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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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如果说,草儿是牛羊的粮食,庄稼是人类的粮食,车轮是道路的粮食,智慧是文化的粮食,武器是战争的粮食,大自然是生命的粮食,那么,石油,则是全世界人类大争夺、大发展、大竞技、大秀场的粮食。

公元1848年,俄国工程师谢苗诺夫在巴库东北方的黑海阿普歇伦半岛比比和埃巴德两地边境处开凿了第一口现代油井。

美国人则宣布,世界上第一口石油井由美国人凿出。1859年8月29日,美国人埃德温·德雷克,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泰物斯维尔小镇打出了一口深21.69米油井。

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在他的专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写道:“今天在勘探油田时所用的这种钻控井或凿洞的技术,肯定是中国人的发明”,并且说,这种古代深井钻井技术,于11世纪前后传入西方,甚至公元1900年以前,世界上所有的深井基本上都是采用中国人创造的方法打成的。

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油井,见于元明时代。《元一统志》明确记载:“延长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其油井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一百一十斤。又延川县西北八十里永平村有一井,岁办四百斤,入(延安)路之延丰库。”《元一统志》这本史籍成书于公元1286年到公元1303年之间。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远在元朝或明朝,中国人已经开凿出油井了。

屈指而算,我们真要为我们的祖先而自豪。俄国工程师开采的油井至今才170多年,美国在泰物斯维尔小镇打出的第一口油井迄今才160年,而中国早在700多年前,已经捷足先登。

我在此叙述这些,并非要强调到底谁开采了第一口油井,而是要突出科技的可持续性应用和升级发展。跑马圈地固然重要,可我们还要深入思考,你圈的地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正如我们发明了火药和指南针,结果,西方强盗用我们发明的火药制成火枪,用我们发明的指南针找准方向,率坚船利炮越过浩瀚的大洋,犯我疆土,侵我国家,夺我主权,掠我财富,辱我人民。

昨天总也会成为明天,而明天,却不一定都会成为今天。

我们为祖先自豪的同时,要认真思索和规划一下,我们今天和明天的作为,是否继承和光大了祖先的荣光?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当代世界,这些埋藏在地层深处千年万年亿年的寂寞浆液,突然呼啸而出,一跃而成为人类的抢手货。从“乌金”一词诞生那天起,人们就望眼欲穿地寻找它,伸长手臂占有它,不惜代价抢夺它,挖空心思应用它。

首次发现它的人始料不及,石油远远超出它的生活应用和人类文明的建设应用。一个世纪以来,世界上的野心家和政客们,都拿石油当“撬棍”左右世界。这一汪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液体,肤色一点都不靓丽的黑家伙,竟成为撬动地球的杠杆。

从表面看石油是黑色的金子,其实,它是大地的血液!

这把双刃剑一方面以颠覆式的力量,推进了人类文明车轮的提速前进,另一方面,也在利益的诱导下毁坏人类文明、碾碎无数条无辜的生命。

因为争夺石油,引燃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导致伤亡人数过亿。

早在19世纪80年代,英国皇家海军就把舰队从烧煤改成了烧油,“新秀”石油便“一跃而起”,拉开了“争当世界能源老大”的序幕!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在年轻的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的推动下,英国海军舰队全部从烧煤改成了烧油。

彼时,在世界主要强国中,除了英国和美国拥有充足的石油,苏联人因为发现了巴库油田实现了石油自给,其他世界强国都严重缺油。没有巴库油田就没有苏联的工业化,英法曾制定了计划突袭巴库油田以遏制苏联。希特勒疯狂进攻苏联的重要目标,也是巴库油田。

“二战”爆发后,交战的轴心国和盟国石油需求量激增,军用耗油高达3亿吨,立刻陷于油荒中。德国96%的石油依赖罗马尼亚,德国的两个盟友也被逼疯,意大利参战一年后石油储备枯竭,导致工厂停工,很多飞机和军舰无法参战。疯狂的日本人更加激进,由于美国掐断了日本的石油供应链,只好南下抢夺印度尼西亚的石油,直接引发太平洋战争。

