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之一字
而当气息靠近丁西身边时,忽地又全部消失不见了。可是这一刹那间,丁西已经不由自主地退出了好远,背靠在墙上,胸膛上下起伏,全身被汗湿透了。刚才那强烈而庞大的气息,令他胆颤心惊,好像自己在她面前自己不过是一只甲虫,一只蚂蚁,一颗微不足到的灰尘,好像它立刻就能将自己捻碎。
黄甫玉铃恢复了原身,道:“有什么感受?”
丁西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惊喜交集地问道:“你难道是,难道是,树仙?”
她摇摇头道:“你学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没有明白吗,这就是法术啊,混元感应决前二层,已经修炼了你的耳朵、眼睛、鼻子和灵台,让它们变得聪慧异常,灵敏异常,这方面你已经有了体会,不过这只是被动地接纳万物,等你化被动为主动,便可以从万物之中摄取精华能量为自己所用。”
丁西欣喜道:“我也会你这样的法术,拥有你一般的力量?”
黄甫玉铃道:“你跟我修炼的法术不一样,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就要看你所下功夫了。”
丁西道:“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多谢姑娘指教,我必会潜心修炼不负姑娘和庄主的厚望。”
黄甫玉铃脸色突然黯淡一沉,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更与我们的厚望没有什么关系,你和我们各取所需,各尽所力,今后有什么疑难之处,我自会来为你解答。”不等他再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什么地方又惹你了吗,真是古怪,如果是你姐姐来当师傅,或许要好的多,好很多。但转念一想,不行,不行,如果是她来,我还怎么静得下心去,再说人家也不想来,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我那里做的不好,难道是因为前两次发生的事情?唉,我想这些做什么呢,她说的不错,我们各取所需罢了,复仇才是我的目标。
把这些问题抛之脑后,丁西再拿出混元感应决来读,便有了不同的感受,虽然还是艰涩难懂,但是他兴趣大增,满负期待。
不知黄甫玉铃是否真的开始关注着自己,每次当他练不下去的时候,便会出现,为他指出那里理解不对,那里动作不到位,态度也不像原来那般冷漠,就好似刚见到她时,想起窗台上的风铃,在寂寞的秋风中叮铃叮铃作响的风铃。
有一次,丁西问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她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倒没有,你每次出现,恰好是在我练不下去的时候,我真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正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我的师傅了,哎,我们虽然是各取所需,但你不可否认,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
“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如果是做师傅的,不但要解决修炼的问题,有时还得关心关心别的问题。”
“你还有什么问题?”
“比如说我今天情绪不好,会不会感应就会差很多,又比如我全部精力都用在指挥飞剑上,如果有人悄悄砍我一刀,我都不能还手,死的岂不是窝囊,还有,你来的奇怪,走的也匆忙,能不能每次多呆一会儿,我有很多问题都需要请教。”
黄甫玉铃道:“你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我们并没有把你拘束在这院子里。”
丁西道:“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
“又有什么奇怪?”
“每次我实在练不下去的时候,不用找你,你就会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也找过你好几次了吗?”
“你找过我?好吧,今后,我会多留下一会儿,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
丁西担着心说这番话,除了这些理由,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他来到这里,近一年有余,越来越好奇,这里每个人似乎都很忙,常常见不到他们的面,特别是少庄主黄甫克山,从那天结婚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长久不在庄内。大女儿黄甫月亭时不时来几次,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每次见到她都有些魂不守舍,局促不安,既害怕又欢喜,说不清那种滋味。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两姐妹有什么矛盾,姐姐到了,过不了一会儿,妹妹也必来,一个热情,一个冷漠。所以,后来黄甫月亭便没有再来,使他对黄甫玉铃产生了一点不快,但是不知为什么,从内心深处又很感激她。
心情烦闷时,他也时常出去走走,但若大的宅子似乎根本没几个人似的,除了下人,连庄主在内也无缘见过几次,只要他无意间问到山庄里的事,他们说话便闪烁其辞,处处透着古怪。
所以他想从黄甫玉铃身上下点功夫,不至于像傻瓜一般任人摆布,即使她会生气也要惹一惹,没想到这么好说话,好像她确实认真考虑了他的感受。
果然,黄甫玉铃来的次数多了,呆的时间也长起来,除了练功的问题,丁西也时常穿插些其他话,以解他心头的疑惑。
“玉铃姑娘,那一位童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看起来像个孩子,难道修炼的是返老还童之术吗?”
