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太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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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贤帅李秀成领旨打苏州 恶将张玉良纵火烧阊门

1860年,是太平天国称得上小中兴的一年,自1856年天京内讧,天国大伤元气后,洪秀全大胆擢用陈玉成、李秀成两位年轻将领,二将逐渐打开局面,尤其是1860年5月,太平军多路大军在李秀成指挥下二破清军江南大营,清朝多年围困天京的形势大大缓解,太平天国革命形势大大好转,天王洪秀全大喜,决定把多年来想做未做的事做起来,于是在1860年5月中旬的一天,将天国后期重要将领全部召齐,在宏伟的天王府金龙殿召开多年来一次重要的御前会议,商讨下一步天国战略进攻方向。

应召来的诸王次第上殿,天王府承宣官大声唱着一位位上殿重臣的名字:“英王陈玉成到!”“干王洪仁玕到!”“辅王杨辅清到!”“侍王李世贤到!”,最后上来一位中等个头,面目英俊,肤色白皙,两眼闪射出智慧、镇定光芒的三十来岁青年将领,他就是因气节问题在历史上引起较大争议,但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和爱民之心却受到所有方面甚至他的敌人都赞扬的一代杰出人物李秀成!看到李秀成,承宣官声音也带了三分喜悦:“忠王李秀成到!”

众王齐聚大殿,天王洪秀全从屏风后上殿,这时的洪秀全还不到五十,面目清癯,由于近来形势好转,洪天王也是气色红润,满面喜色,看到天王出来,众王跪拜三呼万岁,平身,坐定,洪秀全扫视一下诸王,满面笑容:“众爱卿,这次二破清妖大营,诸位都立了大功,秀胞的围魏救赵之计让妖头和春上了大当,哈,哈,哈!”洪秀全捻着胡须大笑,他好久没这么快活了。

天王这一说,众王都钦佩地望着忠王,但李秀成很谦逊:“不,不,这次各王团结作战,共破大营,秀成只是做了应做的事,能够大胜还是天王陛下圣断英明,我天国鸿福齐天啊。”

洪秀全连连点头:“奖赏的话待会再说,众爱卿,天京之围既解,我天国大军要重振军威,转入进攻,不过,我军锋下一步指向何处,请众爱卿畅所欲言,我们早点谈完,随后,朕已在后花园摆下庆功大宴,如此大胜,我等都要一醉方休啊,哈哈哈!”

天王把话挑明了,大家想说什么就尽量说,关键是说完要到后花园好好乐一乐!于是众王踊跃发表意见,英王陈玉成开头炮:“小弟我抛砖引玉,先说两句,我天朝真正的悍敌是曾国藩曾妖头,此次破江南大营曾妖头未有任何损失,想不久他定会自长江上游杀奔而来,小弟认为我天国还是要再次西征,巩固安庆阵地,好好经营皖省根据地,寻机歼灭湘军,此乃我天朝万年之策。”

英王这番话乃天朝传统战略思维,无多大新意,因此未有人响应,倒反而是一阵沉默,稍顷,李秀成开了口:“陛下,这次臣远袭杭州,发现这一带房屋森森,田野生机盎然,富裕程度胜过臣十年征战任何地方,臣了解这里古来是吴越苏杭之地,古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不虚,自南北朝以来,这里渐成为朝廷漕粮主要供应之地,两百年来更是清妖饷银主要来源,我意,我天国此次要东征占领苏州,把清妖钱袋子、粮袋子夺来为我所有,狠狠打击咸丰小儿,我天朝实力必将大有长进。”

李秀成此一说引起众王骚动,1856年内讧被杀的东王杨秀清堂弟辅王杨辅清发言:“陛下,臣有一句话说了请勿降罪。”洪秀全:“辅胞但说无妨。”杨辅清:“老东王在世时曾规定,我军向东不能打过镇江、句容、丹阳一线,他以为,向东则接近上海,洋人在上海已经营20年,我们触犯洋人弄不好要引火烧身,现在看来老东王这个考虑还是有一定道理。”这话李秀成不太同意,他马上发言:“我军征苏州只伐清妖,并不想和洋人冲突,此外,我们和洋人同信上帝耶稣,洋人应该不会和我天国作对,辅王此虑似无必要。”

两王意见针锋相对,登时气氛有点紧张,李秀成堂弟侍王李世贤看到这个架势,便来个折衷意见:“小弟意思,我军可向浙闽发展,那里物产富饶,人民反清意识强,归我天朝心切,如能夺得出海口则得到通商海外便利,一旦有事支援皖省或向苏杭靠近,都近便也!”

李世贤说完,众人目光茫然,显然,向福建、浙江发展不是大家想议之题,只有究竟打不打苏州,才是今天最有价值话题!大殿里,众人都向那个身材微胖,戴个眼镜,面目慈祥的干王洪仁玕望去,因为照这几年习惯,每有议不决,干王的意见基本能定个结果。

洪仁玕似乎知道大家想法,他卖个关子,沉默一会,推了推眼镜,慢慢开腔了:“天王陛下,诸位,我天朝建都天京已7年,主要根据地就是天京以西皖省沿长江这一块,这里军事地位重要,但地域狭小,民贫地脊,我天京供应也难以充裕,向新的地方发展,这是我们现在必需要做的事。”

洪仁玕一番富有逻辑的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天王也捻着胡须专注地看着他,洪仁玕:“如向更大地区发展,那那么有以下几个地方可以考虑:向西北占领川陕,向西南占领云贵,那里清朝统治薄弱,我大军到了肯定一呼百应,可是,这些地方都距天京有五六千里之遥,不解天京之渴,一旦有事,难以呼应;而富足天下的苏、杭、沪距天京都不及六百里,苏州更只有四百多里,真乃我天朝嘴边肥肉,乘胜夺取唾手可得,以后漕粮饷银能源源不断供应天京,诸位,远近厚薄之势如此悬殊,我们不能不三思啊!”

