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集邮文献史(1872-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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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邮界对周今觉和其主编、主持的会刊以及其邮学著述的评价

“在我国一百多年的集邮史中,涌现出众多的卓有成就的集邮家,可谓是人材辈出,成果斐然,但享有盛誉‘邮王’头衔者首推周今觉先生。他是一位走在时代前列、影响了中国集邮进程的重要人物。他开创了集邮研究的许多领域,卓有建树,他创办的邮会、邮刊中外同钦。周氏藏品之丰、邮学论文之巨皆首屈一指”。(唐无忌:周今觉与中国集邮)

1.“如果没有《邮乘》一书,也许现在中国的集邮家仍会迷恋于美观大形的杂俎西邮”

周氏的邮刊编辑活动不仅是他的邮学风格的见证,也是他的邮学和人格的见证,换句话说,了解他的邮刊编辑思路,实际上就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周氏本人。正如张包子俊所言“著名集邮家周氏成立中华邮票会,出版《邮乘》第一期,先后刊登大龙票版式研究,清代四宝与民国四宝文章和照片,中英文并列,誉震中外。如果没有他,这些珍品就会流到国外,如果他不写文章介绍,我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集邮专家出来继承”。(张包子俊:谈“邮王”周今觉先生二三事)

在创办《邮乘》之初,周氏就“立下志愿,要代表中国邮界争一口气,抱定了与其办不好倒不如不办的决心”,这是因为“世界上各种邮报,都是注重他们本国本洲的邮票,哪一个来管你中国的闲事呢”。(《邮乘》1卷2期)这是一段极有见地的话,胜过邮界不少邮学论文多多矣。有此见识,周氏的邮刊编辑故能顺应潮流。故《邮乘》问世后,“国邮声价大为改观”。[74]“今日国邮之能被国人所注意者,《邮乘》一书可居相当之功绩”。[75]

1925年,《邮乘》一卷一、二两期传入美国集邮界,美国集邮协会会刊《美国集邮家》(American Philatelist)编辑部致函中华邮票会,要求准其转载《华邮图鉴》英文稿。周氏称之为“破天荒之盛事”。《美国集邮家》本想全部转载,但周氏担心影响本刊销量予以谢绝,只允许转载《邮乘》一卷一、二两期,对方还回报给《邮乘》两次广告推荐。[76]

《邮乘》创刊后,日本邮乐会会长木村梅次郎、邮便切手协会会长三井高阳等联名来函表示祝贺,并联合出资,在《邮乘》广告栏刊登告白,祝贺《邮乘》创刊。日本《邮乐》杂志第11卷第12号报道:“本会第578号会员周氏,日前创中华邮票会于上海,近又发行机关杂志,名曰《邮乘》,顷见其创刊号一册,非常完美之杂志也。其口绘(即杂志前页彩图——引者注)有支那珍品邮票26种,用天然彩色版所印。又1912年二元倒盖一全张,为珂罗版所印。中文40余面,英文10余面,记载翔实异常,体裁大致与《邮乐》相似。吾愿此邻邦有力之邮会与其杂志,前途进步无疆也。”

日本《邮便切手》杂志第3卷第7期载:“近以其发行之会报《邮乘》寄示,其体裁实堂堂正正之至,开卷见其口绘之精美,先使人眼目一惊。……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则使人不可思议。吾愿此同文同种之友邦,在邮界上互相提携,以东半球之曙光,探照于西半球。”(《邮乘》2卷1期)

1925年10月出版的《邮乐》第十一卷第十二期为向日本集邮者介绍中华邮票会会刊,曾作如下报道:英国邮刊的评论“周今觉,以本国人不能提倡本国之票而倚赖他国之人为可耻,故创立邮会,刊行邮志,以贯彻彼之爱国宗旨,实可敬服”。(《邮乘》2卷2期)

“邮王周今觉氏特写”(《新光邮票杂志》邮展纪念特刊15卷3期)

“最后消息:周今觉君突患中风成偏废”。载《新光邮票杂志》邮展纪念特刊15卷3期

法国香槟公司的评述:“吾将介绍于吾读者,以一专门研究远东与中国之邮票杂志名《邮乘》者,此一小本杂志为上海中华邮票会印行,其所载一部分之中华帝国邮票史,实一谨严精确之著作。吾人但有赞美而已。关于趣味与邮识方面,亦使吾人意想不到如此国中乃有如此著作出现也。”(《法国香槟公司月报》第273期)

美国邮刊的评论言:“《邮乘》,对于华邮有专门高深之研究。重要之论文,皆中西并列,其能利用本能,发挥固有之国粹,更可以表示东方邮学进步之速。”(《邮乘》2卷2期)

