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本书的内容包括了我过去的几部著作,以及我担任心理健康顾问时和来访者沟通时说过的一些话。其中,有不少内容是我许久前写的东西,久到甚至我自己在读这些内容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叹:“这真是我写的吗?”但是,将这些内容仔细整理排版好后再通读时,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些确确实实是我会说出的话。”
这些连我自己都已记不清楚细节,甚至连主题、发表时间、侧重点都不甚相同的内容,完整地呈现了我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及精神科医生的成长轨迹和初心,因此这本书也算得上是一部包罗甚广之作。
这个初心,正是追溯一些心理问题的根源:许多人之所以会过上贬低、伤害自己的生活,并陷入毫无根据的自我惩罚情绪,就是因为放不下那些无用的罪恶感。
帮助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是几十年前我在日本国立疗养所久里浜医院遇到的酒精依赖者。当时的我刚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在面对酒精依赖者时,毕业进修时掌握的古典精神分析技法完全派不上用场。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像信赖名医一般将自己托付给不成熟(26岁)的我,托他们的福,我才有了今天的一点点成绩。事实上,我是在那很久以后才知道“理想化移情”和“自体心理学”等概念的,在那以前我完全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探索。因此,我的方法不是哪本书里教授的,而是在帮助人们解决各种心理问题的过程中逐渐总结出来的。在从事临床实践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都有一些共同点:容易紧张、不擅长与人交往、难以向人示弱等。无论是为了缓解紧张而喝酒摆架子的酒精依赖者,还是渴望获得“支配组织”的快感而埋头工作的工作狂,从无法以“真我”示人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社交恐惧。而隐藏于社交恐惧之下的是“妄想性”的自我惩罚情绪。这些成瘾者在成长过程中形成了“我的眼神很伤人”或者“我对于他人来说是一个麻烦”之类的错误认知,正是这些错误认知在不断地责备他们、折磨他们。
正是受这些认知的影响,那些进食障碍者才不停地呕吐,因为他们在潜意识里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挽留别人:“不要抛下这样的我。”还有那些因醉驾出车祸的、为了工作连家人和孩子都不顾的人,他们一边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一边用那些极端的方式惩罚自己。这些症状的产生不是没有原因的。成瘾者的身边往往都存在着拖累症患者,而拖累症患者需要“自己被人需要”。从表面上看,是拖累症患者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在“拯救”成瘾者。而事实上,这种关系却会使问题越来越严重,使双方一起陷入恶性循环。
我们从人际关系的角度来看待家暴、虐待儿童等现象时可以发现,当事人产生的问题与他们的家人有很大关系。要解决家庭问题,必须先解决自我认知的问题,也就是“自恋”心理受伤的问题。本书对此也有详细论述及分析。“健康自恋”的原始形态就是父母对孩子的宠爱。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孩子,会认为自己“被爱是理所当然的”,不会过分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而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并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活下去。
但是,在一些竞争激烈的社会中,想保持这种纯粹的状态很难。有些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会被拿来和别人比较,他们往往会在市场标准的衡量下被贴上“优”或“劣”的标签。家庭是社会的一部分,也会受到社会价值观念的影响。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成为不合格的“次品”(并尽量成为优质品)。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会不自觉地在心里装上“摄像头”,并严格监视自己,也不允许自己有片刻放松。在失真的自我评价中,人会陷入不断贬低自己的恶性循环,最终丧失真正的自我。心理医生需要通过给予来访者关怀来肯定来访者,帮助他们学会构建能够认可“真我”的人际关系,提高自我评价,修复受损的自尊。
在整理本书内容的过程中,我再次深刻体会到这就是我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及精神科医生的使命。在这些年忙碌的工作中,我一直想把自己的感受认真地表达出来。这些年发生的一些社会事件也使得各种心理问题开始受到社会的关注。
木附千晶女士筛选了我以前的杂文和演讲录,在扶桑社的高桥香澄编辑的协助下将之整理成了这部文集。托二位的福,让我体验了一把观点被奉为圭臬的奇妙感受。如果这些文字能对那些在孤寂中苦恼的人们稍有帮助,使他们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就很好,我将万分荣幸。
斋藤学
201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