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笑靥如花舞翩跹02
陆荣翁似未听见,仍自闭目养神。
“哈哈哈,姑娘若要攀亲认故,白某看你是枉费心机。”
白从鄂冷笑道。当今天下,六大门派称雄,五大高手纵横,早已是妇孺皆知,陆荣翁与白从鄂虽未列入五大高手,但身为一派掌门,在江湖上还是有几分名号的。
柯青青也咯咯娇笑了几声,道:“晚辈听闻陆掌柜原先并不姓陆,此名还是江南商号前掌柜袁坤老前辈所取,白寨主以前乃是晋南一李姓州官的家中小厮,不知本姑娘说得对也不对?”
数十年前,陆荣翁正值年少,因不忿朝廷之苛政,一举杀了前来征粮的左曹员外郞、漕司转运使等十数大小官员,犯下要案,之后便浪迹江湖。三十多年前,时任江南七十二商号总掌柜的袁坤在泰州险遭人暗算,陆荣翁恰好遇上,便舍命相救。
袁坤感其救命之恩,又佩服其侠义心肠,便收其入门,让陆荣翁改名换姓做了镖师。又花费数万银两上下打点,以平息其当年抗命杀人之事,袁坤死后,还让陆荣翁接总掌柜之位。
白从鄂年少时的确是晋南知州家中的小厮,只因管家时常打骂,白从鄂年少气盛,趁管家喝醉,将其头一刀斩了,然后便一路南逃。其后,与人常年在洞庭湖偷盗为生,终洞庭水寨之人擒住,欲将其杀了。
就在那时,朝廷恰派兵前来征讨,白从鄂出主意沿湖建水寨,又将渔船改为战船。朝廷追剿不成,反折了近千人马,白从鄂不但保住性命,还入了伙,十数年之后竟成了洞庭九十九水寨之主。
这些事已过多年,又是隐秘,江南商号与洞庭水寨都极少人知晓内情,江湖中更是鲜听闻,却不知柯青青小小年纪如何知晓。
简简单单两句话,竟让厅中几人惊愕不已。
庄晏一跳而起,尖声喝道:“死丫头,你胡说八道!”
杨幺也一拍桌子:“不想活了么?”
钟相也满脸诧异。
陆荣翁睁开双眼,缓缓道:“姑娘从何处知晓老夫之事?”
“哈哈哈……”白从鄂大笑道:“丫头,说这些做甚?莫非还想白某卖你人情?你二人所为,早已人神共愤,便是我等不追究,只怕当今天下也没谁愿放过你们。”
柯青青心中惴惴,嘴上却不输气势:“我们不过胡闹一场罢了,何以引得人神共愤?”
“几位前辈,我们又非杀人放火,即便做了错事,也不至死罪罢?”对方咄咄逼人,上官云心中也有不小怨气。
白从鄂啪地一掌拍在几上,将茶水洒了一地,他怒气冲天地站起来,大喝道:“胡闹一场?就因你们,也不知会让多少人命丧黄泉,只怕天下也将大乱,这也只是胡闹一场么?你们虽非杀人放火,却有千万人会因此丧命,白某虽是草莽,却也不敢这般胡作非为。”
柯青青顿时哑口无言,她自知理亏,气势全无,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竟低下头嘤嘤咽咽抽泣起来。
上官云怜惜不已,起身拱手道:“陆前辈,白前辈,那晚之事,全是我上官云一人所为,与青青毫无干系。真要追究,自当我一力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几句话斩钉截铁,虽说上官云脸上稚气未尽,却也让人觉得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好,有担当!凭小兄弟这几句话,白某等下定给你个痛快,绝不让你受半分痛苦。”白从鄂一竖大拇指,大赞道。
“虽说你二人犯了大忌,可你小小年纪,也算敢作敢当。我等也非不讲理之人,到时定向你求情,绝不牵连你家人朋友。”陆荣翁也开了口。
得他二人应承,柯青青想必无事,上官云也放了心,他又拱手道:“多谢两位前辈。”
只因两人一时意气,如今已闯下天大的祸事,上官云与柯青青满腹苦闷。
几人都一言不发坐着,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暗下来,丫环也将茶水换了两遍,这才有个圆脸丫环走进来,向陆荣翁与白从鄂福了一福,说道:“殿下请二位一叙,请随我来。”说着又转身在前带路。
白从鄂与陆荣翁赶紧起身,随那丫环向外走去,白从鄂又对钟相道:“将他二人带来。”
庄晏走到上官云与柯青青面前,尖声道:“等下老老实实的,否则,别怪庄某不客气。”
这几人的武功上官云与柯青青早已见识,如今毒药也在别人手上,他们已如砧上之肉,哪里还能违逆半分?