洪仁玕一番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虑事周到的干王又明白英王所提也非常正确,他又向着英王说:“英王之虑也是我天朝根本,听说上海关税银每年有七八百万两,我取得苏沪后可用税银百万购买新式火轮二十余艘,每船配以新式洋炮,建新式水师,沿长江而上,再发兵两支,一支沿南岸进江西,一路沿北岸靳黄而上,水陆三路合取湖北,则长江两岸为我所有,天京安如磐石矣!”

一席话说毕众王面露喜色,天王哈哈大笑:“还是玕胞吃过洋面包,分析利弊就是不一样啊!”他问英王:“玉胞,上游安庆能守两月吗?”英王:“两三个月问题不大。”他又问忠王:“打苏州需要多久?”忠王想了想:“半个月吧。”“那好,”洪天王说,“玉胞,秀胞听令,你们各带本部人马去取常州、苏州,追歼和春、张国良残妖,兵到苏州为止,然后大军回京,秀胞配合玉胞西征武昌、安庆,限一月时间,尔等不得有误!”“遵令!”英、忠二王叩首。

大家心里清楚,天王旨意也是折衷的,他既没完全明确由李秀成占领苏州,也没同意干王以后西征计划,而是规定一个月后西征,这实际上还是天王也认为英王所提有理,他来了个模棱两可两方都照顾到的方案,但不管怎样,还是定下打苏州,这一定,明显地扩大了太平天国革命在世界的影响,极大地推动了中国近现代史的发展,引出了本书一段波澜壮阔、荡气回肠、气壮山河的英雄故事!

这边金龙殿,一位侍者上殿:“陛下,庆功宴已在御花园摆好,众位娘娘都在等候。”洪秀全:“哦,正好,我们东征大计也议好了,走,众爱卿,赴宴!”

天王府御花园,笙歌燕舞,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众王入座后,天王高举御盏:“众爱卿,今晚不仅是庆功宴,也是即将东征的出征宴,真是双喜临门,朕委实开心,如此良辰美景要有美人相伴,朕特安排赖娘娘、肖娘娘率众娘娘为我众英武王爷把盏斟酒,众爱卿,今晚大家要酒酣耳热,一醉方休,不醉不让走喔。”

天王侧头向侍者示意,侍者立即去后宫传唤,不一会,洪秀全正宫赖、肖二娘娘率二十多位年轻娘娘鱼贯而入,轻移莲步至各王席案前,满面笑容为诸王爷和文武重臣们斟酒,这些年轻娘娘都是洪天王入主天京后选的金陵一带绝色美女,再穿上剪裁得体的天国娘娘服,个个美艳惊人,能有机会和这么多王爷大臣把酒相欢,娘娘们显得分外轻松欢快。再加之她们虽处后宫,但天国形势她们也能从天王脸色上察觉到,一旦形势严峻,天王便面如铁灰,脸上挂霜,娘娘们也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可这两天,天王满面春风,整天笑呵呵,嫔妃们也是心头轻松,跟着快乐,特别是,今晚,心情大好的天王竟破天荒地恩准她们出来与众王爷陪酒,更令她们喜出望外,一是她们平日深居后宫,只见洪秀全一个男人,情感十分寂寞,今晚见到这么多器宇轩昂的王爷重臣,她们自是兴奋无比;二是,她们也懂,自己能在后宫锦衣玉食,也赖这些王爷率兵在外面浴血奋战,因此,她们对这些王爷们也充满真挚的感激之情,由此,娘娘们给王爷重臣敬酒,气氛热烈、真诚、温馨。

不过敬着敬着,娘娘们们开始厚此薄彼了,原来她们发现,那些王爷重臣要么相貌平庸,俗气难耐,要么言乏词陋,不解风情,让人兴味索然,筛选到最后还是英王、忠王两人最让女人喜欢,不过,英王虽是玉面俊朗,但总是表情拘谨,严肃有余,活泼不够,最后的最后,还是年方三十六,身材有型,面目白皙清秀的忠王得到所有娘娘的热烈追捧!这一方面,忠王这几年英勇机智杀敌故事,娘娘们早有耳闻,大家对他心怀敬意;二呢,忠王这会是风度优雅,对娘娘们的敬酒是热情大方又毫无油滑低俗,于是,娘娘们都络绎不绝到李秀成席前争先恐后地向他斟酒敬酒,不过,这股敬酒潮也分等级,真正能靠前与忠王多搭话的,还是赖、肖二娘娘。

赖娘娘粉面含春,玉手执杯:“忠王殿下,听说你要率大军东征苏州,本宫非常高兴,祝殿下马到成功,来,喝了这杯!”忠王站起:“谢谢赖娘娘。”一饮而尽,赖娘娘启开扇贝般的齐美牙齿:“忠王殿下,听说苏州刺绣特别漂亮,你可要给本宫带几幅喔。”忠王点点头:“一定,一定!”肖娘娘也走上来,丹凤眼里尽显妩媚柔情神色:“忠王殿下,本宫也祝你早日克复苏州,为我天朝开疆拓土,来,满饮此杯。”忠王:“多谢肖娘娘。”又咕咚喝下。肖娘娘:“殿下,听说苏州物产丰饶,洞庭蜜桔天下第一甜,你可要给本宫带几筐啊。”忠王欠身笑道:“一定,一定!”其他几位等级较高年轻娘娘也陆续上来找出各种理由与忠王搭讪,天王看到嫔妃们蜂拥在忠王席前,不由哈哈大笑:“众爱妃,你们也不要冷落了其他爱卿,来,限每人敬爱卿们三杯!”

