的生意。”

“当然不影响,还不都是冲着你的名声来的。天底下谁不知道你的名号,和酒仙忘忧君齐名的茶神不夜侯。”

“世人过誉,浪得虚名而已。”

“我看你这虚名就是浪出来的。”

“对了,我来的时候见山头上的无字石碑碎了,少了一大块,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干你的活儿。”

“那些欠爪子的混小子干的,我教训过他们了。但修不好,有什么办法。”道长一激动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不少,随后他叹了口气儿,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归鸿,自己出去玩会儿吧。”

归鸿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你应该明白,这是真人留下镇山的,从你师父起就开始由你们道观守护。如今石碑已毁,天动异像,你确还在这儿做糖葫芦?”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年里有几天在这儿,要说责任你不比我少,但你承担了多少。”

不夜候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能怪谁呢?听天由命吧。”

“是啊,听天由命吧”道长解下围裙在不夜侯对面坐下。“神明的时代结束了啊。”

两人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沉默了好一阵儿。

不夜侯打破了沉默“这其实是我最喜欢的天色。一片纯粹的白,没有一丝杂云,或者说就是整个天地被一大片云所包裹。那片纯白好似上好的宣纸,在这样的天之下,青山绿水就真的如画一样…”

“对了,这个你帮我看一下。”道长递上一张纸。“村里学校的校工让我帮他和一个人算算他俩还能不能在见面,这是他留的八字,你比我本事大,你来看看。”

不夜侯接过纸“这八字可不太妙啊,命格相克…”不夜侯接着说“但缘分未尽,岁运并临,终有一日与人相见。”

随着雨声的节奏,不夜侯正边啍着小曲儿边闭着眼陶醉。道长望了一眼神像与他师父的牌位,若有所思。

“归鸿,去开门。”道长说“你师兄回来了。”

归鸿应了一声便去开门了,他一直很好奇,师父似乎有超能力似的,每次隔着几里地就知道自己或师兄在哪里,以及在干什么。

“除了你的好徒弟似乎还有一个人。”不夜侯说“很陌生的感觉,好像从未属于过这个地方。”

道长正打算说什么,随着吱的一声。出去卖糖葫芦的大徒弟一边大大咧咧的把插糖葫芦的靶子一扔,甩着头发上的水。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和不夜侯,连忙转过身来行礼。

跟在他后面又进来一个人,道长看他有说不出的奇怪。他的头发看起来湿淋淋的,不像是淋了雨,而是在水里泡了无数个岁月一样。

“他是谁?”

“啊,他啊。”小道士说“我回来的路上碰到的,迷了路,这大下雨天的,我就先把他领回来了。”

“这位道长,实在不好意思。”那人说“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儿来的这儿,可要找的地方实在太偏了,您能告诉我涌泉村往哪儿走么。”

“你这迷路的本事还真够大的。”不夜侯指了指窗外“涌泉村就在山下,亏你能找到这儿来。”

道长注意到那人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护着怀里头的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陶罐子。看他脸上有副像是经常碰着死人的面相,不会是个土夫子吧。

“你说你是为了工作来的?”道长说“我们村这个小地方可没什么吸引人的生意。”

“哦,不是来作生意,我是华亭市福寿店的…”

“福寿店的!”道长一听是半个同行,立马就不各气了“这村里照顾逝者的活有我们这忙就足够了,就不劳烦你们福寿店来操心了。”

正在门外偷听的归鸿一惊“好家伙,这年头人人长寿,死人生意本来就不好作。在村里本来就有和尚神棍抢生意,现在又来一个福寿店,是真不让人过日子了呗。”

“不不不,这位道长您误会了,我们怎么敢和您抢生意呢”那人指了指怀里的罐子说“我来这儿是为了送这位客人回乡。”

道长看了眼罐子,全明白了,看来又是一个出门的人客死他乡,可最近也没听村里有传闻啊。

“我们村的人?最近也没听说出过啥事啊,你说他叫啥,我让我徒弟领你上他家去。”

“哦,这个我知道,他姓胡,他朋友好像都叫他大胡子。”

“什么,姓胡的小子?”道长吓了一跳“前几天还听说他快回来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说是在坐火车的时候遇上了歹徒劫车,被流弹给…”那人说“他在城里的同事和朋友委托我们操办了后事,因为不知道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好在他带的徒弟知道他老家在这儿,于是我老板就让我来这儿送客人回家。”