2.“其他各类,铜牌则铜牌耳,无所谓特别也,其光荣远胜于金”

1926年10月,纽约举行国际邮展,周氏决定选送会刊《邮乘》和《华邮图鉴》参展。经邮展委员会审议,以《华邮图鉴》尚未单独成书,不合展览规则而不宜入选,仅接受《邮乘》参展。

《邮乘》列入第十七部第五类(集邮报刊类)。该类仅设银奖、铜奖两个级别,但参展文献多达31种,其中包括英、美、法、德、意、荷、奥、西等国家的著名邮刊、邮票年鉴,如《斯科特》、《吉本斯》及《瑞典邮票手册》、《意大利邮票目录》等都曾在历届国际邮展上获过大奖。

周氏送展的会刊《邮乘》(1卷2册、2卷2册)共计四册。其中的英文论著,4册加在一起也不过80页左右,但《华邮图鉴》所载之对大龙、万寿、红印花等中国早期华邮的版式、齿孔、刷色、纸质的研究,则是无人企极的。

评委会决定在仅设银、铜两面奖牌之外,另制一块“特别铜牌奖”给《邮乘》。这是中国集邮文献在国际邮展中第一次获奖,也将中华邮票会推向了巅峰。

“此为我国集邮界自有邮史以来破天荒加入赛会,而又可谓我国邮学家第一次之得国际荣誉”。《邮乘》为此刊出社论“庆贺本志夺得特别铜牌奖”,其文写道“自有邮票以来,国之加入赛会者,此为破天荒第一次。我国邮学家之得奖者,则更破天荒第一次”。“邮志一门,仅银、铜两奖,而与赛者乃有三十一人,且皆萃天下之精华而来,此实为赛会中最难之一门,惟其难也,乃愈觉其可贵。且特别铜牌奖之名称,乃专为我志而设者,其他各类,铜牌则铜牌耳,无所谓特别也,其光荣远胜于金”。(《邮乘》2卷4期)

《邮乘》获1936年美国纽约“万国邮票展览会”的特别铜牌奖

1930年9月,德国柏林国际邮展开幕,周氏被聘为名誉董事;1931年2月12日,他被推举为英国伦敦皇家邮票会的会友(即会士)。该会吸收会友审查极严格,不仅要收藏丰富,而且要有学术研究著作,同时不得是邮商。周氏是中国唯一的入选者。

3.“力欲表示特性,不肯拾人牙慧之一端也”

然而,周氏的办刊方针一直是被批评的焦点,《邮乘》由此不断收到读者来函诉求。

1926年,会员王抱存来函要求新增“新邮介绍栏”:“邮志原为介绍消息,以资灵通起见,而发刊,务求有补于阅者,故‘新邮介绍栏’有加增之必要。”周氏则拒绝了这一要求,他的答复,其理由为“本读不载新邮一栏,其原因可参观本期‘邮海余谈’。且本志为季刊,非周刊、月刊可此,一季之中,新邮为数甚多,若尽载之,则篇幅不将尽为此栏所占满乎;且时阅三月,新邮已成旧邮矣”。强调如果如此,“海外各报所笑耶”。(今觉:复王抱存函/《邮乘》2卷4期)。他还有一文指斥新邮介绍为“最无味者”,[77]强调《邮乘》“创立之初,即立志与高等邮志抗衡,力欲表示特性,不肯拾人牙慧之一端也”。(周今觉:邮海余谭/《邮乘》2卷4期)

王抱存又要求新增“《常识栏》”:“为补初集邮者起见,对于邮票常识,初集邮者不可不知。而导以相当之邮界常识,胥《常识栏》是赖。”王聘彦也致函要求《邮乘》介绍国外邮刊“示邮界以选购之途径”,为的是“开通邮识”,进而提出“引导初学,似尤为当务之急”。[78]

但这些提议,周氏都予以拒绝了。他在答王抱存函中仍然强调“本志专为高等集邮家参考”,而“邮学常识,大率粗浅,若泛登此等家常便饭文字,将令读者生厌,且使本志地位降低,与一般广告式之邮报等类齐观矣”。(今觉:复王抱存函/《邮乘》2卷4期)

