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三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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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女相(7)

五年后,运河修完了。阳城又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罗素还是先派徐白恪去探路。只是这一次,徐白恪再也没有回来。

徐白恪也染上瘟疫,病逝了。因瘟疫而死的人需要立即火化,她赶去阳城时,连徐白恪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罗素也没找到徐白恪的骨灰,别人都只当徐白恪是一个路过行医的医者。

瘟疫被驱散之后,连续七天天空中都下着暴雨。罗素借病在相府修养,其实就是不想再登上满是明争暗斗的朝堂了。

雨声嘈杂,扰得她心烦意乱。她累了。

阿姊死了,徐白恪也死了,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人死在了为迎接盛世所铺的路上,她走在迎接盛世的路上,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尸骨。

现在,她厌倦了这一切,盛世太贪婪了,吃了那么多的人肉人血,还是不肯到来。

阿雪也长大了,模样与阿姊越来越像。只是阿雪的眸间永远是一片澄澈,而阿姊的眸间总是透着冷酷暴戾。

她向来不喜阿姊的冷酷暴戾。

罗素把罗香叫到面前,把自己的乌纱帽戴在她的头上,把自己的大红色相服套在她的身上。罗香满脸疑惑,罗素淡淡说道:“正合适呢。”

罗素又说道:“明日,我就‘死’了,勿念。”她的语气平平淡淡,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罗香跟在她身边五年了,虽然面上还是与她不和,可是私底下却情如姐妹。

她终于要像她的阿姊一样,把再也懒得去管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好妹妹了。罗香察觉到异样,终于在罗素哭红的眼角找到了证据。

罗香低声叹了口气,说道:“哪天我也‘死’了,又没有妹妹,怎么办?”

罗素淡笑,笑而不语。

她提笔给尚一鸣写了一封奏文,大意是自己要死了,要让罗香接替相位。

翌日,罗香作为女相上朝。

陌上杨柳,白日似新月。

相府里抬出一架灵柩,灵柩里装着吃了假死药的罗素。罗素面色苍白而恬静,淡雅如白山茶。

尚一鸣驾马冲出城门,拦住了灵柩。

他挥剑劈开灵柩,看到了罗素那张清丽的脸庞。他俯身低头,双手轻抚着罗素的脸颊。

君臣五年,他不敢说自己对罗素没有感情。至于,是君臣之义,还是男女之情,他觉得更多的还是君臣之义。

昨日他看见罗素的奏书时,以为罗素只是拖病推辞上朝,心中怒火中烧。可是当他今天看到罗素的灵柩时,怒火的心坠入了寒冰湖中。

她有敏锐的洞察力,可以预见万世之后。她有机敏的才气,舌战群臣不输一人。也有一双明净的眸子,不见俗尘陈规的浊尘。

“痛失我左膀右臂,吾于今日之疾也!”

他痛哭嘶吼过后,便给灵柩放行了。转身他挥鞭离去,一骑绝尘,渐远。女相生前为国事呕心沥血,死后就还她一片清净地罢。

史册《女相》记曰:女相罗素,二年为相,修运河,广福泽。七年,卒。

灵柩出了郊外,罗素就醒了。

她去罗绮的无字碑前磕了个头,桑叶纷落。她一袭白衣,身影淡没出野际。

此后,世间少了一位女相罗素,多了一位卖字画为生的隐者,名执素。像她这样淡泊的人,似乎就应该是不问世事的隐者。

朝堂太大,史册太小。愿融入山水,与天地偕老。天色长清,山水长碧,烟宏云霞,孤烟袅袅吹起,还有一人,一心。

后记。

徐白恪心中一定有遗憾,因为罗素知道,这个跟在她身边近十年的人,心里始终有一句话想对她说。而她总是假装不知情,他也总是在等她。

很久以前的某一日,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木盒。木盒刻着小字,小盒里盛着一粒褐色的药丸,一张字条。

字条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端正的就像徐白恪的为人:“念与卿同归。——徐白恪。”

与卿同归,而非独自归去。朝堂终究不是久留之地,盼望着某日一蓑烟雨,与君同泛孤舟归去,看山清水白,鹭鸶衔鱼。

看倦了山水就寻一处清幽之地,筑起一间小屋,落花雅琴,烛泪闲棋,两心无他念之意,安然携手度余生。

或许很多年前,徐白恪就为她想到了今日。都说她目光长远,可是那个爱她的人,不仅仅看到了与她的当下,连她的未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繁花落尽,灯火阑珊,人去楼空。

曾经她以为她有勇气为盛世献出她的一切,可真正触及她心尖之物时,她还是会犹豫抓狂。她已经失去了阿姊,又失去了徐白恪,若是长留下去,或许下一个就是罗香,阿雪。

她情愿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俗人,与盛世就此别过。人非草木无心,人非顽石无情,她对盛世不计回报的付出,盛世却将她身侧之物一再剥夺,她真心不喜欢这样的盛世。

即使归隐,她心中还有家国天下,只是对于盛世她不再那么狂热。心中长存最初的恬淡赤诚,少几分急功近利,余生或许就不会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