“不要姑娘,姑娘的,就叫我玉铃好了。”
“玉铃这个名字……”
“嗯?”
“你别误会,其实,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忽然想到你像一只风铃,像挂在窗边叮当叮当作响的风铃。”
“噢,是么?”玉铃淡淡一笑,却没说别的,但是已经够了,因为丁西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温暖地动人一笑,只听她道:“你说的那是五龙真人,他修炼的是魔光动影术,但最厉害的却是那双眼睛,能看破一切幻术,修炼到至高境界可洞穿九幽,不过他原来也不是这样,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就因为修炼魔瞳,模样才越来越小,可能是功法带来的弊病。”
“所有法术都这种弊病?”
“一则,法术创造出来,也要经过不断完善才能消除破绽,补漏查缺,只有历经千年的法术最接近完美。二则,法术千差万别,人的理解更是五花八门,一旦领会不深不透彻,不是法术的原意,同样会走火入魔。”
丁西想起自己小时候为学功夫,拜师不成就偷师学艺,常常伤及筋脉,痛的死去活来,身体上留下了多少暗伤,数也数不清。如果不是遇到后来的师傅,可怜他小小年纪,那里还有命在,师傅千辛万苦为他调养身体,手把手传受武艺,把他当亲儿子对待,如今师傅早已仙逝,每当想起此事,心中便悲伤不已。
黄甫玉铃见他脸色不善,以为心存忧虑,便温言说道:“这套功法已是一流法术,自不会存在那种缺漏,又有我在旁边指导,你尽可以放心修炼。”
丁西见她温言软语,尽显女子的柔美体贴,自觉很是享受,他也不想分辨,便点头称是。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又道:“你可知道,那月宴粥到底是什么样东西”,刚说完,就见黄甫玉铃笑容一收,脸色沉下来,心道,糟糕糟糕,又要惹她生气了。
没想到,玉铃沉默半晌,却道:“月宴粥又名相思粥。”
“相思粥,这是何意?”
“传说这相思粥是盐湖女神为廪君亲手熬制的粥饭,愿他吃了后,留住他的心,留住他不要远行。”
“这盐湖女神和廪君是什么人?”
“那是传说中修炼成仙的人物。”
“那么后来呢?”
“一碗粥饭岂能留住男人的心,女人为情而生,男人为事而立,世间的男女本属不同,只可怜她太情痴,太痴缠了。”
“盐湖女神后来怎么样?”
“死了。”
“一定是太痛苦,太伤心了,过度伤心难免伤身。”
“不,她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人要杀她?”
“廪君。”
“什么!”丁西大怒,“即使不爱她,把话说明白,或者远远躲开便是,何故还要杀人,难道他不是人吗,难道他是铁石心肠吗?对一个如此爱他的人,怎么能下得了手去。”
玉铃见他激动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却也产生了一种奇怪地感觉,说道:“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说过男人为事而立,也许在你们心中,纵然为情爱所动,但没有立事立业更为重要。”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典籍里曾经描述过这个故事,廪君是一国之君,为求部落的生存不得不举族迁徙,当他率众沿夷水北上时,与盐水部落女神相遇。盐水女神对他一见钟情,于是软语温存,热情真诚,千方百计想将他挽留,此时廪君也爱上了盐湖女神,但是盐湖之地不足以安排他的部落生存,使他左右为难,便没有答应。最后,盐湖女神见他离去之心坚定,无奈地说,请答应我在这里待最后一天吧,廪君点头,盐湖女神便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碗粥饭,廪君吃了后,神魂飘荡,情爱之心痴长,与她恩爱缠绵,一时便忘却了要离开的事”,说罢,深深看了丁西一眼。
丁西想起那夜的情形,觉得脸上发烫,恍惚明白其中奥秘,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忙问道:“那他怎么明白过来的?”