“哎,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走就走了。”道长叹了口气儿。大胡子是个孤儿,是在猎人老枪杆儿年轻的时候从山上捡来的,所以和他一个姓。童年全靠村里人接济,吃百家饭长大。因为在进城念书前一直住在道观里,和道长感情很深。

“哎,回来确实是回来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啊…”

随着闪电在一次划破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也冲进了人的耳膜。

正在河边防汛的村民们不由得加快了手中干活的速度,好像怕被雷劈了似的。

防汛工作以经开始了好几个时辰了,疏通河道,加固河堤,开阀放水。该作的都作了,可水位一点都没降。村防卫队长联系了上面的人,没想到不止涌泉村,临进的几个村包括镇上都发了大水,上面派来的救灾队也分身乏术。

村长顶着大雨在村民们中间指挥着工作,头发和胡子被汗水和雨水打的有些凌乱。他心里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些承包商们打开他们建的大坝。可那些人好像觉得发洪水也淹不到他们似的怎么说也不听。这怎么办呢,那可是私人建筑,总不能炸了吧。

防汛的村民中有不少人在干活的间隙中向伏龙山双手合十。一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们也说,现在会变成这样,一定是龙神发怒了。

“要我说,一定是因为那些什么狗屁承包商干的缺德事。”一村民说“我们上山找他们去,跟他们把事儿说清楚了,他们在历害还敢得罪龙神么。”

“可拉倒吧你,那些都是村里的年轻人,都是不敬神明忘祖先的。”又一村民说“还记得老五儿子不,就那个考进首都大学的,说我们都是迷信,带着一群人又上庙里闹,又上观里闹的。说不弃了这些我们村永远都是穷酸地方,他还想砸真人留下的石碑,听说他家黄仙的牌位都给他丟水沟里了。”

“啥,黄仙可是和真人一起来的仙家,还是全村的保家仙,他还真敢啊。”

“可不是么,还说我们村是穷酸地方,在穷酸也是他老家啊,有些人可是连个穷酸的老家都没了。”

“你说老五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年轻人不都这样么,也不知道是变聪明了还是变傻了。”

“傻了,绝对是傻了。”扛着沙袋路过的吴爸说“上回我去学校开家长会,小刘老师就说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检验一个人智力是否上乘,就看他的头脑能否同时容纳两种相反的观点,并且无碍于处世。不能因为在物质研究上取得的重大进步而认为除此之处一切都是虚假的。世界包罗万象,我们所知道的东西还太渺小,多点敬畏也没有坏处。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研究所谓主流之外的东西。我们祖先们留下的有糟粕,也有精华。如果有人只知咬着糟粕不放而不去发现精华,不是傻是什么?”。

当所有人都在边干边聊的时候,在最上头推小车的老秦似乎发现了什么。老秦手搭凉棚观望了一会儿说。“你们看那儿好像来了个人儿。”

吴爸也学老秦手搭凉棚“那不在百花谷那儿养蜂的养蜂佬么,怎么上这儿来了?百花谷已经被淹了么?”

养蜂佬在河边喘着气儿扯着嗓子大喊。“出大事儿了,老五他……老五他。”

“老五?老五咋了刚还聊到他呢。”

“他能出啥事儿,前几天还在镇上见过他呢。”

养蜂佬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老五快不行了,快来救人啊!”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丟下了工具,一股脑儿的跟着养蜂佬跑了。

大伙儿跟着到了不远处的百花谷,这百花谷是一处好地方,靠山临河,因长满各种野花得名。早年有好几户人家在这儿养蜂酿蜜,不过如今也只剩下一养蜂佬一个了。

等众人赶到养蜂佬说的地方,无不到吸了一口泠气,几个胆儿小的差点儿叫出了声。

老五己经死了,是从山路上滚下来摔死的,全身早就没一块儿完整的地方,那模样是真的吓人。他那辆卖栗子的小推车也躺在一边,应该是一早上镇上出摊,结果出了事儿。

“出什么事儿了,一个个跑那么急。”村长好不容易才赶上来,推开人群看了一眼。“这,这怎么回事儿,快快,赶紧找个东西盖上。”

围观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前两天还打过招呼呢,怎么就…”

“从山路上掉下来?不可能,这条路我们都走了几十年了。”

“这两天下大雨,老五身子骨也不利索,说不准就。”

“都别吵吵了。”村长大喊“先把老五抬义庄去,别让他淋雨,联系下他儿子好准备后事儿。那谁家那小谁,上镇上把皮匠叫来。在来几个人,跟我和队长上山看看去。”