天王又走到英、忠二王席前:“玉胞、秀胞,你俩是天国擎天柱,今后你们要精诚团结共谋天国大业,来,朕与你们满饮此杯。”三杯酒“哐”地碰在一起。

深夜,李秀成微醺回到忠王府,忠王老母,忠王夫人卢秋霞,儿子茂林,女儿金明、金好都围拢来,忠王一惊:“这么晚了,你们都没睡?”老母:“都等你呢,马上要打苏州了,这么大的事,谁睡得着啊。”忠王娘:“这事定下来呢?”“定了,英王大军配合我们,他率军主要从侧翼进攻,走镇江、丹阳一线,然后打浙西,我经常州、无锡,直捣苏州!”儿子茂林:“阿爹,这次我要当先锋,我保证十天打到苏州城下。”老母:“乖孙子,你才14岁,力气还不够啊。”“那又怎么啦,我们太平军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多着呢,还有比我小的呢,他们杀清妖杀得多痛快,我在家里练武已经很有长进呢,清妖里好多抽大烟的,上阵只打哈欠,我一刀下去,不杀他三四个!”茂林做个杀清妖动作,逗得一家人都笑。忠王娘:“茂林,别闹了,我们大人要谈正经的,”忠王娘柔声问忠王,“秀成,听说你一个月就要回来?”“哦,那是回来帮助英王打安徽,但我想,这次我们绝不能象以往那样打一地丢一地,这次打下苏州,要好好把它当我们的根据地建设,我想把它建成我天国模范区。”忠王娘:“秀成,可是天王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你怎么经营苏州啊?”“这?”忠王娘这一说,倒把忠王问住了,他想了一会:“不过,我看天王叫我打苏州只一个月,并不是真意,他实际上是让我驻守苏州的。”“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忠王娘喜得两眼放光,“秀成,我知道,你不光有打仗才能,你治理社会,为百姓造福也很有想法,只是一年到头在马上打仗你没有时间。”“嚯,”秀成笑道,“夫人还很有识人之明啊,是的,天京这边的治理我管不着,但到了苏州,我要把多年来想法付诸实施,好好建设一个新社会,就是按照我们《天朝田亩制度》,建设一个新人新天新世界。”“算了吧,你们那个治国方针就是一天到晚什么上帝啊,什么天父天兄天弟啊,还要做什么祷告,明明两句话说完的前面加一大堆敬拜上帝的话,烦死人了!”忠王二女金好撇嘴嘲笑。“嘘,”忠王制止金好,“这话只能在这儿说,千万不要在外面说,没有宗教,我们天国也发展不到今天这局面。”“不过,我看阿爹不信这个,阿爹对这个没兴趣。”大女儿金明说。对此,忠王脸上没有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算了吧,”忠王老母说,“你们不要为难阿爹了,成儿,娘问你,苏州老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娘,孩儿听说,苏州虽被称为人间天堂,但现在也被清妖搞得民生凋敝,听说还有洋人也来抢生丝,贱买贵卖,弄得老百姓日子越来越苦,具体情况孩儿到了苏州后要做番调查,然后再拿出治理措施。”“成儿,”忠王娘说,“娘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广西的地主老财坏,苏州的地主老财同样也坏,太平军是穷人的军队,你到苏州还是要替穷人说话,为他们过上好日子操劳啊。”“娘,”忠王站起来,“孩儿谨记娘的教导,一定要为穷人好好谋福利。”“好好,还是我们阿爹好,我们喜欢阿爹,我们爱阿爹。”三个孩子一起鼓掌,全家一片欢乐气氛。

一位王府内侍进来禀报:“殿下,您的部下谭绍光、郜永宽、陆顺德、陈炳文、陈坤书诸将求见。”“哦,这么晚了,他们还来,叫他们进来吧。”“是!”

忠王娘:“你的爱将都来了,八成是为打苏州来的,我们回避一下吧。”正说着,几位爱将嘻哈嘻哈地进来了,谭绍光看见金明立即凑上去,掏出一块绸缎送给金明:“大姑娘,这是我打杭州得到的最好的绸缎,今天特地带来给你。”郜永宽过来:“哎约,都送聘礼了,什么时候吃你们喜酒啊?”金明羞红了脸将脸别过去,众人哈哈大笑,憨厚的谭绍光笑着看着金明特别满意,不好意思的金明拉着妹妹金好与奶奶、娘、弟弟去了后堂。几位大将围拢着忠王,陆顺德:“殿下,听说要打苏州了,我们特别高兴,早就该打了。”忠王:“是吗,你们都支持打苏州?”陈炳文:“当然啦,今晚打苏州的消息传过来,全军都高兴地睡不着觉啊。”李秀成:“是吗,为什么?”陈坤书:“怎能不高兴呢,苏州本与天京同属江苏省,早在七年前打下天京时,就应该把苏州一咕噜都撸下来,拖到到现在才打,已经太迟了!”陈坤书这一说,大家沉默下来。

还是忠王第一爱将谭绍光打圆场:“咳,管他迟不迟,现在决定打就算不错了,苏州地富人秀,打下苏州,我天国多了一个钱袋子一个粮袋子,大好事啊!”忠王看着陆顺德:“顺德,你在我们中间算喝得墨水最多,你给大家介绍一下苏州。”陆顺德:“殿下,不敢当,这几天,我估摸要打苏州了,就看了讲苏州一些书,苏州不得了,锦绣江南鱼米乡,小桥流水人家,别有风景,唐人杜荀鹤有诗云:‘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姑苏人有品味,那是家家桥边吹箫,河畔弹琴,因此又有古诗曰:‘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前泊舟航’。还有啊,苏州人心灵手巧,刺绣手艺天下第一,女人个个会刺绣,因此又有诗云:‘闺阁家家架绣绷,妇姑人人习针巧’。当年,乾隆到苏州,见锦绣江南看不够,便叫人画了一幅《姑苏繁华图》,那是姑苏繁荣锦绣集大成者啊!”

