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归
在邺城休整一番后，众人再度启程，历经月余，在五月初渡过黄河到达汾州，之后转乘商船，从渭水到达京畿附近的河港。
时下已有夏秋交替之风，天高气远，风清树耀，湖面波光粼粼，芦苇随风摇曳；野鸭从水上飞起，溅起阵阵水花。看着四周飘荡、水鸟互歌的情景，让坐在船头的画沁雨乐在其中，简在雾则躺在一旁四处闲看。
“可别掉进水里去，不然不捞你。”简在雾看着画沁雨幽幽道。
“想太多了。”画沁雨不屑道，“就算真掉下去，也用不到你捞。”
“啧，口是心非的女人。”
画沁雨没再搭理他，只是继续眺望远处树林，眼看即将归京，沉重和不安逐渐在心中沉积，似乎是在焦灼些什么。简在雾看出了她的顾虑，知道她是在考虑回到公主府后该如何继续生活，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情还须自己亲自面对才能解决。
不久后，在船队的带领下，简在雾等人终于抵达了长安，看着久违的长安外城，心情舒缓之余，也油然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待停船靠岸后，画沁雨便与简在雾先行告别，毕竟她与万骑本就是合作关系，如今回归长安，自然也要去公主府相关的机构复命。事出有因，简在雾也不再挽留。
“好吧，没想到刚回长安就要与雨姑娘分别，真是心痛。”简在雾摇摆道，“不过放心，以后我会常去找你玩的。”
“哼，若是想来，那便来吧。”
画沁雨不再多说什么，随后便与他告别离开。望着她不断远去的身影，简在雾的心里也突然落寞起来，不过眼下传令官已将自己归京的消息传入宫中，自己也要回去复命，毕竟一走近数月，完成如此大的事情确实需要交付一下。
此时李隆基正躺在东宫百无聊赖，自代替李成器成为太子后，每日公务繁忙，又需要时刻注意公主府的动向，今日总算事务不多，得以安心休息片刻。他随手翻看起摆在柜子上的《古镜记》，正沉迷其中时，传令官来报简在雾来到此处复命。李隆基听此消息后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将他引入宫来。
不久后简在雾便来到东宫，表情依然神采奕奕。
“禀报太子殿下，所承办之事皆已办妥，在下与李仙凫将军已将韦氏残部斩杀殆尽，特来复命。”简在雾拜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起身。”李隆基说道。
“如今殿下身处东宫，还是得行必要的礼节，不然留下话柄。”
“确实啊，从前身为平王都受人眼热，如今身处东宫，看我不顺眼的人愈发增多。”李隆基叹道，“太平公主更是直接拦住宋璟一行人，站在宫门劝他们弹劾我下台，还好宋璟等人严词拒绝，不然我就遭殃了。”
“公主已经膨胀到这种地步了？”
“现在我这位姑姑可是真正的镇国太平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财富和权力两手抓，自然容不下我这个潜在不稳定因素。”李隆基慨然道，“何况此时据可靠消息称，太平公主似乎已经钻研出不少关于长流之珠的功能。”
“她空手无物如何钻研出来的？”简在雾有些诧异，“莫非是其掌握着有关长流之珠的资料么？”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李隆基思索道，“当初长孙无忌的笔记被发现时已经残缺不全，而则天皇帝作为拥有者自然没有理由这么做，而韦后等人身上也没有搜查出笔记残页。”
“殿下是说，当初上官婉儿秘密潜入宫中找到了笔记本并撕下了有关长流之珠的部分内容，然后暗中将这些残页和长流之珠一并交给了太平公主？”
“正是这样，所以当初我才力排众议斩杀上官婉儿，目的就是斩断她与太平公主的联系。”李隆基说道，“不过上官婉儿当初投降时只把遗诏和长流之珠捧在手里，不知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她是如何将残页也一并交给太平公主的。”
