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作机器:社交时代的群体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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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战

在脸书的线上问答结束后,通过我们自己的研究和一些记者的调查“The Agency,” Adrian Chen, New York Times Magazine, June 7, 2005: https://www.nytimes.com/2015/06/07/magazine/the-agency.html.,事情变得更加清晰了:2014年,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实施了一项非常复杂的、双管齐下的信息战策略,他们利用脸书和推特提供给用户的公共应用程序接口,直接参与、引导并协调了各种线上的信息流。

第一个方面,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压制亲乌克兰的声音。如果俄罗斯能够证明占压倒性多数的克里米亚人民的愿望是加入俄罗斯,他们就能够使这次“吞并”合理化,并将其塑造成一次解放。因此,在协调克里米亚亲俄罗斯情绪的斗争中,压制亲乌克兰的声音就成了一种至关重要的武器,而这种武器的有效性在乌克兰博客社区的求救呼声中可见一斑。每当网上出现亲乌克兰的帖子时,它马上就会被数以百计的谩骂和投诉信息淹没,这些信息声称这个帖子包含色情或煽动仇恨的言论。所有这些都是俄罗斯互联网研究机构IRA的常用策略,而这个机构正是克里姆林宫在阴影中伸向社交媒体的黑手,也是美国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Robert Mueller)就俄罗斯阴谋操控2016年美国大选并欺骗美国人民而提起诉讼的对象。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vs Internet Research Agency LLC, 18 U.S.C.§ 2, 371, 1349, 1028A. https://www.justice.gov/file/1035477/download.有些人猜测,当网上有亲乌克兰的声音出现时,俄罗斯人创造的软件机器人(简称“机器人”)就会在网上自动发布各种该信息涉及欺诈和谩骂的投诉信息。面对成百上千例这样的投诉,脸书不得不删除这些“冒犯”了众人的信息,并随后封禁这些作者的账号。这种方法非常有效地在脸书的平台上消除了亲乌克兰的声音。

这场信息战的第二个方面涉及的是通过虚假的推文、帖子、博客和新闻报道来制造并传播各种旨在误导他人的信息。2014年5月2日,当亲俄罗斯的分裂主义者和支持独立的乌克兰群众在敖德萨爆发激烈冲突时,当地一个名叫伊戈尔·罗佐夫斯基(Igor Rozovskiy)的医生撰写的文章开始在脸书上广泛流传。“Analysis of Russia’s Information Campaign Against Ukraine,” NATO StratCom Centre of Excellence Report: https://www.act.nato.int/images/stories/events/2015/sfpdpe/sfpdpe15_rr03.pdf.罗佐夫斯基医生在一篇很长、很详细的帖子中描述了乌克兰的民族主义者是如何阻止他救援一个在冲突中受伤的人的。他说,他们在非常粗暴地把他推到一边的同时还大声“发誓说,在敖德萨的犹太人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他接着说道:“即便在纳粹占领时期,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在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发生过。”这个帖子就这样在脸书上火了起来,而且很快就出现了英语、德语以及保加利亚语的翻译版本。

一天以后,也就是在5月3日,俄罗斯外交部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y Lavrov)在日内瓦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发表了演讲,他在演讲中声称:“我们都很清楚地知道是谁制造了乌克兰的危机,以及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乌克兰的西部城市已经被武装的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占领,这些人使用了极端主义者、反俄罗斯和反犹太人的口号。我们还听说,他们限制或惩罚当地民众使用俄语。”俄罗斯外交部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在日内瓦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25届高级别会议上的讲话:https://www.mid.ru/en/web/guest/vistupleniya_ministra/-/asset_publisher/MCZ7HQuMdqBY/content/id/72642。拉夫罗夫对这件事的描述完美地反映了罗佐夫斯基医生的观点。他们都声称,反犹太人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对犹太人施加了暴力,并且威胁说要升级暴力。在同一天,乌克兰人在电视上看到了亲乌克兰和亲俄罗斯的力量在敖德萨发生暴力冲突的真实画面,画面被反复地播放,在视觉上强化了上述故事的真实性。通过改变部分而不是所有的事实,散播部分真实和部分虚假的信息,这篇由俄罗斯人执笔的简单的叙事文章轻而易举地扭曲了现实。

那么,罗佐夫斯基医生是谁?他和俄罗斯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他与俄罗斯或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在脸书上的账号是在那篇帖子发布的前一天才创建的,罗佐夫斯基医生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你也可以说他只是这一虚假新闻的人格化身。他重复了俄罗斯外交部部长的几乎每一句话,这个在脸书上既没有朋友也没有粉丝的新人居然在多个不同语言的网上社区里成了“网红”。

回想一下,你就会发现,俄罗斯外交部部长拉夫罗夫的演讲中包含了一个奇怪而又非常具体的说法,那就是乌克兰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不仅威胁要对犹太人施加暴力,而且计划“限制或惩罚当地民众使用俄语”,这使得数百万名生活在克里米亚的俄罗斯人感到极端愤怒。尽管犹太人只占克里米亚人口的很小一部分,但77%的克里米亚人认为,俄语是他们的母语。乌克兰国家统计委员会,2001年人口普查:http://2001.ukrcensus.gov.ua/eng/results/. Note: A more recent Crimean census, conducted by Russia in 2014 after the annexation, is disputed。我们对克里米亚被“吞并”期间在推特上出现的虚假新闻进行了深入研究,并且发现了在混合型新闻的传播曲线上出现的那一个显著的峰值,之后我才意识到必须对这个现象进行更深入的挖掘,并进一步思考拉夫罗夫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的发言。

在克里米亚被“吞并”期间,推特上最广泛流传的一篇半真半假的新闻报道声称,乌克兰东部的犹太人都已经收到了要求他们登记为犹太人的传单,如果不登记,他们就会被驱逐出境。另一篇广为流传的新闻报道称,乌克兰政府已经“立法禁止在官方场合使用除乌克兰语以外的其他语言”。这两个故事叠加在一起,支持了拉夫罗夫的叙述,其传播数量在推特有记录的历史中占据了混合型新闻传播总量的很大比例,是其他任何一个经过事实核查的混合型新闻传播量的4倍以上。据统计,关于克里米亚的混合型新闻在机器人的活动数量和传播虚假信息的独立账号数量上,要显著地多于其他可验证的混合型新闻。在社交媒体的数据中,这样的极端峰值通常意味着其中存在一种人为操控的对现实的扭曲,一种经过协调的影响人类思维和行为的尝试。随着俄罗斯大肆宣扬克里米亚民众渴望加入俄罗斯,事实的真相被虚假新闻所扭曲,作为对这次“吞并”的回应,奥巴马政府并没有选择干预,反而实施了经济制裁。所以今天,克里米亚已经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

和克里米亚虚假信息运动同样具有戏剧性的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社交媒体对社会和经济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任何单一的地缘政治事件。从令人不安的虚假新闻的崛起,到股票市场的起起落落;从我们对政治的观点,到我们购买什么、投票给谁,甚至我们爱谁,在商业、政治以及几乎其他所有方面,你都可以看到这台机器插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