陆顺德一番介绍,激起大家热烈鼓掌,陈炳文频频点首:“苏州真是令人着迷的地方啊。”被称为李秀成第二爱将的郜永宽则色迷迷地说:“还有呢,早就听说苏州女人天下最美,那皮肤白的,细的,哎约约,手一摸就要出水了。”他和好几位将军浪笑起来。陈坤书:“苏州城里园子也漂亮啊,那一个个亭台楼阁巧妙无比,听说比北京皇帝后花园都照着苏州园子修呢。”性格旷达的陈坤书笑着说:“苏州还有昆曲、评弹,那声音嗲的魂都要飞了。”他说着做了个蹩脚的昆曲造型,众人又哈哈大笑。

忠王正颜厉色:“你们了解苏州这很好,苏州是个迷人的地方也没错,但我大军去苏州是扩大天国疆域,增加饷粮来源,让苏州人民成为我天国幸福子民,绝不是我们个人去享受,况且清妖多年造谣诬蔑我天国,苏州人民对我天军误解极深,因此我们一定要严整军纪,秋毫无犯,只有这样,苏州人民才能了解接受我们,现在我宣布,大军东征苏州,军纪要比以往严三分,凡强买强卖欺负小民者,凡调戏强奸妇女者就地斩首,绝不姑息!苏州城里园子要保护起来,我们一个都不要住进去。”忠王严厉目光扫射每一个人:“各位都是随我征战十余年的老部下,在十几省转战中,各位军纪从未出过大问题,我甚欣慰,这次我先打招呼,各位如把持不住,欺负当地妇女,管不好部下,我军纪钢刀绝不手软!各位,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看到忠王来真格了,众将不敢怠慢,刷地立正,“请殿下放心,我等绝不犯纪!”

1860年5月下旬,太平军分几路开始东征苏南,太平军先攻镇江,守将冯子才拼命抵抗,太平军三次攻不下,逐转攻丹阳、常州,另一路攻溧阳、宜兴,在太平大军凌厉攻势下,清朝江南大营付帅张国梁溺毙,咸丰的钦差大臣、江南大营统帅和春吞烟土自杀,忠王李秀成率领的太平雄师兵锋直指苏州!

连洪秀全、李秀成、洪仁玕都没想到,他们进攻苏州,抢夺清朝粮仓钱庄,撼动西方列强经营二十年重要通商口岸上海的行动,震动中国,震动全球,使太平天国革命影响迅速远播西方世界,在苏州,大地主士绅携家带口纷纷外逃,很短时间内,就有几万几十万人口蜂拥到上海,而苏州城乡百姓对太平军即将到来有欢迎,有疑虑,也有十分害怕,这种情况典型发生在苏州郊区阊门外一个叫平望村的地方。

平望村胡老浜家,家徒四壁,一看就是贫穷人家,老伴陶四妹表情焦急:“老浜,外面都传太平军要来了,有钱人家都准备逃跑了,你看我们是否也准备走啊。”老浜笑:“四妹,你好可笑,有钱人是怕抢财产,我们穷得什么都没有,难道太平军还要我们这破锅烂板凳?”“不是,老浜,我是怕家里这两个姑娘万一有什么,我们要防啊。”“这,”老浜有点犹豫,“我们村上老肖他们今年春天到湖州打短工时,碰到过太平军,好像感到他们纪律很好,从来没听说过有欺负女人的事。”

正说着,里屋出来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清秀可人,显得机灵而顽皮,这是老浜的二闺女翠莲,她一说话就像炒豆子:“爹,妈,你们操得那门子心啊,太平军来了,要是好,我们欢迎,要是不好,我就扮作男孩,姐姐嘛,更不成问题,她从小跟着叔叔学武,现在是武功高强,想那太平军三四个近不了她的身,再危险,姐姐飞檐走壁就跑了,太平军连她什么样都见不到啊。”翠莲说完咯咯地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啊,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太平军听说人多啊,有十几万、几十万,谁斗得过他们啊!”四妹依然有点疑虑。翠莲又笑说:“妈,你怎么老朝坏的方面想,听说太平军来了,我们可以少交租子或者不交租子,那我们打下的粮就可以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到集市上去卖,有了钱我也可以多做几身花衣裳啊。”

老浜、四妹相互对望,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还有这般见识!四妹有点不相信:“翠莲,真有这般好事啊,这可是老辈子从来没听说的好事啊。”翠莲不由越说越兴奋,她有点故作神秘:“爹、妈,我今早在集市上还听说,这次太平军的忠王也要来苏州啦。”

“忠王?!”老浜、四妹都有点惊愕,“忠王是多大的官?”“这个,”翠莲也有点迷茫,但她依然说下去,“听说太平军在天京有个天王,叫什么洪秀全,就相当于北京那个皇帝,忠王就在天王下面,比天王小一点点。”“有这么大的官啊?”老浜、四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管怎么样,叫王都不会小,苏州城里那么多大官,出城坐轿子举牌子吆喝的都有一里多路长,可他们都不叫王,这忠王绝不会小啊。”老浜感叹。