客观地说,周氏将《邮乘》定位于“高等集邮家参考”读物,本意是在避免邮刊同质化,与“一般广告式之邮报”拉开距离。

这是有鉴于当时的民众集邮现状。周氏分析为:一是邮人“拿邮贩的眼光来品评邮票,极罕贵的票子,大家忽略过去,并不惊奇,有些不相干的票子,反而咨嗟叹赏,更有些人,拿邮贩的眼光来品评,所谈论的,无非是这个好销,那个难卖,这个现在市价涨了,那个要的人不多,差不多都是这一派话。对于贵票的源流、历史、地位、真值(真值与市价是两回事),完全隔膜”;二是邮人参加邮会的兴趣主要放在了邮票买进卖出上,所以邮会“所差强人意略有成绩者,只有拍卖一事耳。凡到会者,什九皆为拍卖而来。故每次拍卖品,多则百件,少亦六七十件。且时有珍品,拍得善价”;三是集邮者即便是邮会会员对邮学书籍也无兴趣。他说“本会因无固定的会所,故所有书报,都交与藏书部主任,代为收存。有欲借阅者,可向该主任请求,但研究邮学者,能有几人,能阅西文者,又有几人。故此一项,不过备格而已,更无号召会众之能力也”。(周今觉:论邮票会组织之难/《邮学月刊》2卷4期)

要避免杂志“拿邮贩的眼光来品评邮票”,所以他要倡导“示我以邮票不如告我以邮识”,因为“邮学家,则不独搜集邮票,必须深研邮识,多所发明,或勒成专书,或披之杂志,故凡称邮学家者,无不为集邮家,若集邮家,则不必皆为邮学家”。[79]

周氏在创立《邮乘》之初就欲与外国邮刊抗衡,“要代表中国邮界争一口气,抱定了与其办不好倒不如不办的决心。[80]

但这样做,一方面使杂志很难采用一般来稿而得罪了不少人。[81]严西峤就有文章言及周氏对“外间之投稿,除极少数得以刊登外,什九被抛之字篓”;另一方面,也陷于“周氏唱其独脚戏,惟署名只得用种种别号,实则皆为其个人杰作”,一人独办杂志的困境。但严西峤并不否认“虽然周氏著作,后来发觉错谬殊多,但在昔年我国集邮环境而言,其邮识实已堪称宏博,见解尤异于常人,所撰写之长短论文多篇,语多中肯,文辞之典雅优美,犹其余事焉”。(严西峤:邮林忆旧/《华侨邮刊》)

陈志川分析,出现这种状况是“当时集邮家对邮学研究未感兴趣”造成的。[82]周氏外孙唐无忌先生也有文辩析说“上世纪20年代,中国绝大多数(包括一些集邮家在内)的集邮者,集邮才入门,主要精力都放在征换求索邮品上,对集邮研究尚不太感兴趣。《邮乘》又以高档邮票的高层次研究为主,一些有兴趣者亦接触不久,欲言又不敢论而无从论,绝大多数集邮者写不了或不敢写,这是症结之所在”。又云“给大量‘小学程度’的人看‘大学教材’,这的确是一种集邮家脱离民众的问题。追求提高,忽视普及,实际上是‘曲高和寡’,因而使中华邮票会对大多数集邮爱好者失去吸引力”。(唐无忌:周今觉与中国集邮)

实际上,周氏是早已有意将邮刊通俗化、大众化的。《邮学月刊》的创办就是他试着朝通俗化迈出的尝试。他以“铸秋”之名撰写的一文,就恳求“大家把月刊当作自己的机关报,随便校稿通讯,及发抒意见”。[83]

他告知读者:“他(指周今觉本人)对于月刊中的作品,极力地求浅近,遒普及,以便引起群众的趣味”。并且努力身体力行,在撰述时力求浅近。但还是有人“以文义太深不易了解”,周氏表示“真无可如何矣”。[84]他在复函黎震寰时,为自己的邮学著述“曲高和寡”而“引以为憾”(可能是违心之言)。他说:“我以前编撰《国邮图鉴》,主题研究早期票的子模版式,曲高和寡,未能普及,引以为憾。”(黎震寰:怀念周今觉先生/《湖南集邮》1989年第2期(原载新加坡《狮城邮苑》14期)

在后期主持编务上,周氏已注意采纳一般邮人来稿,并多次撰文征稿,可谓至诚。他说来稿“三言两句”也不要紧,“文字不能达意”的,由他“修改字句之”。(今觉:所望于老邮学家者/《邮讯》1卷8期)甚至亲自撰写“三言两句”的范文来展示给投稿者。[85]

为此,他罕见地转载了应《申报》增刊征文所作,介绍集邮需备哪些集邮工具的“邮具篇”一文,但依然强调“本志为专谈高深邮识之季刊,于此类论文,本一切摈而弗录”之言。[86]

周氏负重前行,坚定地实施着他的办刊理念。有人劝他何必那么吃力,“外国邮报甚多,只消东抄一点,西译一点,就够用的了”,他说“我敢说一句大话,无论现在和将来,只有他们抄袭我的,决没有我们抄袭他的”。[87]