希特勒曾沮丧地说:“如果我无法得到迈科普和格罗兹尼的石油,我就不得不结束这场战争。”

在过去100年里,英美一切行动的核心,便是控制石油和天然气能源。因为在当代,任何国家如果没有了石油,必然面临经济灾难。美国控制了石油,也就控制了潜在的经济对手。

因为石油,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紧了中东地区。

上帝钟爱中东,为这片神奇的大地埋藏了那么多的石油。上帝也坑了中东,这里因此而一次次遭受毁灭性打击,历次中东战争,都因石油而起。这片大地被撕得一条一条,这里的人民一次又一次遭受涂炭。

波斯湾地区占据了全球石油储量的2/3,它的每一次波动,都会触及全世界最敏感的神经。一次又一次海湾战争由此而揭开战幕。为了控制波斯湾的石油,伊拉克与美国结盟;为了将石油开采权收归国有,伊朗与西方国家进行了长期抗争。

1980年9月22日,伊朗和伊拉克这两个被称为“浮在石油上的国家”正式开战。

这场历时8年的争夺战,不仅让两个原本依靠石油富得流油的国家财政赤贫,人民遭难,也让支撑两国经济的石油资源遭受巨大损失。两伊战争导致全球石油价格暴涨,第二次石油危机随之爆发。而这次石油危机的爆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又引发了规模巨大、持续多年的经济危机……

我不再提萨达姆,不再说卡扎菲,也不再说中东第一石油大国沙特阿拉伯,而今打开电视,便看到叙利亚千疮百孔的城市废墟,蜿蜒在沙漠地带的难民犹如长蛇阵。惊恐儿童的大眼睛,钻进废墟缝隙避难的老人,饿得只剩下一条条肋骨的母亲,以及遍地尸体,这一切的诱因,都是石油!

我们有理由埋怨叙利亚总统巴萨尔,这位外科医生也许是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高手,执掌国家命运确实不怎么样。但,我们别忘了,巴萨尔只是大国间争夺石油擂台上的摆设,这个摆设下台,再上一个,还是摆设。同样的原因,因石油而一次次遭受战火洗礼的中东国家,只要石油资源依然丰厚,则永无宁日。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墨西哥边境设置了隔离墙,以此阻止难民进入美国境内。世人无不气愤,你们的弹片还在上游的石油富集地无度地泛滥野蛮,草菅正义,杀戮生命,毁坏家园,逼得中东的老百姓无家可归、背井离乡,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一摁石油按钮,世界经济突飞猛进。再一摁石油按钮,昌盛繁荣又一头跌进谷底!

强调“美国利益”,崇尚单边主义的美国主政者,之所以称霸世界一手遮天,全仗石油撑腰。

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说:“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人类;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世界。”

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当今世界,人类已经被石油所控制。换个角度说,石油已经成为人类高度依附的物质鸦片。

再说,基辛格所说的石油、粮食和货币,实际上是一回事。因为,当代粮食大举增产要依靠化肥,而90%以上的化肥生产来源于石油,人称“石油农业”。美国人正是掌控了全球的大部分石油资源,用美元绑架了石油,让美元独霸全球,你源源不断地给我丰厚物资,我源源不断地印刷票子,才顺利实现了经济掠夺,到处伸手,拔全世界的羊毛……

石油啊石油,你是美丽的天使,也是翻脸不认人的魔鬼!