“还有了,”翠莲越说越来劲,“都说这忠王对老百姓最好,不管什么老百姓他都特别客气,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到过的地方,老百姓都说忠王好啊。”

“哎约,”四妹双手合十,“天底下还真有这么个好官,那么说,这太平军真是我们穷人的队伍,我们要过上好日子了。”

老浜:“哎呀,老伴,什么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小丫头道听途说不足信,太平军到底怎么样,来了我们才知道啊。”

忽然,平望村大地主郭锦贵的大管家汪得富走进来,这汪得富平时来都是凶神恶煞催租催粮催钱,这会儿却是满脸堆笑,进门就喊大叔大婶,弄得老浜、四妹不知所措,汪得富:“郭老爷叫我来通知你们,今年雨水不好,他体恤乡亲们,你们欠的五亩田的租子就免了。”“哎约,谢谢郭老爷发善心,我们正为交租子发愁了。”四妹有点感谢,而老浜觉得汪得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没好气地问:“大管家,你今晚来怕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哦,老浜,算你有眼力,”汪得富狡猾一笑,“实话告你们吧,太平军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老爷依照官府的指示,要成立团练,你们大囡囡从小习武有点武艺,大老爷赏识采莲武艺,想让她加入团练,共同抵抗长毛贼啊。”这一说,老浜夫妇吃惊不小,虽然他们还不十分清楚太平军作为,但女儿到地主老财的武装队伍里去,这不管怎样他们是不愿意的,四妹马上说:“哎呀呀,大管家,我们囡囡哪有什么武艺啊,不过跟她叔叔学点拳脚,自己玩玩,那配到你们大队伍上去啊。”老浜:“采莲是姑娘家,我们从小叫她学点刺绣女红,谁说她会点武?”

汪得富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们会推,告诉你们,太平军杀人如麻,太平军一来大家谁都活不了,叫采莲入团练,也是保护乡亲们,你们能推掉这个责任吗?”

老浜夫妇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老浜说:“大管家,我们大囡囡还是不能去,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囡囡马上要出嫁了。”

“啊!”汪得富大惊,“嫁给谁,我怎么没听说?”“嫁给,”老浜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倒是四妹干脆:“嫁给一个种田囝囝吧。”“我知道了,”汪得富一声奸笑,“是不是嫁给老段家老大啊,我有时候看他们俩在一起,那味道就不对!”汪得富冷冷地哼一声:“有些话本不想挑明,现在既然话说开了,我也不隐瞒了,实话相告,我们大老爷早就看中了你家采莲,这次团练大老爷是当大团总,高抬你家采莲让她当个副团总,等太平军这事过去,大老爷正式迎娶采莲,封她为第六房太太,哈哈哈,”汪得富一阵狂笑,“叫姓段的小子死了心,否则,得罪了老爷,老爷叫他把从道光年间欠的租子一起还!”

“汪得富,”在旁一直没做声的翠莲断喝一声,“你也欺人太甚,你们那个什么狗头团练,谁爱去就去,干嘛要叫我姐去,这还不算,还叫我姐嫁给你家那糟老头子郭锦贵,你们算盘打得太美了,告诉你,我姐嫁给谁也不会嫁给郭锦贵,你要再放肆,我到无锡喊太平军去!”

翠莲这连珠炮一番快语把汪得富讲懵住了,他吃惊地看着老浜夫妇,好像是问这是什么人?老浜忙欠身道歉:“大管家,真是对不起,这是我二囡囡翠莲,她人小不懂事,瞎说一气,你千万不要计较。”

汪得富这才仔细端详翠莲,只见她虽是满脸稚气,但肤白唇红,眸子水灵灵,瓜子脸上透出非凡的美丽,汪得富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老浜家并不是只有采莲一个大美女,这儿还有一个,虽是身形稍小一点,但青春气息逼人,汪得富哈哈一笑:“老浜,我道这快人快语的小美女是谁,原来是你家二囡囡翠莲啊!”老浜:“大管家,她人小不懂事,讲话没数,你不要见怪啊。”汪得富:“哎呀,怎么嫦娥都投胎到你老浜家来了,两个活脱脱的美人胎子啊,小囡囡,”汪得富脸转向翠莲:“讲话不要胡来哟,你这么说,幸好遇见我,要是被官府人听到了,马上把你抓到苏州城,咔嚓一下,”汪得富做了个杀头动作,“你这么小,就见不到阿爸、姆妈了,多可惜啊。”这下,把老浜夫妇吓得不轻,他们一起向汪得富求情;“大管家,她是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她一回吧。”汪得富的威风感得到极大满足,正欲再好好教训一下翠莲,只见一位身材欣长犹如玉树临风,一副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走进来,他是平望村的大秀才徐灵墅。

徐灵墅父亲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机织厂主,鸦片战争后,中国开放五个通商口岸,上海从一个小渔村迅速发展成大工商城市,洋人的纺织物价廉物美,大量向靠近上海的苏州倾销,导致大批苏州机织厂破产,徐灵墅父亲的厂惨淡经营,徐灵墅从小对经商办厂不感兴趣,父亲的厂在勉力挣扎又让他心烦,于是他借口看书应考,一个人躲到僻静幽美的平望村读书,哪知道在这里他碰见天仙绝美的胡采莲,他一下被勾了魂,有事没事就往胡家跑,找些事和采莲搭讪,今晚他又来找采莲了。