“或许是藏在了遗诏夹层之内。”简在雾说道。
“也有这个可能吧，不过现在讨论这些也已无足轻重，现在太平公主掌握了长流之珠的能力后愈发跋扈，仅靠我父皇的说教才有所收敛，将来能做出些什么，真是不好猜测。”李隆基说道，“不过这次北行追杀韦氏残部一事，你们和公主府合作得不错，我还以为你会总沉迷在小侍女身上呢。”
“那倒没有。”简在雾注意到桌上的《古镜记》，“在外艰苦卓绝，休闲时光也少，自然比不上殿下在东宫的消遣。”
“唉，好不容易就这点消遣，也算来之不易。”李隆基打了个哈欠。
“我早从薛将军那听说殿下最近新招了好几个西凉歌姬，东宫不日就大起歌舞，殿下还亲自谱曲写词，一共起舞。”简在雾睥睨道，“生活还是挺丰富多彩的。”
“啧，你懂什么，我这可是为了混淆太平公主的视线。”
“用姑娘来混淆姑姑的视线？”
“早就和你说你不懂了吧，这样一来我姑姑会觉得我昏庸无能、没有威胁，她肯定会很开心；我呢，和西凉姑娘们玩得尽兴，自然更加开心。我们姑侄俩都开心的事情可不多，这种歌舞之事肯定得时常保持。”
“令人感慨。”简在雾抱起胳膊，“看来我在你面前终究还是小人物。”
“知道就好，我这才是成大事之人的格局。”李隆基一把抢过书，“尽管你此次任务很成功，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清的。”
“什么话。”话虽如此，简在雾已经大致猜到他要问什么。
“尽管她和你时常共处，但我对公主府的人并不放心。”李隆基的眼神骤然发生变化，“若是妨碍到我们，你可不要舍不得断开。”
“放心吧。”简在雾说道，“我所做之事自会有轻重。”
“明白就好，我可不希望我的人会被这些妨碍。”李隆基又恢复平时的状态，“月余后太极宫内会举行中秋宴，届时你来帮忙做一下会场布置吧。且长安大户人家早已听闻我手下有你这样仪表堂堂的俊才后，都十分中意你，连续多月往我这里送帖书询问你婚姻情况。”
“呃，殿下你不会同意了吧？”
“这倒没有，我觉得婚姻乃大事，还是得你做打算。何况你总是和那个小侍女待在一起，估计也没什么结果。”
“没答应就好。”简在雾舒了口气，“这些人送来帖书的缘由绝非仅仅只是相中我，多数是觉得我乃太子近卫，把女儿嫁给就可攀附权贵，皆是趋炎附势之辈而已。再者说，你觉得我会给人家当女婿？”
“难得你有这么高风亮节的一面，不过届时还是得来协助布置太极宫。”
“行行，我来就是。不胡诌了，我先回去歇歇。”
“别歇去了公主府，今天可没有文书送。”
“你放心吧，我从不主动办公。”
看着简在雾离开的背影，李隆基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峻，继而陷入沉思。他相信简在雾的忠心，也从薛崇简处了解画沁雨的过往和特性，但仍然忌惮她身上不可控的兵气力量，毕竟能够完整使用兵气招式的武人已经存在甚少，每一个不存在于自己势力阵营之中的人皆是潜在的威胁。
不过让李隆基最为疑惑的，还是简在雾究竟为何与画沁雨走得如此近，看来能让一个人发生巨大转变的往往就是在遇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吧。
简在雾走出宫门后深吸了口气，抬头呆望远处的夕阳，尽管彼时他劝导画沁雨要掌控自己的未来和生命，尽管自己也相信他与李隆基志同道合，但戏谑的是自诩明白一切的他却依然要遵从宫规和大礼，一种矛盾和纠结的情绪不断在心中膨胀，让他难以正视自己。
曾经简在雾以为“医者不能自医”只是玩笑，而现在他却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彷徨，并且在冥冥之中预感这种彷徨会随着地位上升和时间推移从而不断加强，直至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