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颓启
如果自己的命数已经不在自己手中，倒不如做些忘掉生死的事情。
李隆基泰山封禅后不久，简在雾随即与李嗣业和仆固怀恩等人投身到抵抗吐蕃和大食的战线中，经过连绵十几年的战争，吐蕃一线最终暂得平息。众人也因此连续晋升，简在雾更是直接坐到了左羽林军将军位置上，正式进驻将军府。
对外战争不断取得胜利得同时，内政方面也多有建树，先后经过宋璟和张说等人的协调治理，已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这样蒸蒸日上的场景也有插曲。寒山诗僧在简在雾去安西后不几年便与世长辞，他临终前将有关卦易兵气的记载书籍尽数烧毁，防止别有用心之人习得兵气后胡作非为。简在雾回到长安后参与了寒山诗僧的葬礼，这么多年的交情，加上他之前跟随寒山诗僧学习过卦易兵气，让简在雾的心情又沉重了几番。
但他这些年也没有用过几次兵气，对外战争里一直未曾展露过兵气本领，全是凭借自身本领才得以坐到如今的位置。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察觉到了长安城中一股不安分的风气。
现在是开元二十五年，长安城中的意气风发之息已经退却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不绝的奢靡之风。
简在雾敲了敲太极殿的门，门却许久未开，他此次是来送军机文书的。许久见门未开，简在雾有些诧异，门旁也不见侍卫，侧耳一听却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简在雾一皱眉，知道什么情况，二话不说就踹开了太极殿的大门。
此时的李隆基正坐在椅子上和一个女子嬉闹，那女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左右，生得姣面明眸，眼含秋波，粉腮弯眉，肤如凝脂，臂膊纤细，腰肢婀娜，皓齿樱唇。身着绣花华裳，头戴金翠钗钿，一颦一笑间都荡漾出万种风情，只看一眼便觉得沉醉其中，怪不得李隆基没听到自己在敲门。不过李隆基似乎还没意识到简在雾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仍在嘻笑不停。直到简在雾咳嗽了一下，李隆基才晃过神来，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简爱卿来了。”李隆基笑道，“爱卿何事啊？”
“这是今日的军机文书，还请陛下查阅。”简在雾呈上文书说道。
“眼下天下已定，军机文书也没什么大用处了，往后让羽林军参谋处理就行，不必劳烦简爱卿前来了。”
“军机乃国之大事，陛下还是亲自过目为好。”
“不打紧，简爱卿的身体更重要，你看你的胡子都一大把了，也不快修理一下。”
“无妨，为国效力本就不拘形象。”
“哈哈，简爱卿真是顽固。”李隆基笑了笑，随后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对了，忘记杨妃还在这里了，快见过简将军。”
“见过简将军。”女子欠身作礼道。
“见过杨妃。”简在雾也作礼道。
虽然面前的女子靓丽非凡，但出于臣子的本分和对故人的怀念，简在雾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因为面前的女子曾经是李隆基的儿媳。
面前的女子名叫杨玉环，性格温婉柔顺，琵琶技艺高超，擅长音律和歌舞。在她十五岁左右也就是三年前，参加了咸宜公主的婚礼，在那时结识了咸宜公主的弟弟寿王李琩，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为了成全他们，李隆基便下诏令杨玉环成为寿王妃。
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前不久李隆基的宠妃武惠妃设计让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等人穿着盔甲进宫，营造出一股宫廷政变的气氛，并设法让李隆基看到这幅景象。
由于多次政变留下来的恐怖阴影，李隆基对宫廷政变十分敏感，因此看到李瑛等人的戎装打扮后，下意识以为他们要造反，于是火速下令将他们三人抓捕并斩首。简在雾和陈玄礼等武将和宋璟等文臣劝告良久，但李隆基仍然不听，最终连杀三子。
也许是出于报应，太子等人死后不久，武惠妃在睡觉时恍惚看到了太子等人的鬼魂在宫中游荡，因此受到惊吓导致发病，进而演化成绝症，前不久便一命呜呼。
失去了爱妃的李隆基整日郁郁寡欢，叹息得不到好女子。不知谁提了个馊主意，让李隆基把杨玉环召进宫来，更荒唐的是李隆基居然同意了。他早就觉得杨玉环资质非凡，只是可惜让李琩早了一步，一如历史上曹丕抢先曹操一步夺得了甄宓一样。