看见大秀才,陶四妹笑脸迎上去:“徐先生,有什么事吗。”“喔,采莲要跟我借《红楼梦》,我费了好大劲找了一本,这给她送来。”徐灵墅扬了扬手中的书。汪得富走过去:“好你个徐秀才,想拿书来勾引采莲姑娘,你也真有雅兴啊,凭你这样的家庭,应该叫你父亲去聘巡抚家的千金吧。”说完,汪得富哈哈大笑,翠莲在旁大怒,银牙一咬骂道:“姓汪的,你也太不识相,徐秀才我们全村人都很尊重,你也配说他,就你这德性,哪个女人都讨厌你,你快滚!”汪得富给翠莲一骂,再看看所有人都给他鄙夷的神色,只好给自己下个台阶:“小囡囡,嘴这么凶,将来肯定要吃亏的,今晚本管家不跟你计较,”他又转向老浜,“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把我的意思转告采莲,叫她尽快到郭府来报到,来的早,大老爷对你家有赏。”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被汪得富说得有点尴尬的徐灵墅神色稍微恢复了点,陶四妹告他汪得富的来意后,徐灵墅说:“我听说太平军已经打到无锡,现在朝廷的军队既少又不堪一击,根本挡不住太平军,没几天太平军就要打过来了,好多人都说太平军杀人不眨眼,但我听几位到浙江的朋友讲,太平军打杭州纪律很好,对老百姓不伤害,这一点不要过分担心,我只是顾虑,两军交战,战火要烧到老百姓,我们平望村离苏州又近,难逃一劫,胡叔陶婶,你们千万要当心啊!”“谢谢徐秀才,谢谢徐秀才。”老浜夫妇连声感谢,他们也知道秀才的来意,便对翠莲说:“翠莲,姐姐在村外打谷场上练武,你带徐先生去找他,顺便叫她赶快回家,我们有急事要跟她商量。”“得令,走,徐先生。”翠莲拽着徐灵墅活蹦活跳地走了。

月光皎洁,平望村外一个平整的打谷场上,两个年轻男女正在习武,一位女子正在舞剑,只见她腾挪闪跃,剑影呼呼生风,一个蹦跳竟然有半丈高,身手极为敏捷,舞了一阵,她一个空心跟头身子猛然收定,握剑在手,嘴里徐徐吐气,身姿稳如泰山,那个男子高兴鼓掌:“哎呀呀,莲妹,你的武功又有大长,现在你定是苏州第一女侠啦。”“根兄,你又开我玩笑,我这点花拳绣脚只是唬弄人,实战中不知如何呢。”那女子露出洁白如贝的牙齿,嫣然一笑,在如水的月光下,只见她十七八岁的年纪,1.70米左右身高,身形苗条有致,白如象牙色的鹅蛋脸上,柳眉入鬓,两湾像黑幽幽潭水的凤眼脉脉含情,精巧的鼻梁下,人中厚薄适中,浑身上下真可谓减之一分太瘦,增之一分太肥,没有一处尺寸比例不安排得令人叫绝,直叫人感叹造物主神奇,天下真有这完美的青春化身!

这个女子便是当时苏州第一美女胡采莲,小伙子是平望村有威望村民段仓年家儿子,与采莲从小青梅竹马的段水根。采莲与水根自小跟着采莲叔叔,老浜的弟弟胡老浦学武,两人都武艺高超,但采莲悟性更高,手脚更利索,更得到老浦的喜爱,太平军将打到苏州的消息,使两人感到家乡风云有变,但有什么变化也说不清楚,两人只有按师傅的交代,加紧练武,应付可能的变化。现在采莲心里最纠结的还是这太平军到底是什么队伍,她说:“水根,现在关于太平军什么传说都有,有说他们纪律不错,也有说他们到哪里哪里就带来家破人亡,百姓遭殃啊。”水根:“现在靠官军根本挡不住他们,所以各村要成立什么团练,你知道吧,都看中咱俩的武艺,争着要我们加入,采莲,你看我们去不去?”。采莲想了想:“水根,现在闹团练最急的都是各乡各村地主老财,这些人平时向我们种田的要租要粮比谁都凶,现在被太平军逼得求我们了,师傅告诫我们,我们练武一是为防身,二是必要时救民,情况不搞清楚我们不能贸然加入什么团练。”“说得对,咱们就这么办,采莲,我都听你的。”水根说。采莲手指点点水根的脑袋,咯咯一笑:“没出息,亏你还比我大,还是我哥了。”

“姐姐,你们在这儿啦。”随着翠莲一声唤,翠莲和徐灵墅来到打谷场,看到采莲,徐灵墅很高兴,但见到水根两人有点不自然,而采莲性格和妹妹差不多,也是快人快语:“徐先生,这两天我心情乱得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徐灵墅:“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太平军进军很快,可能等不到我们决定,他们已经杀到苏州了,这样吧,家父见多识广,明天,我到苏州城里见我父亲,请他拿拿主意,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好啊,我和你去苏州,不过,他,”采莲望了望水根,“喔,水根也去。”徐灵墅很爽快。“那我也去。”翠莲也嚷嚷。“小妹,你不能去,在这个时候,你要陪着爸妈,不然我不放心。”“是。”翠莲嘟着嘴。“哎,这才是我的好妹妹。”采莲抱着妹妹的头,亲切地拍拍她的头,大家都笑起来。

苏州江苏巡抚府,巡抚徐有壬眉头紧蹙,神色忧郁,满脸憔悴,眼睛里网满血丝,看得出已经几天没睡好了,他背着手在大堂里转圈圈,一遍又一遍,堂上几位幕僚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转了半天他下巴向幕僚甲努了努:“讲讲最近的局势。”

幕僚甲:“禀抚台大人,发匪自五月下旬从天京东窜以来,进军神速,现已克丹阳、句容、金坛、常州、无锡,兵锋直指我苏州,苏州局势万分危急了!”

