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失望透顶的眼神
桃花般娇嫩的眼角，被笨蛋弟子轻轻抚过，
擦干眼泪的大仓八段更加坚定决心，不能让他落在女变态的手中。
阳光照在她红肿的眼睛上，
她抿嘴、握拳、正坐。
比之与神泉六段，正式了一百倍。
事关弟子的幸福，棋院的未来。
这是绝不能输的战斗，要让弟子知道自己的厉害。
……
……
对局正式开始，医生在旁边见证。
猜先之后，大仓八段执黑，先手布局。
虽说抢了弟子的先，似乎胜之不武，但事到如今，能拿到八成赢面，大仓归蝶八段也顾不得面子。
眼下是先在布局阶段取得优势，之后就是在中盘厮杀中取胜。
如果是木谷十段老师会怎么做？
是了，一定是用三连星。
以第三线为布局，点角破空。
这是木谷十段老师常用的开局。
也是关东棋院曾经的招牌。
就这样。
下定决心的大仓八段，伸出右手白嫩的指头，夹起一粒棋子，身体微微前倾，左手轻轻拉起和服的大袖。
啪！
石子落入清泉的声音响起。
少年面前的三个星位，第一粒棋子，如同流星般坠落。
这双为少年而红肿的桃花眼，正熠熠生辉。
……
……
看到这双眼睛的桥本宇太深受震撼。
好帅。
好美。
现在的他为这样的老师深深着迷。
好想把这样的老师逗哭，摸摸她的耳朵，狠狠地蹂躏她的小脸蛋。
同时，他也在猜测，这么可爱的老师，老师的男朋友，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家伙吧。
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有那个机会。
桥本宇太决定把自己学来的新招数，用在老师的身上，让她知道自己的成长。
开局……
点三三。
让老师知道自己的厉害。
……
……
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如同北风呼啸一般，破坏了大仓八段的好心情。
点三三。
这是典型的AI流起手。
是如今一些家伙的开局，也是三连星的敌手。
在AI统治围棋的这个时代，擅长这种路数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被称为“GO”的机器人，另一种则是“以GO为师”的仿机器人。
前者是她绝对下不过的机器，后者都是她最讨厌的机器人学徒。
之所以恶心，因为这两种人会用相同的手法，在相似的布局阶段，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无理手”去击溃真正的人类。
它们不是在用人类的思维去下棋，而是在用套路去针对人类。
他们不是用人类的思维去思考，而是窃取机器人的算力去针对人类。
对付这两种家伙，哪怕是实力与她相若的藤木九段，遇到这两种家伙也会崩溃。
桥本君是想用AI流战胜我吗？
不。
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
要真正掌握AI流派的布局，要跟随机器人“GO”进行数千次的对局，背诵机器人的标准答案。
这并非是像人类一样，运用算力去思考的解题。
而是运用记忆力套入机器人给定的标准答案，然后参加应试。
就像是在棋盘里让无数人为胜利惨烈牺牲，换来的是一个人的至高无上。
就像是在考试里背下正确答案一样，把机器人的答案“抄袭”下来，然后再针对人类。
可桥本君没有“背答案”的时间。
……
……
然而，她猜错了。
桥本宇太使用的，正是玩弄人心的AI流。
今天上午，桥本宇太就在用关东棋院的电脑，复盘AI与顶级棋手的对战。
背诵那些已经被AI创作出的上千种“解题套路”。
因为他发现，世界前二十的顶尖棋手。
无论是大陆国人还是太极国人，都是以“AI”为师的棋手。
她们每天都在与AI的对战中。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有的失败了三千局，有的失败了五千局，有的失败了一万局……
有的甚至在他打开电脑的时候，依然在失败着……甚至在布局阶段就已经麻木崩溃……
她们有的已经在无数次失败中，不只失去冠军的尊严，更舍去人类的算力，完全依靠机器的算力。
在这种崩溃中，不断让自己接近AI，接近机器人的想法，使得自己也能像机器人一样不受感情的拖累，用人类无法理解的“无理手”击溃人类。
而这种长期与ai对战学习的结果是，所有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师傅交出来的！
她们的棋形有着机器般的美感。
棋形趋同，思维趋同，套路趋同。
甚至如今世界排名第一的棋手，已经有了AI八成模拟的思维。
她们就和机器一样，无法创造新的套路，只是不断地模仿机器。
因此，才会有一位站在围棋巅峰的柯姓少女说道：“ai让围棋无聊透顶。”