自从1776年,瓦特制造出第一台蒸汽机,石油已占据了机器动力的有利地形,在幕后“候场”。

1885年德国人卡尔·本茨发明了汽车,在幕后恭候许久的石油终于登场,谋得“跑龙套”的角色。

1908年,自从第一辆革命性的汽车问世,石油突然从备份的“B角”位置跃升一号主演,此后大红大紫,独霸百年舞台,拥有众多“粉丝”,成为人们长期关注、力捧的明星。

石油高高挺起胸膛,挑起重要战略资源的担子。近代化学的发展和现代工业的进步,石油之手已伸到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作为发动机的原料,它成为小汽车、卡车、火车、飞机、轮船、军舰、潜艇、发电机组“心脏起搏”的生命血液。

石油还是个博学的多面手,人称“百业之母”。除了一般人熟知的各种汽油、柴油、航空煤油、润滑油等成品油外,它还是化工产品重要的基础原料,目前约有5000多种化工产品的原料来自石油及天然气,特别是有机化工中的8种基本原料有7种来自石油,而乙烯,则是与钢铁、水泥并称的工业化三大基础材料之一。

石油安于“行业”宁静,还是现代农业支柱原料。化肥、农药、农机等都对石油有很高的依赖度。作为现代人类衣食住行的“伴侣”,我们时时刻刻都离不开石油产品。纺织品、塑料产品、现代医药(如西药的抗生素等)、环保产品等等的“父辈”,都是石油。

石油还能低身俯首生活,和我们零距离相处。早上起来,我用塑料管吸食牛奶,撕开薄膜包装,拿出面包、倒出小咸菜。打开真空包装袋,拎出松软的保鲜牛肉。上午开车出去看画展,下午在电脑前创作。我幡然醒悟,那么多我着迷的东西,我啪啪敲击的键盘,我周边的电脑、音箱、电视、冰箱、饮水机、书柜、背包、健身器械、手机,怎么到处都有石油的影子?

石油已经无所不在!

人类依赖石油,比吸毒还上瘾!

犹如月圆则亏一样,突然间,石油的高大形象断崖式腰斩(不计战争和掠夺),有关大气污染的闲言碎语频频从机动车排气管里汹涌而出……

刹那间,治理机动车排污和大气污染成为“爆冷”的热点话题,频频端上联合国和世界各国最高级别的会议,人们争论得面红耳赤,人们辩论得口干舌燥,有人甚至爆发肢体冲突,还是掰不开紧紧抱在一起的一对矛盾——是要经济大发展,还是要碧水蓝天……

政治家激昂地演说,理论家剖皮割骨地分析,环保人摸底调查,顺延排气管的“瓜藤”向上摸,摸到了石油炼制厂。

我知道,大气污染不能都怪石油炼制厂,但,跟着“起哄”的一大堆分母里肯定有它的身影。

那么,既然当代人离不开石油,它已经无处不在,怎样掰开这对紧紧抱在一起的“欢喜冤家”?

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华北石化分公司,在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张栋杰的带领下,从淹在中国大大小小200多家炼油工厂里一跃而起,摘取多项桂冠。

发展才是硬道理。

2013年11月22日,中石油总部一纸调令,将张栋杰从大西北庆阳石化调到冀中平原华北石化紧急“灭火”。面对千疮百孔、连年亏损的华北石化,张栋杰率领他的团队逆势而上,完成了由年产500万吨炼油能力至1000万吨跨越式前进。为了扩大产品辐射,寻求新的增长途径,张栋杰一鼓作气,借中石油锦州至郑州输油管线,新建198公里天津至任丘原油管线,在“锦郑大干线”插建52.4公里成品油管线,新建156公里任丘至北京新机场航空煤油管线,引进非洲、中东和俄罗斯原油,并开辟向北京新机场销售航空煤油的新渠道。

如果说,华北石化原来的装置是一只矮小的雏凤,把又扩建的装置合起来,便长成翩翩起舞的大凤,那么,新开辟的三条输油管线,则是三条地龙,把这些装置跟管线合起来,便是龙凤呈祥!

为了节能减排,提升科技水平,中国曾两次大规模地削减小炼油厂。如果华北石化踏步不动,被人家从地图上抹去,是迟早的事。现在,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华北石化从数百个小炼油厂堆里一下威风凛凛地跃居国内二十几家千万吨大炼油厂行列。

我这样叙述似乎有些跑题,到底怎样解决环境保护与生产发展“掰不开”的矛盾呢?