幕僚乙:“大人,朝廷江南大营统帅和春、副帅张国梁从南京溃败后向东撤退,本准备在丹阳好好抵抗,但发酋英王陈玉成猛攻丹阳,其部下刘仓林将张国梁逼下河溺死,又取下他首级。和春大人带着几位亲随从丹阳一路东逃,经常州、无锡,守军遵您的指示,没让此朝廷罪臣进城,日前到我苏州城下,守城军士也按照您的指示未放此人进城,和春只好逃到浒墅关,羞愧万分,先吞烟土,后悬梁自尽,江南大营溃兵三四万被发逆李秀成收编,自此,江南大营兵勇已烟消云散了。”

徐有壬身体猛晃了晃,差点摔倒,他努力镇定自己,问幕僚丙:“现在守苏州还有多少人马?”“大人,”幕僚丙站起来:“实不相瞒,拼拼凑凑还有三四千人,但老弱病残多,已无法上城防守,大人,小的有一句话讲出来请大人切勿降罪。”“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讲。”徐有壬很着急。“那小的就说了,大人,忠逆李秀成从南京一路收编投降的官军,再加上乱民加入,现已号称有二三十万人马,这么多人现在打我们苏州,可谓犁庭扫穴,汤浇蚁穴,苏州的大门已经洞开,抚台大人,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赶快撤退啊!”

幕僚以为这番话讲了抚台大人要动怒,但徐有壬并无激烈反应,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总督何大人现在哪儿?”“哎呀,大人你忘了,两江总督何桂清何制台大人自江南大营溃败后先移节常州,没几天他又要东移,常州绅民拦住他不让走,他竟然叫手下亲兵连杀几位绅民,杀开一条血路跑出常州城,他换便装来到我苏州城下,守城士兵没让他进城,他又仓惶逃到常熟,看看常熟呆不下去,又逃到上海,到上海后,此公便没了踪影,现在朝廷也在找他呢。”

“上海?”徐有壬连着叨了几遍上海,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马上问幕僚:“现在江南大营提督张玉良,总兵马德昭在哪里?”“大人,他们就在外面候着,等着你的召见。”“马上叫他们进来,对,把阊门守将候补道李文炳也招来。”

“大人,”幕僚甲劝道:“张玉良从江南大营退兵后,一路在常州、无锡焚烧大片民房,纵容士兵大肆抢掠,激起苏南百姓民愤,大人,钦差大人和春,两江总督何大人您都拒之苏州门外,如此恶名将军您干嘛还找进门来呢?”幕僚乙:“是啊,大人,您在苏州这几年一向爱民如子,有爱民巡抚之称,与张玉良这种人打交道,恐怕要坏您的名声,特别是,这个残暴武夫可能要使我们苏州百姓遭殃啊。”此话一出,徐有壬有点犹豫,他长叹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张玉良的恶名,但他是江南大营第三号武将,其实比和春、张国梁都会打仗,他来,毕竟能让苏州抵抗一阵,诸位,丢了苏州,皇上、太后必然大为震怒,如果我们不做抵抗,即使逃脱,我也要被解京问斩,进退都没有路,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徐有壬说的特别凄楚。“既如此,我去叫他们。”幕僚乙出大堂。

过了一会儿,张玉良,马德昭、李文炳三人上大堂,参拜抚台大人后坐定,徐有壬说:“张、马二将军,长毛贼马上要犯我苏州,现我苏州几无兵可用,二位都是与毛贼作战多年,看我等该如何守苏州?”张玉良道:“大人,末将有一计,可使长毛即使占了苏州,也是一座空城、废城。”“你是说……”徐有壬似乎猜到什么,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张玉良:“大人,是火,一把火把苏州烧光,让太平军在苏州住不下来,让老百姓恨透太平军。”

他这一说举座皆惊,徐有壬马上反对:“不行,不行,苏州是千年古城,园林、古迹名胜满城皆是,烧掉太可惜,我们没法对子孙后代交代,此计断断不可。”徐有壬感到张玉良确实心狠手辣,这种毒计也想的出来!

张玉良又说:“不烧城里,那就烧城外,把城郊房子全烧掉,开阔地带也好打仗啊。”“这,”徐有壬犹豫,“也不能全烧,就烧阊门一带吧。”

“大人,不能烧,”一直没有讲话的李文炳开腔:“大火无情,房子烧了,老百姓祖祖辈辈的家产全没了,还可能烧死老人孩子,太残忍了,惨绝人寰啊。”

“那怎么办,房子也不能烧,城也不能守,我们把一个好端端的苏州送给太平军,这给朝廷能交代过去吗。”张玉良说着看着徐有壬,这恰恰是徐有壬最怕的,如果完全不抵抗,他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果然徐有壬说:“大敌当前,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烧阊门一带吧。”