但李隆基可不想做曹操，他想要的东西，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于是光速下令召杨玉环进宫，李隆基对其宠爱有加，一转眼就忘掉了武惠妃之死所带来的郁闷，着实令人唏嘘。
李隆基至此彻底进入荒乐状态，每日歌舞升平，更是把李白等人邀进宫来作为文臣，每天写歌作诗赞赏宫廷的奢靡生活。荒废朝政到了这种地步，以至于张九龄等人连连规劝都无济于事。简在雾对此也深感无奈，曾经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李隆基似乎已经在很久之前死去，眼前的只是个荒乱无度的享乐天子罢了。
“陛下，胡儿来给陛下请安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劲装、肥胖臃肿又面带几缕胡须的人踏着沉重的脚步笑盈盈地迈进了殿门，对周围人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朝着李隆基跪拜。
“好好，快起吧，朕知道你特地赶来，不必行如此大礼。”李隆基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这人才满脸笑意地起身，刚要去到李隆基身边，却猛然发现过道上站着眼神犀利且一身煞气的简在雾，这倒让他迟疑了一会。
“无妨，简爱卿不是外人，你尽管过来就好。”李隆基吆喝道。
这人这才又堆起笑脸，对着简在雾作揖，简在雾也缓缓作揖，冷眼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去给李隆基和杨玉环行突厥人的见面礼节，即捧起脚背不断亲吻。紧接着又做了一系列的讨好动作，让一旁的简在雾看得浑身不自在。
简在雾先前听闻过，此人原本名为轧荦山，是突厥人，其父亲死后，母亲阿使德氏带着他改嫁给了将军安延偃，从此改为安姓，正名为安禄山。安禄山长大后和几个兄弟阴差阳错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手下办事，屡次立功后被李隆基赏识，逐渐混到上层位置。而且安禄山擅长歌舞和音律，与李隆基的喜好不谋而合，更让他得到李隆基的欣赏。
简在雾看不来这种场景，只好告辞后缓缓踱步离开。
刚出门不久，简在雾就迎面碰上了忠王李玙，自太子死后，宰相李林甫一直在推荐李玙当皇太子，李隆基也颇有此想法，只不过李玙本人对此有些惶恐，这几日总是找简在雾等人询问对策。
“忠王殿下。”简在雾作揖道。
“见过简将军。”李玙扶住简在雾说道，“父皇还在太极殿同杨妃玩乐吗？”
“是，估计有好一会了。忠王是要找陛下商讨事宜吗？”
“算是吧，我想找父皇说明一下，”李玙看了看四周，“关于太子之位的事宜。”
“既然陛下和宰相选择了殿下，殿下还是要相信自身资质的。”
“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清楚的，只不过依照前代来看，太子一位过于凶险，稍有不慎不仅连位置保不住，就连性命也堪忧。风险之大，并非我能负担得起。”
“世上的事情大多险象环生，能够保住自身就足够了，如若殿下觉得并不能够胜任太子一位，对陛下上书言说一下也好。”
“但眼下父皇沉溺于欢乐，早朝都不上几次，军政大事都不管不顾，也够呛能听我的话语。而且那个叫安禄山的人很可疑，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东西。”
“胡人向来畏威不怀德，还是小心为上。”
正谈话间，走廊外传来了呼唤简在雾的声音，循着看去，在廊口正站着一位姿态俏丽的姑娘，秋水双眸，白芷花钿，青白襦裙，尚存几分稚气的脸上带着几许粉桃，腰间的香囊散发出的白芷气息使得其多了几分神秘和恬雅。对李玙行过礼后，便说明了来意。
“阿父，传话的人说有人送来些东西，府里让你回去看看。”
声若冰铃，仿佛置身冰河之上。
如人所见，面前的这位姑娘就是简在雾的女儿简陌灵，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但仍然带着几分稚气未退的样子。
“我知道了，灵儿你先去车驾上等一会吧，阿父随后就来。”
“好。”
再拜别之后，简陌灵便轻盈地离开了。
“灵妹妹真是姿态可人，可有婚配？”李玙问道。
“说来惭愧，小女尚未有婚配。”简在雾说道。
“寻常人家女子十五六岁就已经生子，将军之女可算有些独特。”
“毕竟她娘亲死得早，在下也只有她一个孩子，她不愿意嫁，我也舍不得，也就搁置下来了。”
“原来如此。”
“府中还有要事，殿下若无他事，在下先行告退。”
“将军请便。”
简在雾顺势告辞离开。
李玙在走廊里思索着，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简在雾边走边蹙起了眉，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