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该拿小狗怎么办
仰躺在床上,被子拉到鼻梁处,陈希双手捏着被子边缘,第八次在数了一千多只羊后仍然没有丝毫睡意地睁开那双在漆黑的卧室里也亮着光的眼,看着天花板悬挂的风扇发呆。
说是发呆,大脑里却并非一片空白的。
它似乎变成了一个6D电影院,偌大的影院只有她一位观众,戴上特制的眼镜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眼前的画面一下变得真实起来,她仿若又回到了昨日,重新经历那一整天。
心脏在胸腔里的鼓噪,大雨在皮肤留下的黏腻感,肩膀上有些沉重的重量,一切触感、情绪,她所能感知到的都清晰得恍若自己被吸入了屏幕里,就身处于那些画面之中。
藏在被子下的嘴角无法自制地愈咧愈大,随着电影来到尾声,画面一黑,她再也忍不住地第八次把被子拉过头顶,抱着被子在不算太宽阔的床上来回滚着,咬着被子嗷呜乱叫。
啊啊啊啊救命啊!
她和苏妄抱抱了啊!!
抱了这——么久,有电影时长的一半了都!
他们还一块儿私奔跑去约会了啊!
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谁能来拯救她,她要发疯了!
若是卧室的隔音稍微差一点,她的门早该被她父母敲响询问她大半夜不睡觉搁那鬼吼鬼叫什么,还以为家里真出现了什么脏东西。
在把自己闷死之前,她停下了动作,拽下被子傻笑着喘息,黑暗将她红扑扑得和她平安夜送给他的那颗苹果有得一拼的脸蛋隐藏。
冷静,冷静,否则明天让苏妄看见新闻头条是一花季少女大半夜由于兴奋过度活活用被子将自己闷死的新闻,比起哀悼她,他大概更有可能会笑得也随她去了。
于是两人从此沦为D高永垂不朽的传奇故事。
唔,能和他的名字相提并论流芳百世似乎……也不错?
在同一片静谧的夜幕之下,派送月光悄无声息地透过任何有机可乘的罅隙溜进每间房里的月亮发现——
全无睡意的并不只有陈希。
拿出一个小板板,上方夹着一张空白的纸,提笔开始写报告——这是它每日要重复许多次的工作,发现的睁着眼的人越多,工作量就越大。
【日期:20XX年X月XX日
时间:上班八小时十八分钟后
观察对象:又是那位已经给他写了几千份报告的男高中生
观察内容:不好意思,在进入正题之前,请容许我小小的吐槽一下——烦死了!为什么属于他的报告内容明明每天都一样还不准我直接打印一万份再修改日期时间就好!(摔笔)
——分割线——
好的,下面进入正式内容(微笑)
手机被扔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他还是睁着眼平躺在床上的右侧,看着天花板上从前往后数的第八朵不知道什么花(资料部查出来了赶紧告诉我),眼睫眨动的频率是每五十七秒一下,心率还是稳定的每分钟八十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被子,根据我专业的分析,是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
等等。
我靠!他今天为什么不一样啊!
那我前边的内容不都白写了!(我才不删,写都写了)
故意增加我的工作量是吧你个狠心高中生!
好的,他今天一如反常。
他还是平躺在床上,但手里却抓着那总是被他扔得老远的手机,举在眼前,手指在上方滑动的频率是每五十七秒一下,心率还是……我去!不对!心率居然突破了稳定值冲向了每分钟八十五下!嘴角还他妈往上翘了!
根据我专业的分析,事出反常必有妖!
让我看看是什么让这机器人般从未出现过数据异常的观察对象有了突破性的变化,为我们的实验做出巨大贡献!
哼!把手机屏幕调这么暗,不还是被我看到了吗!
嗯……最上方蓝色的手机号以及下边一大串红色的手机号,然后是一大排都显示在屏幕左侧的消息。
就这种东西也能让他心率加快?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
绝对是算错了,容我再数数。
果然还是每分钟八十,我就说嘛!
(一小时后)
不是,他还要看多久啊?不是已经滑到底三次了吗?(哈欠)
我都能背下来了!
