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领导者的日课
恐怖袭击发生之后的几个月，美国人心惶惶，仿佛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2001年10月《纽约每日新闻》刊载的一篇社论，我至今记忆犹新。文章开篇就写道：“对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来说，‘9·11’事件如同世界末日。对通用电气来说，它却仿佛一种转移视线的方便之策。”接着，该报指责通用电气把这场全国性灾难当成机会，“趁着公众偶然走神”，与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EPA）展开谈判。在文章中，我们的目标是：“逃避”清理受污染的哈德逊河的责任。
或许，我只是太累了，但这篇文章确实惹得我大动肝火，我便写了封信给这份报纸的老板，房地产投资商莫特·朱克曼（Mort Zuckerman）。我说，暗示通用电气把2996名美国人的丧生作为谈判筹码，这举动实在太过低劣，过去80多年来，通用电气一直跟美国军方密切合作，为保护美国的安全制造喷气发动机。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难以置信地摇头。
2001年10月11日，也就是恐怖袭击发生一个月后，通用电气公布了第三季度业绩。很庆幸，它们比前一年同期增长了3%。还有更多的好消息：自三个星期前触底以来，股市整体上涨约11%，而通用电气股价上涨约29%。
但就在我以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全世界都得知，安然的盈利是场骗局。2000年，这家得克萨斯州的能源公司在电力、天然气以及其他相关产品及服务领域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报告收入为1110亿美元。可现在，仅仅一年之后，它含混复杂的财务报表和不道德的虚报收入便将让它陷入崩溃，在企业版图上掀起一大波震荡，尤其是对通用电气金融公司而言。
安然原本是一家“信任我就好”式的公司，直到有一天，它突然就不再是了。当安然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Jeffrey Skilling）到国会作证，并将安然与通用电气进行比较时，我就知道，我们碰到麻烦了。虽然通用电气并不曾像安然那样受控犯下了金融欺诈罪，但这一丑闻却从全新的角度暴露出我们所持的部分资产是何其复杂。监管机构呼吁增加企业透明度，我需要快速采取行动，让通用电气跟上不断变化的新规。
2002年1月，我在CNN的休息室里看电视，等着接受采访，就通用电气刚刚公布的上年第四季度收益发表意见。我看到CNN的主持人在拷问在我之前登场的直播嘉宾约瑟夫·贝拉迪诺（Joseph Berardino），他是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安达信的首席执行官。之前，我听到人们提及安达信时总是带着敬意。但现在，人们发现，这家事务所竟然暗中销毁了与安然有关的审计文件，这让它陷入尴尬境地。短短几个月内，安达信就被吊销了注册会计师执照。这真是个空前的丑闻。
一个月后的2002年2月冬季奥运会期间，通用电气董事会在盐湖城开会。安然丑闻逼得我们必须一起深入探究通用电气金融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在这次会议上，我第一次意识到，为了全面了解通用电气金融公司的运营状况，我们董事会和高管们还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我们还剖析了手中那些晦涩难懂的金融材料，包括特殊目的载体[1]（special purpose vehicle，SPV），安然对它们的错误使用便是其不当行为的核心所在。我们有很多此类特殊目的载体，尽管用法是正确的，但我们仍然意识到，必须减少它们的数量。我还记得，在长达12个小时的马拉松式会议中，我看到刚加入通用电气董事会的出色的广告主管夏兰泽（Shelly Lazarus）一脸茫然，我能看出，她心里大概正在想：“我碰到了些什么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我感同身受。
较之“9·11”事件或互联网泡沫破裂，安然的垮台永远地改变了通用电气的业务。安然事件之前，分析师和投资者从来没问过我们，通用电气金融公司是怎么运作的，可一瞬间，事情变了个样，对此我们做出了回应。
2002年上半年，我们的公司董事会新加入了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ASB）的前委员鲍勃·斯维林格（Bob Swieringa）。我们请通用电气的资深董事、摩根大通前董事长道格拉斯·“桑迪”·沃纳（Douglas “Sandy” Warner）担任审计委员会主席，并规定公司审计人员直接向董事会汇报。我们第一次开始要求董事会成员每年走访通用电气下辖的若干家企业，无须我或其他企业高管在场。我们的目标是：确保董事会成员与部门负责人之间的沟通是透明的。最后，我们成立了15人组成的“信息披露委员会”，审批所有公开的投资者声明。2002年夏天，《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 Act）成为法律，对上市公司必须向投资者公开的内容规则进行了更改。此时，通用电气公司已经开始实施这些规则，而且从未动摇。
如果说，“9·11”事件和安然垮台这些接连不断的挑战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在危机中，你能靠得上的工具，只有工具箱里有的那些。我为通用电气效力了20年，在三个部门工作过，分别是塑料、家电和医疗，它们教会了我一些关于领导力和自我的重要课程。我还参加了一场严峻的三方决选，以判断谁将成为杰克·韦尔奇的接班人。你在任何商学院都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教育。我一直相信，成功的重要决定因素之一，可以从一个人怎样回答以下三个问题中看出：你学习的速度有多快？你能吸收多少？你将给周围的人带去什么？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优点和缺点，但我掌握了所需的所有工具吗？现在，是时候盘点一下了，看看我学到了什么样的经验教训，我还需要在哪些领域有所成长。
[1] 特殊目的载体，通常是指仅为特定、专向目的而设立的法律实体，常见的是公司，有时也是指合伙机构。相对于普通公司，特殊目的载体除设立的特定目的外，没有独立的经营、业务等职能，与“空壳公司”作用类似。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金融工具。——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