不一会,村长便领着一群人上了山,大家很容易就找到了出事的地方。地上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山壁上长的灌木被一路压断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直沿升到山脚下。

“啧啧啧,太惨了。”

“五叔这得受多大的罪啊。”

一同上山的人无不叹气。

“当时我就在窝棚里呆着听广播。”养蜂佬说“就听外面很大一声响,我寻思不会是那伙人又炸山了吧,结果出去一看,老五就躺那儿了。于是我就赶紧上河边来找人来了。”

村防卫队的老队长蹲地上看了眼,立刻发现了不对。“这地上脚印都成一片儿了,看来当时不止老五一个人啊。”

“他是说老五是被人推下去的?”村长说“谁会这么狠心下这死手?难不成是山贼?”

“队长,你看这个。”小警员从地上拣起一个烟头。

“嗯,很好的证物,可惜我没带塑料袋。”

“等会,我认得这个牌子的烟。”一村民说“那小黄毛就抽这个,他和我们显摆过。”

“对,没错,我也记得。”

“哟,我想起来了,他从城里回来以后不就一直跟着那些承包商么。”

“可不是么,一天天的堵山道上不让人进山,动不动就打人。”

“对,老五一定是被他们搞的,才会摔下来。”

一说到这里,村民们立刻群情激奋。

“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反正我是不忍了。”

“对,不忍了,他们都敢杀人了,还有王法吗。”

“必须讨个说法,五哥不能白死。”

“现在都快发大水了也都是他们害的,他们要是把闸开了还用我们挖河道。”

“还找他们开闸,我真接去把大坝炸喽。”

“替老五报仇。”

“炸了大坝。”

…….

涌泉村,星期天,仍然是下雨。今天村里的气氛格外的沉闷,连街上行人的脸上也写了哀字。也难怪,必竟不大的村里一连要办两起丧事儿。

案理说作为外乡人,旅人本不用去,但闷在屋里也没意思,就当了解一下情况吧。吃席就算了,自己也交不起帛金。

仰善就不一样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收到了讣告。于是改变计划,沾仰善的光去吃席。

送来的讣告随手甩兜里面,随便收拾一下就出门了。一道道菜肴将长桌铺满。菜多量足,厨艺也很不错。可是在认真吃饭的只有旅人一个。

很多人都放下碗筷不禁在感叹,这些美味已与逝者无缘…

老五家的小院今天满座客,以前从没那么热闹过。由于老五大儿子还没回来,所以在座除了俩还在念书的小儿子没有一个直系亲属。

正忙着往嘴里塞饭的旅人应该没注意到,在座的其他人眼里除了悲痛就全是愤怒了。

院外的树上几只乌鸦赖着不肯离去,鼓乐队的唢呐声也一直没停。

旅人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坐他身边的仰善早起了身。

“你上哪儿去。”

“上另一场去。”仰善说“这儿接下来的事儿我不想参与。”

“你等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去。”

旅人记得,在进门前就听见村里那神棍叫唤。

“各位乡亲都知道我本事,教训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我今天晚上就上山去…”

旅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现在最在乎的是第二顿饭。

“奇了怪了,这家人咋这么少。”刚到胡家门外,旅人就看出不对“刚那儿那鳏夫家还这么多人,这老胡有老婆有儿子,为啥就这么冷清咧。”

“先不说他一年没几天在村里头,地位准没老五高,别人也得去完上家才能来啊。”仰善说“而且大伙还有事儿要商量呢。”

“商量啥呀?”

“今儿晚上炸大坝。”

“……”

“怪了,按理说老枪杆应该早到了,难不成没得消息?”

“你说那猎户儿?他来干啥。”

“老胡当年就他从山里捡来的。”

“…”

此时猎户正在林子里打量着面前的一堆死人,在见到他们前,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应该有六七个人,他心里盘算。不过尸体被砍的四分五裂,很难算出准确数字。他们的兵器散落在地上,看上去像劳什子一样没用。

“这些不都山贼么,绺子被捣了?”

他屈膝跪下,用指尘沾了沾地上的血迹。

冰凉的触感,凑鼻子前一闻,铁器的味道,稍微有点生䅎,甜美中带点苦涩的芬芳。

这场杀戮过去用段时间了。

猎人踢开一截残肢,散落的内脏散发出腐烂的味道,让他想起了菜市场水沟里的下水。换一般人早吐了,好在他的肠胃远非常人能比。

“到底是谁,或什么能作到如此。”猎人想“不过如果这是那玩意儿的作风,那追踪起来应该不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