下班前一分钟,他第不知道几遍划过同样的内容(原谅我实在困得数不清了)
以上。
报告人,Moon。】
……
睡过了头的陈希第一回踩着点从后门进教室,难得地体会了一把苏妄的生活。
脚步却在刚踏入教室两步,看见她左侧仍旧空荡的位置时停了下来。
原本惺忪得几乎整不开的眼陡然间瞪大,她石化了般僵立在原地,看着那前九日都如同要将她吞噬得尸骨不存的梦魇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只觉细瘦的脖颈被无情地用力掐住,濒死的窒息感让她无法自控地颤抖。
昨天是梦吗?
太想同桌而臆想出来的梦境吗?
可为什么那么真实?
不,等等,她昨天和他做了什么?
她去找他了。
她找了吗?她不是在上课吗?
找了,她找到他了,还抱了他。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抱?
昨天还下雨了。
怎么可能?昨天明明是个大晴天,天气预报都说了。
体内似是突然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两个人格在争执不休,试图证明自己的记忆才是正确,切实发生过的。
大脑被那些吵嚷的争论声占据,挤得她感觉自己整颗头快要爆裂开来,脑浆四溢。
“陈希,陈希?”
“陈希,你怎么了?”
“怎么站在那里不动了啊?”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希颤着手大力揉着太阳穴,嘴里神经质地低声重复念叨着两个字:“闭嘴……闭嘴……闭嘴……”
他妈的能不能闭嘴!
他们俩她谁都不信!不信!
所以别他妈再争了!
她只信苏妄说的!
对……苏妄,还有苏妄。
苏妄……
默念着这两个能让她静下心来的名字,她转头往教室外跑去。
从前门进来的老师看见跑走的陈希,大着声问:“陈希?上课了你还跑去哪儿?”
陈希全然未闻。
跑进楼道,她掏出手机,欲打出那串她闭上眼都能在短短几秒就摁出来的手机号,却因忽然被雾霭蒙蔽的双眼以及颤抖得不像话的指尖,反反复复摁错了许多次才拨打出去。
耳边的嘟嘟声响仿佛一根没有多少重量的稻草,可以是救了她一命的,也可以是将她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
一根就这么决定她生死的稻草。
她靠墙而立,强撑着身体站立。
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通话被接通了。
那根已经悬于头顶不过一毫米处,下一秒就能将她压死的稻草停下;转而成了她触手可及,紧紧攥在手里捏得它脆弱的茎都快折断的救命稻草。
一声沙哑至极的声音传入耳道:“喂。”
听见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身子脱力般地顺着墙滑落。她蹲下身,不确定地轻声问:“苏同学,我昨天……见你了吗?”
拜托了,一定要说是,一定要,骗她的也无所谓。
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信。
捏了捏眉心,苏妄将手臂横在双眼上:“怎么,失忆了?”
“到底见没见!”陈希觉得自己疯了,居然敢这么吼苏妄。
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铃声吵醒的苏妄这才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的情绪,默了几秒,还是给出了准确的答复:“见了。”
两个字,就这么两个字,让陈希直接哽咽着哭了出来,仿佛受尽了天大的委屈,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昨天明明能心疼得要死还压抑地哭不让他发现的人,却在今天又一次见不到他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
苏妄被她突如其来的悲惨哭声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但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里已经传来她染着哭腔可怜得要死的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呜呜呜那你……今天为什么不来啊?”
“请假了,明天再去。”听着她那小狗般的呜咽声,他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不是被她大清早的哭声吵得烦,反而好像是知道她在哭自己却无可奈何的烦躁。眉头蹙得更紧,他没忍住“啧”了声,嗓音里更多的却是无奈,“有什么好哭的?”
笨蛋小狗是不是遇事只会哭唧唧。
“我都快……都快吓疯了……”陈希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是……假的……假的……但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嗯,是真的。”苏妄只能重复着笨拙地安慰她,“都是真的。”
“呜呜我好想……”她像一只离了主人不能活的小狗,“好想见你啊……”
苏妄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该拿小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