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深夜星
热闹过后，宋乔伊抱着太子与季劲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林霁来找我了。”
“嗯。”
“你不好奇她来找我的原因么？”
“你会告诉我的。”
宋乔伊无奈，季劲总是这么自信。
“她来问我，对你什么感觉，希望我能接受你。我没否认。我觉得她应该是误会了，但是我觉得误会也好，起码规避一些麻烦。”
“嗯。”
“你怎么这么冷淡？”
“那我应该说‘谢谢你’？”
“这倒是不用……”
季劲坐直身体，伸出手，想把太子抱过来，却遭到了太子的拒绝。季劲气鼓鼓地抱怨了句“没良心的”，便转身进了客厅。
林霁和季劲的妈妈在卧室聊天，爷爷奶奶看着电视，季劲的爸爸为了给季劲和宋乔伊留足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拉着李恪下围棋。见季劲回来了，李恪作为与宋乔伊认识最早的人，承担着全家人的期待，再次出发。
“乔伊，我能坐下吗？”李恪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噢，学长好，当然可以。”宋乔伊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旁边坐着季劲时，她只知放松地看着星空，如今李恪来了，她必须保持淑女姿势。
李恪看了看躺在宋乔伊怀里的太子，笑着说：“它好像很喜欢你。”
“是的，我也很喜欢太子，它肉乎乎的，特别可爱。”宋乔伊把控着自己说每一句话的节奏。
李恪犹豫了一下，还是结结巴巴地执行“任务”。
“乔伊，我是想问，你和季劲……”
“学长，你最近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宋乔伊可以和全世界任何人讨论自己与季劲之间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李恪是例外。她不想对着李恪说违心话，也不想若无其事地当着自己暗恋的人的面，说自己和别的男人的关系。这对宋乔伊来说，太残忍了，她做不到。
李恪是聪明人，他自然明白宋乔伊的回避，这本来就是宋乔伊的隐私，完全有不谈论的权利。再加上他确实最近在工作上碰到了难题，于是，李恪接着这个话题，和自己的这位小学妹聊了下去。
“我确实想找你请教一些问题，希望不会太打扰你。”
“没关系的，学长。不如，我们先聊一下麦恩的图表惯例？”
宋乔伊知道李恪近日来屡屡受挫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是图表不符合项目经理人心中的规范。与其让李恪为难，不如由自己直接指出痛点。
“麦恩的图表并不花里胡哨。除了标题之外，文字大小从头到尾都一样，字体则既不遵循客户的规定格式，又不默认用Times New Roman。脚注有一套特殊的规则，图形和表格也有标准模板样式。无论是一张图表、一个信息，还是一种格式，一点儿都不花哨。因为我们希望受众把关注点放在其中的深意上，而形式只是干扰。”宋乔伊尽力把规则说清楚：“在画图表这件事上，基本每个进入麦恩的人都会重新修炼他过去念MBA或在其他公司学到的且引以为傲的画图表技能。他们不再用醒目的、动画式的标注文本框，而改用空白的文字框搭配箭头指向一个由圆圈和等腰三角形组成的‘人形图’。他们不再差异化地使用12号和24号两种文字大小来强调重点，而在一整页统一使用14号字体。此外，他们也不再使用绿色文字来表示某件事已经顺利完工，而是用一个由三个圆圈垂直排列的绿色交通信号灯标志。”
李恪认真地听着。他在纽约办公室时，听了许多与自己这位小学妹有关的传闻。李恪当然知道宋乔伊的优秀，却不知道她的升职速度是同期最快，且加班时长也名列前茅。现在，听着宋乔伊的经验分享，李恪愈发感受到自己与她在职场能力上的差距。
“至于什么是最重要的部分，产业不同，答案也不同。对汽车业来说，安全性和设计最重要；对制药业来说，药效的好坏、发挥药效的快慢、药效持续的时间长短最重要；对猎头公司来说，求职者在跳槽后平均待的时间长度最重要；对咨询业来说，给客户的建议以及该建议预估所带来的影响最重要——咨询顾问是遵循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步骤才评估出建议和影响的。所以，面对不同行业的项目，一定要因地制宜。不过，学长，你也不用着急，你可以随时问问我。”宋乔伊耐心地说。