几人绕过回廊,来到一间大殿,这里更加气派非凡,处处蟠龙栖凤,均是精雕细刻,飞檐下挂着一方匾,上书‘仁安殿’三字。
庄晏将上官云与柯青青推进殿中,他却与钟相、杨幺守在门口。
大殿正中放着一方朱漆蟠龙木案,案上堆着两叠近尺高的公文,一位二十几岁的俊俏公子满脸倦容地站在案前。
陆荣翁与白从鄂走上前去抱了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声见过太子殿下。
上官云与柯青青恍然大悟,这位公子乃是当今太子赵桓,他们此刻竟在汴梁皇宫,此事定与那破庙中所见有关。两人放下心来,却不敢多嘴,只是静观其变。
赵桓也客气道:“陆掌柜,白寨主,二位无需多礼。”说完又叫宫女看座。
几名宫女搬来两张红木雕花交椅,让陆荣翁与白从鄂坐了,又取了一方精致的小几来放在旁边,最后又给庄晏三人拿了团花锦凳。
赵桓坐到案后,笑道:“只因公务繁忙,竟让陆掌柜与白寨主等了好几日,还请两位英雄恕罪。”
白从鄂摆手笑道:“太子殿下连日操劳,乃为天下大计,岂能为我等草莾耽搁片刻?我等也借此机会在汴梁耍了几天,殿下无需客气。”
“北方之事,老夫也略有所闻,虽说天下为重,可太子也要注意贵体。”陆荣翁缓缓道。
“唉——”赵桓长叹一口气,指了指案上,道:“这都是北方送来的加急公文,军中钱粮告急,童贯那老贼却借机中饱私囊,每日还来催促本王发粮。本王已从各地征调,可远水不及近火,一时之间,哪能解这燃眉之急?”
“太子传旨相召,不是为了这两人这么简单罢?”陆荣翁指了指上官云。
“陆掌柜掌管江南七十二商号多年,果然洞悉世情。实不相瞒,各地州府已无法筹够钱粮,本王打算从陆掌柜手上借调些许,待灭辽之后,本王再从军粮中抽调归还,届时,应合利息一并照算,陆掌柜意下如何?”赵桓笑道。
“这……”陆荣翁有些踌躇:“虽说我商号还有些家当,但要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行军打仗所需更非小数……”
赵恒不待其说完,道:“陆掌柜,自隋唐以来,江南便是富庶之地,我大宋征收的钱粮,也有近半取自江浙。你商号在江南立足多年,若论家当,说富甲天下也不为过。”
陆荣翁脸色微变,他顿了顿,摆手道:“此言差矣,要说富甲天下,非洛阳柴家莫属。他柴家为皇室掌管国帑多年,出海行商更赚得盆满钵满,太子为何舍近求远,非要与贫困之家借得三升黄金?”
赵桓面有愠色,道:“柴家?哼,不提倒还罢了。这百多年来,我大宋何尝亏待过他?如今正值用他柴家之际,柴浪却告知父皇,柴家亏空日久,无法抽调钱粮。父皇命他无论如何,也要筹集钱粮以供军资,柴浪竟说无法筹得现银,要以洛阳柴氏祖居相抵,这不是要让我父皇难堪么?”