玉铃接着道:“廪君是一国之君,自然也有法术高强的人随身,破了相思粥的神力,等他清醒过来后,坚决率众离开。盐湖女神伤心欲绝,心碎之下,化为荧荧飞虫,聚集千千万万的同类,如云如阵,昏天蔽日,围住廪君的船,使他莫辨东西,阻挡他的去路。这样过了七天七夜,廪君终于心生一计,差人将一缕青色丝线作为定情之物赠给盐神,要她系在身上,表示两人永相合好,盐湖女神欣然受诺。第二天,廪君站在一块向阳的坡石上,照着系着青丝的飞虫一箭射去,正中盐湖女神,她哀叹一声,飘落于地,天地间才豁然开朗。”
丁西叹息一声。
玉铃道:“只觉得他们谁对谁错?”
丁西挠挠头,道:“也不好说谁对谁错,只是廪君太狠心了,盐湖女神挡住去路,并没有害他的意思,怎么能下得了手杀死那么爱她的女孩儿呢?”
“可是她百般阻挠,没有办法,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
“我,我又不是廪君。”
“对呀!你又不是他,怎么能知道他那样做不对呢。难道你会抛弃部落百姓,自己留下来吗?”
丁西心道,你这不是故意跟我抬杠吗。我又不是他,这怎么能相互做比较呢?你要这样问我,那么我也问问你。
“如果你是那盐湖女神,明明知道廪君非走不可,还会没完没了地纠缠吗?”
“我先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不管怎么说,男人和女人想法根本不同的,情之一种在你们看来不能与立业相提并论,女人却可以为了一个情字痴痴一辈子,这便是悲剧所在。”
“这些事情我也说不上来,也许姑娘说的是对,不过那些都是神仙的事情,在下实难理解其中的恩怨。”
黄甫玉铃看了他一眼,道:“抛开这些不说吧,我姐姐送公子月宴粥怕也有其中的意思,这可不再是神仙的事情,公子也体会了廩君才能享受的情意,不知道要做怎样的选择呢?”
这一下把丁西问住了,其实一开始,他心中也这样想过,对其中的绮丽风光大为心动,如果黄甫月亭真有此意,他也愿意成就此种美事,但是,那黄甫月亭时而亲密,时而疏离,来无踪去无影,再加上最近法术精进了许多,他的灵觉也越来越敏锐,隐隐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黄甫月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这让他心神不定。如果月亭的性情给了玉铃,那他肯定是愿意的,这时她这么一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这些话当然不能对她说出来。
黄甫玉铃见此,笑道:“是不是被我猜中了心思,如此,我倒是愿意给你做这个红娘。”
见她如此笑容,丁西反倒觉得她有那么一丝嘲讽之意,想起他们姐妹间似乎不和,心道,噢,你还想诈我不成,我给你来个顺水推舟,看你怎么样,便道:“且不论月亭姑娘是不是真有此意,原本我也不敢有非份之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下的心意,更倾向于姑娘你。”
黄甫玉铃也没想到他竟敢这样说,脸色刷地一下变红了。
丁西偷眼观瞧,心中暗是得意,你说呀,我看你怎么回答。
谁知黄甫玉铃只是一刹那的羞色,马上就镇定下来,厉声道:“你对姐姐不敢有非份之想,对我就敢有吗?哼,我看你本身就是个油腔滑调之辈,还想脚踩两只船,你当我们姐妹是好糊弄的吗,我把你当成好人,怕你白白送了性命,屡次想救你逃出牢笼,没想到也是个心怀叵测之人,如此看来,我倒是心安理得了。”
丁西被她倒打一耙,干瞪眼答不上来,心中颇有怨气,但是又一想,她说的一件一件也都有道理,她确实想放自己逃走,自已还真有脚踩两只船之心,怨气便消下去了,弄得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又乖乖听她数落了半天,大气也不敢吭了。
黄甫玉铃见他突然变得老老实实,心中不知怎么来的满腹怒气,忽然就散了,话却没办法说下去,便找了个借口逃了出来,走出院子好远,才长出一口气,纳闷道,我今天怎么了,与他说了怎么多话,还把怨气都撒到他的身上,唉,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怨得了别人吗。
丁西也呆立了半天,才把刚才的事抛到一边去。
等黄甫玉铃再来的时候,两人谁也没有提起上次的话,该指点的指点,该修炼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