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三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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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女相(3)

罗素让府里的大夫给自己的手看看,大夫消炎之后敷药,敷药之后又拿白纱缠上,看似简单的一个过程,大夫却做得小心翼翼。

徐白恪目光多有不忍,颤音问道:“这是那昏君踩的?”他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睑中的愤怒,如玉无暇的脸庞上只剩下温和与悲伤。

“嗯。”罗素淡淡点头,看着缠满白纱的双手,不禁蹙眉问道:“白恪,你缠成这样,我可动不了笔了。”

她是相国,不是空有头衔的相国,而是手握相权的相国,每日有那么多的文案需要批阅,动不了笔可不行。仔细想来,恐怕尚一鸣也是这么打算的。

徐白恪把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瓷药瓶放进一个古朴的药箱内,仔细整理了一番之后又点了点数,这些药材大多是稀世之物,寻常时候他都舍不得用。

听闻罗素这么一问,徐白恪心中的怒气就更盛了,他停下收拾要写的动作,凝眸质问道:“若是我告诉你这双手三个月内再乱动,就会永远也用不了,你还会急于这一时么?”

窗外一阵风吹过,吹皱了茶盏内的茶水。茶水倒映着二人的身影,二人的身影在微起的波纹有些模糊。层叠的波纹如隐线将二人的身影紧密联系在一起。

罗素知道徐白恪的脾气,便垂眸婉声道:“我不动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此时的她白净的脸庞上透着恬静与温和,漆黑的双眸亦如蒙上了夜雾。

她安静地坐在窗前,目光沉思的看着自己缠满白纱的手,宁谧如一株阳光融雪中的白色山茶花。

徐白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收敛了怒意,轻咳两声接着收拾药箱,语气平淡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代笔。至于饮食起居之等,我也可以。”

说话时,他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瞥向罗素,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她面色沉静,眼眸明净清寂,脱去大红色的官服之后,她穿着一身素白锦衣,淡雅如白山茶花。

罗素微微耸肩,娇小的身子在素白锦衣的包裹之下,纤柔曼妙如花茎。若是没有国事忧扰,她该是一个何等娇俏婉约的女子啊。

这样的罗素让徐白恪心怜不已。

“不,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罗素看向窗外,草木繁茂,鸟语花香。庭间几个粗使杂役在角落里执帚清扫,一派清净祥和。

一抹暖阳照在她的鬓发间,她的小脸上,她的软肩上,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身上好像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卸下一切的伪装,这才是真正的她。

罗素忽然回神,笑意如阳,眸光忽闪忽闪的说道:“你且附耳过来。”

徐白恪附耳听闻,屏息听着罗素交代的事情。罗素交代完后,他凝目正色道:“是。”

罗素对他轻飘飘的笑了笑,泛笑的脸庞如一片洁白的羽毛,“劳烦你走一趟了。”

徐白恪行礼告退,罗素又凝神窗外,忽然徐白恪折了回来,蹙眉说道:“阿雪小姐近日膳食不均,你记得多留意。药方我已经拟好,让账房去抓药了。”

“好。”罗素微微侧目,含笑说道,“我不懂药理,全依你的意思去做罢。”

徐白恪俯身告退。

徐白恪一走,罗素就敛起了脸上温和的笑容,面色沉郁的看向自己的手。虽然敷药之后手掌中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可是若她这三个月内真的无法动笔,这对于她在朝廷中站稳脚跟是极其不利的。

尚一鸣虽然答应让她修运河,可是只给她二十万两银子,还不如她去“抢”一条现成的运河来。眼下自己刚接受相位,需要实实在在的功绩来赌住那些散播闲言碎语的嘴。

罗素本无心于官场之间的明争暗斗,可若是那些老匹夫非要逼她,就怨不得她下手太重了。

罗素起身,沉着脸走进了相府的暗室中。暗室里面关押着在人间“蒸发”已久之人,有的是苦劝不降的政敌,有的是行刺未遂的刺客。

心腹仆从给她点灯,陪她走到暗室的尽头,仆从左手旋转机关,一扇石门就缓缓打开。

石门开启的时候全不闻半点声响,这机关可是罗素亲手设计的,参考了历朝历代能工巧匠的妙法。相比权谋,她更精通器械工艺。

石门之后用几十条铁链锁着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见罗素来了,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惨笑。

“咯咯。”小姑娘阴森笑道。

她浑身是血,衣裳也破破烂烂,镣铐锁住了她的项部和四肢。她跪坐在地上,双手被镣铐高抬,颔首,带血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双眼,罗素远远地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意。

为罗素掌灯的仆从一身战栗,不由自主地往后推了推,掌灯的手也摇摇晃晃。

罗素面色镇定,缓步走上前去。

“你在这暗室里有两年不曾见过日光了,今**给你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罗素在离小姑娘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浓重的血腥味让罗素反胃。

小姑娘森森笑着,没有回答。

“这两年里,你的飞花阁被阿姊夷为平地。就在昨日,阿姊也死了。”

罗素平静的说道,目光中不见半点波澜。昏暗的光线照在她白净的脸庞上,肤色恬静清幽如月光,双眸沉寂冰冷如深潭。

罗素微尖的下颔突然划破一道口子,血丝缓缓渗了出来。清晰的痛楚与手掌上的痛遥相呼应,仿佛叠加在了一起。墙头上多了一枚作暗器的小刀。

可是她颜色如故,清淡平和。

她在等小姑娘崩溃绝望,然后施以恩惠一般地利用她。让她重见天日,亦让她成为紧握在罗素手中的利刃。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才是她胜于她阿姊的地方,阿姊只会依据原则,而她懂得灵活变通。只是,她和阿姊同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盛世之下,定掩埋过无数死尸。有朝一日,她也是。

小姑娘发疯了,咆哮嘶吼。

罗素站在小姑娘的面前,等她冷静下来。

她等了两个时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姑娘终于消停了,冷笑问道:“这就是你当时阻止她杀我的理由么?”

罗素走近小姑娘的面前,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身上的淡香和小姑娘身上的血腥竟调和成了异常好闻的异香。

她一身洁白的锦衣,她一身染血的残布烂裳,一个高雅芳洁,一个卑劣肮脏。可就是这样的她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罗素幽幽念道,额间的冰凉被小姑娘额间的腥暖如白雪一样融化。她还是白山茶,只是深埋在冰雪所覆的地表下的根系,吸收着无数落花残叶的养料。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她刻在心底,甚至是做梦也不敢忘记的话。居安思危,她才能活到今日,她才能换来盛世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