陆荣翁奇道:“陛下就任他柴家如此张狂么?”
赵桓摇头道:“父皇念在两家先祖的情分上,这才不打算追究。陆掌柜,若你听了本王的条件,不知愿否抽调钱粮?”
陆荣翁眼神一凛,正色道:“甚么条件?”
赵桓站起身,背起手走到殿中,一字一顿道:“天下再无柴家。”
陆荣翁沉吟一阵,道:“恐天下议论。”
赵桓摆了摆手,笑道:“陆掌柜误会了,本王所说,非一日之功。”
陆荣翁奇道:“哦?此话怎讲?”
赵桓道:“柴家亏空国帑,无法掌管天下钱银,本王自当收归皇室,而边关商埠、出海行商等事宜,本王也交由他人经营,不超十年,他柴家便非今日的柴家。”
“此话当真?陛下不会过问么?”陆荣翁眼神炽热,双手都有些颤抖。
“本王已跟父皇提过,父皇并未说不可。”
“好,哪怕拼着商号存亡之险,老夫也要替朝廷筹齐所需。”
“倒不至让陆掌柜犯如此风险,他日功成,江南七十二商号必成天下第一,这些许钱粮,指不定陆掌柜已不要本王还了,哈哈哈……”赵桓大笑。
白从鄂听了半天,这事与他都没半分干系,他问道:“不知太子召白某前来,又是为何?”
赵桓止住笑,说道:“白寨主,只因你屡次与官府作对,本王这才相召。”
白从鄂忽地站起,扫视了周遭一眼,并无甚异动,他抱拳说道:“白某一介草莽,只为讨口饭吃,难免做些不当之举。太子既托故人多次相邀,白某便料定太子,并非是要白某这颗人头,还请太子明示。”
赵桓笑道:“白寨主请勿见疑,本王的确有事需白寨主帮忙,这才请多次相邀。”
白从鄂奇道:“不知是何事?竟能让太子费尽周折。”
赵桓又坐到案后,问道:“白寨主是否知晓北方发生的大事?”
白从鄂看了看陆荣翁,见其正自顾自喝着茶水,见那神情,似是毫不干已。白从鄂道:“太子所指,莫非是大军粮草被烧一事?”
赵桓点头道:“正是。”
白从鄂疑惑不解:“太子相召白某,也是为了此事么?”
赵桓仍点头道:“正是。”
白从鄂冷笑道:“白某虽掌管洞庭九十九水寨,但水寨中一无钱粮,二无多少人马,恐怕不能如太子之愿。”
“白寨主自谦了,洞庭九十九水寨人马虽不多,却也有两三万。除常驻古楼寨和敖山寨的老少妇孺,黄城寨、云溪寨及竹滩寨至少也有四五千精壮男儿,武艺高强的也有不少,白寨主怎说帮不上忙?”
白从鄂只觉背脊发凉,扑通一下坐回椅上,竟说不出话来。
洞庭水寨乃半渔半匪,平常均以打渔为生,若遇奸商污吏、豪门富户,这才披挂上阵打劫一番。
当地官府中也有水寨的眼线,朝廷虽多次派兵围剿,每次有人通风报信不说,官兵也只是作作样子。除非遇到州府派员督战,水寨才与官兵实打实斗上一场,却只是抓几个人抵罪了事,过不多久又以银钱保出,水寨自然不损筋骨。
听赵桓说来,朝廷已对洞庭水寨了如指掌,若是派了大军,围了古楼寨和敖山寨,只怕他洞庭水寨的老少只能投降。
“白寨主休要猜疑,本王只是想请洞庭水寨北上,助朝廷大军灭辽而已。”见白从鄂不发一言,赵桓笑道。