对于邮会,周氏同样倾注了心血。外文邮刊中凡有关创办邮会的文章,他都细心研读,并与中华邮票会的工作对照检查,以域外经验为借鉴。如他研读了英国美尔斐尔的《如何组织集邮会》一书后,就从交换、演讲、拍卖、会刊等几个方面,逐项来检讨中华邮票会的工作,指出会务工作的不足,以《论邮会组织之难》为题撰文刊在《邮学月刊》2卷4期上,希冀全体会员努力,将中华邮票会工作做得日臻完善。他几次表示,“他(指周今觉本人)愿意在最近期内,除去会长一席,让别人来试干一两年,有不到的地方,他在旁边指导指导,他极力提倡群众化。本会谋永久的基础,不要像邮乐会那样的凄惨结果,庶不负他发起此会的一片苦心了”。(铸秋:英雄主义与群众主义/《邮学月刊》2卷3期)

“悼周今觉先生专页”载于《近代邮刊》4卷2期

周今觉故居建于1934年,位于上海拉都路475号(现襄阳南路、建国西路口),周氏最后在此居住十五年。

追悼周今觉先生特辑(《近代邮刊》4卷3期)

郑逸梅文云:周今觉称“抗战八年来,大病凡五次,体貌日益衰……”载于1947年《邮海月刊》第2期

他说:“会长之外,尚有董事,董事之外,尚有会员。会也者,非会长一人之所有,岂能随会长一人为进退。会可复,会长则必须另举。”(周今觉:复刊弁言/《邮典》1卷1期)

4.“先生崖岸自高,邮人与论文者,多短其骄”

在中国邮史上,没有一个人得到周氏那样多的赞誉,也没有一个人受到他那样多的非议。提到中国邮票史,不能不讲到他;提到中国集邮史,也不能避开他。正如一部英国邮史,不能没有罗兰·希尔爵士;一部美国邮史,不能没有罗斯福总统。不理解他,就不能说了解中国邮史。

他为人耿介,有时甚至不免执拗,这为他带来非议,当然,一些非议也已在邮学之外,有欠公允。

严西峤有一文颇具代表性,他说:“周氏除撰邮学著作之外,复喜舞文弄墨,揶揄别人,以泄一己厌恶之感,惟客观言之,究不免夸张渲染,讽刺太甚,而有失忠厚。对于厌恶之人,每嘲弄奚落至不留余地,故集邮圈内之人缘,殊不和洽。”(严西峤:邮林忆旧/《华侨邮刊》)

梁芸斋则认为这是邮界一些人“多短其骄”。他说:“今觉先生,在学术界为一代宗师,在集邮界为一代泰斗。先生掌中华会时,尝假银行俱乐部与各会董聚餐,月必举行,风雨无阻。先生崖岸自高,邮人与论文者,多短其骄。”(中国邮坛巨星的陨落/《近代邮刊》4卷3期)

张包子俊提及“孙君毅先生曾为文指责”一事,[88]则以事实说话:“其实周氏平日待人诚恳,为集邮亦曾涉足陋巷,遇珍品不惜重金。新光邮票会晚于中华成立,周氏不仅自愿加入为会员,还在新光举办成立十周年时,出展珍品,极力赞助。”(张包子俊:谈邮王周今觉先生二三事/《天津集邮》1989年第4期)

在分析了新光邮票会与中华邮票会的不同之处后,指出因周氏“目无余子”,造成中华邮票会的骨干如“阮景光、李隽青、袁醴波先后加入新光阵容”,并指责中华邮票会“一些董事,不过只是拥护而已,没有真正地将支持邮会邮刊付诸行动”。[89]陈复祥对周氏的评价,则带有至深的感情(他是周今觉集邮的领路人,前文已有涉及),对周氏也了解得最深,评价也较为贴切。他说,华邮能在世界邮坛地位迅猛提高,“恐非任何他国之票所可比拟,在邮界人物中,不能不归功于周今觉先生,……若非周君,他人决无如此能力,其有功于吾华邮也诚不可埋没”;对外界之非议周氏,他强调自己“不喜奉承,但是非必须辨明”。进而指出,是周氏“振臂奋呼,力劝华人集邮,更以身作则”;是周氏,有胆识也有财力,“人所不愿取不敢取者,彼斥巨资取之”;是周氏,主编的会刊及其邮学著述尤其是《华邮图鉴》面世后,“他人即无话可谈,而亦不必谈,……尤其国人,随其后而踵起者,不知凡几”。但也指出,周氏“眼界太高,骛远忽近,对于后起初集之人,无心奖掖,……致于后起新进之辈中,感情甚鲜,不能合作”。陈复祥为此“言之深为怅然”。[90](陈复祥:华邮漫谈/《邮典》1卷2期)

1932年周今觉夫妇与七女周稚芙(左二)、八女周稚瑷(左一)摄于上海思南路88号周氏寓所。

周今觉伉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