张栋杰又打出一张“蓝天碧水”的大牌,提出“重视环保,怎么做都不过分”,宁肯花大本钱,也要壮士断腕,将环境保护放在首位,给首都北京提供最好的清洁油品,为改变京津冀环境带个好头!

张栋杰刚来时,这里雾霾遮蔽了太阳,遮蔽了建筑物,也遮蔽了鲜艳的衣着和花草。“握手看不到脸,亲嘴看不见眼”,满大街的行人都要戴“噘嘴”口罩。张栋杰登上高高的炼油塔,俯视在雾霾中时隐时现的装置,暗暗下着决心:华北石化位于京津冀要地,离首都这么近,花多大的血本,也要驱尘逐霾,请回碧水蓝天!

所有的工作都要用“环保”的标准“一线穿”,用高于国际标准的标尺严格衡量工厂装置设备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死角,不跑一滴油,不飞一粒尘。在千万吨项目扩建中,华北石化既升级改造老设备,又投入数亿元巨资建设了世界上最高标准的环保设备,原高高的火炬塔“冒火”数十年熄灭了,现在,连一丝气儿都没有。国家环保部和河北省环保厅,对此实施24小时实时监控……

在华北石化公司装置林立的庞大厂区,我像漫步在优美的园林里。我张大鼻孔使劲吸,没有丝毫的油味儿。我戴着白色安全帽跑了很远,跑得腿都软了,还是没闻到油味儿。

这一跑,我又有新的惊喜!一个石油炼制企业,整天跟原油打交道,数万数百万数千万计的粗粗细细的管道里,24小时都有油在流,都有锈渣穿肠过,这还没算上数万数千万计的阀门和法兰,哪个松动了、开口子了,都会跑出油污,挤出油味来,冒出气味来。这样的地方,怎么如此洁净,怎么会是一个花园式工厂呢?

凡是有空地的地方,都栽种了树木和花花草草。

陪同我的青年工人汪博告诉我:“这都是我们张总一手设计的。哪里栽什么树,种什么花,撒什么草籽,高的矮的,爬藤的,结果的,都有全盘计划。”

“在美化厂区环境方面,张总说,”汪博指了指一片开阔的水域,“能水化的不绿化,能绿化的不硬化。”

我差点惊叫出来!我眼前一片衔地接天的汪洋,蓝天倒映,白云朵朵,池南边还有一对长脖高腿的白鸟夫妻,东边还有一对野麻鸭。绿头花脖公麻鸭像在玩特技,在阔大的水面上超低空飞起、落下,再飞起,再落下。身体弹在最低点时,用翅膀尖拍打几下水面,揪起几朵水花,飞高。再拍打几下水面,又揪起几朵水花,飞高。我很纳闷儿,难道,它在写狂草书法吗?

我忽然明白了,它是在向女友炫技。气温天天都在下降,就要南飞了,跟着这样的老公旅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片水域,就是已在一串封闭水塔过滤提纯后的净水。

这池水已经达到城镇污水一级A排放标准。怕惊扰了那两对鸟情侣,我们没有靠前。

我来时已至晚秋,工厂花园里的绿浪已经大举退潮,只有少数值班的绿叶坚守职责,站好最后一班岗。高高的白杨树不断地向我丢微型黄手绢,这里哗啦啦丢几片,那里再哗啦啦丢几片,很美很美。最数一串串的山里红客气,弯了腰向我们行鞠躬大礼。石榴们个个都是人来疯,毫不顾及面子,咧开大嘴露出长短不齐的牙齿挑逗我们……

各种花花草草我见了太多太多,却从没这样兴奋。它们居然与高高的炼塔和密集的管线朝夕相伴、交朋友,既水乳交融、顾盼呼应,又各守职责、各呈风采。

我想,花儿的美是不一样的,有的用眼睛看,有的要用心看。

低头看看花儿,再抬头仰望高高的由炼塔和装置组成的森林,我感慨万千:世界上最整齐的花开在花园,最生动的花开在原野,最勾魂的花开在心里,最规矩务实的花——则是开在我眼前密集管线里的石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