因此，这些人相遇，都是一个似乎教出来的。丝毫没有遭遇战的新奇感觉。
因此，会让他们输掉的，不是机器人的答案，而是人类的情感。
也正因如此。
大仓八段讨厌这些试图抛弃人类情感的人。
讨厌她们的棋，讨厌被她们打败的感觉。
然而，今天，她又要感受这种恶心的感觉。
……
……
呕……
又是这种我无法理解的无理手。
无法算出，无法理解，更不知如何应对。
看似是一步凶着，平白无故交出大片地盘。
但它下在这里是有什么阴谋吗？
我这样应对，真的正确吗？
这样落子胜率是多少？
我也应该用我学过的AI套路来应对吗？
大仓八段陷入迷茫与挣扎。
这种迷茫与挣扎，就像是你在面对一道你看不懂的数学题，
你明明知道这就是标准答案，但是你不理解标准答案，
当你把答案写在上面的时候，你会产生恶心与罪恶的感觉，
因为这不是你思考的结果。而是你抄袭的标准答案，
如果你把你不能理解的标准答案写在上面，
你真的会产生高兴的情绪吗？
也许有人会，因为她们高兴的原因，从来不是从思考中得到自己的答案，而是写出标准答案，获得高分和物质奖励。
但是大仓八段不会。
因为，她是以人类的情感下棋，她追求的是自我成就的精神奖励与获得感。
照抄机器人的答案，而非自己算出，她只会觉得……
恶心。
……
……
大仓八段应对人类桥本的思路很简单，以三连星开局。
利用少年在于开局短视的弱点，在中盘打崩少年，实现速胜。
算力决定了她的眼界，她是以一个算力能看到二十步的人类棋手的眼界来下棋的。
但是当少年把AI的套路照搬用出，每道题用的都是一百步算力的标准答案。
她被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无理手打得晕头转向。
就像是面对浩瀚无垠的宇宙，一对翅膀又怎能飞得出去？
除非她的算力比肩AI。
否则她绝对赢不了眼前的少年。
但话又说回来，少年能使用AI百步以上的布局，真的就代表他拥有百步以上的算力吗？
非也。
桥本宇太依然只有二十三步到二十五步的算力。
他只是依靠出色的记忆力，照搬他今早看过的棋谱和题库。
把应对的答案写在棋盘上。
大仓八段其实还有机会可以赢过少年。
利用AI的漏洞！
她也可以用自己学来的AI流来对付眼前的少年。
问题在于，用AI的套路，真的不可耻吗？
……
……
不可耻。
和大仓八段不同，桥本宇太对于AI机器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大仓八段认为，围棋是人类智慧的表达方式，必须用人类所能达到的二十步的智慧来应对一百步的智慧。
但他却认为，围棋的本质就是胜负游戏。有预测一百步的套路，那该用预测一百步的套路。
随着ai套路的出现，老谋深算的围棋，似乎也正在被正确答案的套路所取代。
算力不再重要，记忆力最重要。
解死活题不再重要，背AI的套路更加重要。
向人类学习不十分重要，向AI学习十分重要。
AI也在进步，创造更多神鬼莫测的套路。
人类的算力永远比不上AI，也再也创造不出超越AI的布局。
但人类可以学习AI创造的套路，踩踏人类。
只能看到十步的人类，学了一百步的套路，也可以吊打能看到二十步乃至三十步的人类。
而结果也不出所料。
他赢了。
在未进入中盘的时候，在第一百手的布局阶段，AI就已经预测到了第一手三连星的下场，也预测了大仓八段的结局。
他只是按照AI的套路，以点三三开局，一步步诱导这大仓八段走进AI提供的十几种必胜答案里。
就像做一道做了无数遍的数学例题一样，只是抄了课后算好的答案，十分无聊。
但千真万确的是……
大仓八段输了。
就算大仓八段的棋力比他略胜一筹，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就像是一个少年得到仙人的指点，打败了一个成年人。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
……
三点钟到了。
王座头衔战的循环赛上，有些自觉无法取胜的棋手，已经自动认输。
藤和真纪站在休息室外等他。
日光西斜，棋盘逐渐染上茜色。
桥本宇太原以为大仓八段会为他的胜利而喝彩，或者说些下一次一定会赢之类的气话。
但大仓八段竟然……吐血了，血水吐在棋盘，那张端庄又可爱的脸蛋，瞬间变得雪白。
就像是一束梅花被人折断，狠狠践踏在地上，花朵被碾成泥泞一样难看。
他大喊医生。
医生在喊急救。
他看向大仓八段，看到的是大仓八段，那失望透顶的眼神，眼神里再无一丝光彩，就像一滩浑浊的水。
只是对视一眼，大仓八段就不愿再对他多看，接着，大仓归蝶八段，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默默地背过身。
不知为何，桥本宇太想到林黛玉临死前的画面。
“祝你幸福。”
就这样，大仓八段被送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