李恪点点头，宋乔伊对重点的把握十分精准，这令他再次刮目相看。
“学长，刚入职的时候，我比你还惨。”
宋乔伊注意到李恪略有些低落的情绪，赶忙从专业知识领域跳出来。
“我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还是个分析师。战略咨询顾问让我制作一个客户访谈过程的合集，结果我给了50个针对每个访谈总结的独立句子。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战略咨询顾问被气得要发疯的样子，他站在会议室里，大喊我的名字，说我是个‘傻瓜’。哈哈！”宋乔伊回顾着自己的糗事，力图可以安慰到李恪。
“还有一次，就更加离谱了。那是一个周末，项目经理让我把一份材料发给他，我那时候哪里有什么保密原则的概念，居然想把材料通过网上云盘，把链接分享给他。项目经理怒不可遏，教育了我两个小时，还让我反思自己是否适合在麦恩工作。”宋乔伊说起自己摔过的跤，真是完全不缺素材。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宋乔伊是怎么逐渐成为现在李恪眼里的“能干女孩”的。
成长就是伴随着痛苦的，没人能幸免。
不会做数据可视化，就四处搜集教学视频，不会做整合提炼，就反复训练自己直到合格，不会做PPT，那就更简单了，先模仿再创造，总能有恍然大悟的时刻。就算是曾经最害怕的公开演讲，也能通过熟能生巧和勤能补拙来解决。
所有的困难，在拼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学长，麦恩公司有清晰的升职路径。我能一年内破格升职，有以下几个原因，你可以参考看看。第一个是项目评语。每一个项目结束以后，项目经理提供的评语会作为年终考核的重要参考依据。如果负责这个项目的合伙人肯帮你说话的话，那么，你的成功率就会更高。第二个是需求。升职意味着你更‘贵’了，所以，拍板决定你升职的合伙人一定会考量你有没有可能因此坐‘冷板凳’。”宋乔伊说到这里，愕然想到她第一次与季劲见面的场景，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其实，升职也不一定是好事，万一碰到讨厌的项目经理，还得大晚上去数猪。”
“数猪？”
“噢，我就随口举个例子。第三个因素是对团体的贡献。比如说，公司要做宣讲，你有没有去报名志愿者。再比如说，部门要做团建，你愿不愿意出一份力。我当时误打误撞承担了年会表演的任务，所以就在大家面前留下了印象。第四个的话，不太客观，但是很重要，是老板的印象。所以，我建议学长你尽可能把位置离合伙人近一点，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宋乔伊再次强调：“学长，在麦恩，‘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这个法则是不实用的。一定要展现你的实力。学长，你的医学背景，肯定能帮你在对接药品客户的时候，大放异彩。只要是你想要参加的项目，你就勇敢开口去争取，告诉对方你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才能给你机会。”
宋乔伊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恨不得把自己在职场上积累的经验全部告诉李恪。
“你在揠苗助长？”
季劲冷不丁地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学长天资聪明，怎么会是揠苗助长？”
“我是说太子。你看，太子都听困了。”
宋乔伊低头看着呼呼大睡的太子，忍不住也笑了。季劲说得对，自己确实太心急了。关心则乱，确实有道理。
“走，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我妈让我送的。今天是我妈的母难日，我得听妈妈的话。”
宋乔伊上下打量季劲，怎么也不能理解，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是怎么做到说任何话都可以波澜不惊的。
季劲抱着太子，宋乔伊与他并肩走着。
寂静的街道上，留有二人的脚步声。
宋乔伊抬起头，忽然发现，天空暗到一定程度，星星就会熠熠生辉。
星星无所谓是否会被行人发觉，仅仅是能够陪伴，它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