“大人,既然烧了也挡不住太平军,我们何必做这事了,老百姓会恨我们的。”李文炳仍在力劝,张玉良凶残一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的士兵扮作太平军,烧了他们的房子,老百姓就会仇恨太平军,永远不和他们合作!”徐有壬问:“你们怎么扮太平军?”“大人,”马德昭说:“这几年我们和太平军打仗中,把打死的太平军衣服剥下来,以备急用,现在足有几百套,够焚烧阊门民房军队换装用了。”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幕僚们纷纷交头接耳,这江南大营的人怎么这么歹毒?李文炳还想再劝,侍卫来报:“郭锦贵等苏州大绅士紧急求见巡抚大人。”“快请,快请!”徐有壬招招手。一会儿,郭锦贵和三四位苏州的头面大地主绅士走进来,参拜抚台大人后,郭锦贵焦急地说:“大人,您千万要为我苏州仓生着想,带领我们保卫苏州,把万恶的长毛贼挡在苏州门外,保卫苏州需要什么我们苏州乡绅倾力支持,大人,您是重任在肩啊。”郭锦贵讲完,众乡绅一起开腔:“请抚台大人带领我们誓死保卫苏州。”接着一起跪下。徐有壬忙忙的把众乡绅扶起来,他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我何尝不想挡住太平军,但是这太难了,环顾神洲赤县,现在能和长毛一打的就是曾国藩的湘军,两江总督何大人这几年想了各种办法把湘军挡在我苏省之外,曾老藩是不来了,可我们现有的绿营兵根本不是长毛对手,想以我们一万多涣散之兵和李秀成近三十万虎狼之师对阵,那是以卵击石啊!”

“那大人,你是想放弃苏州了,”其中一位乡绅问,“不,不,江南大营的张玉良、马德昭两将军已有破敌之策,怎么说也要咬长毛一口,另外,”徐有壬转向郭锦贵,“你们操练的团练也可参加战斗啊。”

郭锦贵“禀大人,草民们练的团练,只能在暗处袭击长毛,还不能打堂堂之阵啊。”徐有壬忽地眼睛一亮:“对了,我苏州不同于别地,苏州到处是河湖港汊,便于隐蔽,太平军很难大部队作战,你们可待太平军麻痹之时出奇兵袭击他,狠狠杀几个长毛!”徐有壬目露凶光。

“大人,”郭锦贵道:“太湖里有许多支枪匪,平时是官军剿灭的对象,我看现在也可以把他们争取过来,和团练一起刺杀长毛。”

“对,对,郭员外讲得好,太湖里枪匪如毛,往日让我伤透脑筋,现正好是我杀灭太平军的一支武装,哈哈哈,不消我拨半点钱粮,我们军队又扩大了。”徐有壬呈现少有的亢奋,他又说:“郭员外,现在本官委任你为苏州团练枪勇总督办,负责指挥除官军以外所有我大清地方武装,你干得好,日后我给你到皇上太后处请功。”

“谢抚台大人栽培,”郭锦贵拜倒在地,“郭某定当万死不辞、肝脑涂地,卫我天堂,卫我大清!”郭锦贵的表态让徐有壬很满意,幕僚甲说:“大人,卑职还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徐有壬:“尽快讲!”幕僚甲:“我们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是否可到上海请洋人与长毛作战。”“请洋人,不可,不可!”众人都反对,但徐有壬说:“洋人正在天津卫与朝廷开战,请洋人似有不妥,不过反对长毛的都是我们的朋友,到时只要洋人也反对长毛,我们可与他们合作,太平军再狠,总打不过洋枪洋炮吧。”“大人英明!”众齐夸抚台大人。

看看各事都交代差不多了,徐有壬深情望着众人:“诸位,苏州是我大清两百年漕粮饷银重地,这块鱼米之乡让长毛夺去,我等罪孽深重啊,请诸位牢记,长毛永远与我不共戴天,我等一息尚存就要杀长毛不止,诸位,天热,容我到后堂换件衣服。”徐有壬走往后堂,不一会儿,一仆人大惊失色地跑来:“不好了,抚台大人悬梁自尽了。”“啊!”众人跑向后堂,围在徐有壬的遗体前嚎啕大哭:“大人,大人,我等谨记您的教导,誓与长毛血战到底啊!”一片混乱中,李文炳一人悄悄抽身而退。

无锡郊外,忠王李秀成正在帐中阅看战报,忽有侍卫来报:“殿下,帐外有一人,自称是清妖苏州守备候补道李文炳,他说来投诚,并有要事紧急面见殿下。”“喔,”李秀成想了一会,“叫他进来。”李文炳急匆匆进来参见后说:“敢问忠王殿下,大军何时进攻苏州?”“还要一两日。”“殿下。希望大军连夜开拔。”“为何?”“苏州守军七零八落,大军攻城已无战事,但张玉良、马德昭准备烧阊门外大片民房,这下百姓损失太大,请殿下赶快进军制止。”“哦,有这等事,”忠王看看李文炳,脸上并无诈意,马上命侍卫:“召谭、郜、陆、陈诸将军进账,商议火速进军苏州!”

苏州城内,采莲、水根、徐灵墅一行人正在返回路上,翠莲骑马匆匆跑来:“不好了,太平军火烧平望村,阿爸、姆妈困在火里,姐姐,快去救阿爸姆妈啊!”采莲大惊失色,一行人立即催马向平望村狂奔。

大火正在苏州城郊阊门一带蔓延,成千上万间房舍陷在火海中,到处是大人孩子的哭喊声哀号声,最危急时刻,李秀成率太平军大军赶到,他立即命令:“全军不留一人,全部救火!”他边说边脱下王冠莽袍,也欲冲进大火中,被侍卫拼命拦住:“殿下,你不可去!”李秀成大吼着:“救人要紧,尔等别管我!”说罢冲进胡老浜家,冒着大火浓烟,将昏迷不醒的老浜、四妹背到开阔地上,刚放下他们,背后采莲赶到,她一眼看到纵火的太平军要害自己的阿爸、姆妈,立即冲过去,怒火万丈地将钢刀对准忠王后颈砍过去!

(第一章完,2012年元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