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抱怨,去把它修好!”
我父母的成长历程从无偷懒的余地。20世纪40年代,我的外祖母是全职秘书,到我母亲12岁时,她成了寡妇。我父亲是家里10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高中没毕业就开始工作,为飞机制造商柯蒂斯-莱特公司(Curtiss-Wright)制造俯冲轰炸机(Helldiver bomber)。1946年,18岁的他加入了海军,在太平洋的一艘驱逐舰上度过了一段岁月。
我的父母教育哥哥斯蒂芬和我: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有所成就,靠的是个人的努力。他们从不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理应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或是理应有能力买房。他们从来没接受过任何人的救助,而且他们也明确地说过,我们不应该指望别人来救助自己。他们不是爱说教的人,但他们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如果哥哥或我回家发牢骚,他们会说:“别抱怨,去把它修好!”
他们还向我们灌输了“做自己”的重要性。“虚伪”是他们对人最恶劣的评价。1961年,我父母花23 000美元,在辛辛那提郊区的芬尼镇上买下一套黄色的三居室错层砖房,那时我5岁,斯蒂芬9岁。这套房子整洁、错落有致,而且近乎全新。我们的地址是沙龙舞大道9060号,周围的几条街的街名也有着类似的欢快气派:樱花巷、枫丹白露台……但芬尼镇并不富丽堂皇,而是踏踏实实的中产阶级社区。
跟我一起玩的孩子的妈妈们,大多专职在家带孩子(斯蒂芬出生时,我妈妈也辞去了教职)。爸爸们分别是保险推销员、教师、药品推销员和通用电气的机械师,都是当时人们所称的“体面”的工作。我爸爸的工作也不例外,他是通用电气飞机发动机采购部门的一线经理,属于白领。
我经常打趣说,我们住在沙龙舞大道时,邻居们没有哪一家会去参加沙龙舞会。其实,我们连空调都没有。读高一那年,在俄亥俄州最热的几个月里,橄榄球训练结束后,我常常跑回家径直冲进地下室,手脚摊开地躺在凉爽的水泥地上,这是我唯一知道能止汗的方法。我还记得,16岁的时候,爸爸终于兴致勃勃地给家里安装了中央空调。安装空调的那天,是我这辈子最有活力、最幸福的一天之一,跟日后我与妻子结婚、迎接女儿出生的大日子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我喜欢橄榄球,但让我逐渐认识到团队合作和相互尊重之间联系的运动,是棒球。那是在我高三的时候,1973年前后,我站在了投手丘上。那时的我是个身高1.9米、一头卷发的17岁少年,我穿着白色的队服,胸口绣着代表芬尼镇的大大“F”字样。
我朝看台望去,父母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儿。不管我是在棒球场,还是在橄榄球场,或者篮球场,我都习惯了在一记好球之后抬起头来,迎接父亲的目光。那时斯蒂芬已经上大学了,所以,爸爸的骄傲就如同激光一般汇聚在我身上。那种感觉好极了。
那天我手风极顺,连续将击球员三振出局。我踩上了势头,准备打一场完美的比赛。尽管如此,比赛进行到某个时候,我们队的游击手却失误了,我无法掩饰内心的沮丧。我扯下手套,把它摔在地上。对我来说,这个瞬间稍纵即逝。我捡回捕手手套,继续比赛。可等我再一次朝球迷区望去时,我没发现爸爸的身影。这很奇怪,直到我们队打赢比赛,我都在琢磨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大巴车把我们送回学校后,我徒步穿过运动场。爸爸过去常说,我们家离高中只有一根发球杆加一根9号铁杆击球的距离[1](他没有高尔夫俱乐部会员资格,喜欢从前廊把球打出去),所以我走到沙龙舞大道上用了5分钟。我在厨房里找到了他。“爸爸,你去哪儿了?”我有点生气地问,“这是我今年最棒的比赛。”他没有犹豫,他说:“你得明白,如果你在发火,让队友难堪,我可不想坐在那儿看着。”我爸爸不是个大块头——那时我比他高了差不多10厘米。但当他对我说“我不希望你那么做,你不应该冲着自己的队友发火,再也别这么做了”时,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小矮子。
我记不得那场比赛的比分了。是无安打[2]吗?也许吧,我说不准。我只记得我的脸因羞愧而发烫。爸爸批评我的行为跟我不想成为的那种人一个样。他总是叫我们尊重别人,不管他们从哪儿来,也不管他们有钱还是没钱。
爸爸喜欢开玩笑说,自己的儿子们是受“箴言书”教育长大的。他说的“箴言书”,是指他一再重复并践行不渝的一套常识性的老话。他最喜欢的一条是:趁着问题还小就把它解决掉。另一条是:要么自己干,要么不干,没人会帮你干。当然,还有一条他很喜欢:公平就是公平。这些基本的原则,后来影响了我的管理风格。
[1] 在高尔夫运动中,发球杆发球的距离平均在190~230米,9号铁杆击球的距离一般在110~130米,两者加起来的距离为300~360米。——译者注
[2] 在棒球里,无安打指的是整场比赛里不让对手击出任何一支安打,即投手发挥极为出色。——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